远在武威的贾诩眼皮一跳, 忽然就生了点不太好的预感。

  这……是哪个羌人部落要闹事了?凉州哪个豪族又不听话了?难道是关中那群流匪又不老实了?

  神神叨叨的贾文和琢磨了半天,也没发现哪里不对劲儿。许是自己想多了吧,他捋了捋颌下蓄的长须, 如是想道。

  旁边的凉州别驾王昶看着自己越发清闲的上司,悄咪咪地递上了一份文书,“今春伊始,司空便率人巡视各地,眼看着就要进入凉州了。”

  贾诩手劲儿一大,险些将自己引以为傲的美须髯扯了个干净, “果真?”

  他按着狂跳不止的眼皮, 假笑道:“如此甚好。久未谒见……某甚念之。”

  王昶与张晗并无太多交集,如今接到这样的文书,显然不像他的上官那么平静,他有些忐忑地发问:“可要通告各郡, 着人迎接?”

  贾诩闻言晃了晃手中的羽扇,想也不想地答道:“文舒多虑了。主公不喜浮华,一切如常最为妥当。”

  王昶将信将疑地退下, 准备与自己的好友兼同僚王凌处理公务。

  而平静的贾使君叹了口气,拢眉思考张晗的来意:他的主公可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也张晗不知这次来,是想给他派活儿,还是想挖走他辛辛苦苦培养的年轻人?

  啧,总归不是什么他令他喜闻乐见的事情。贾文和望着窗外的湛湛青天, 苦哈哈地皱起了眉。

  他的清闲日子,看来是要一去不复返咯。

  *

  兖州,东阿。

  浓重的乌云层层叠叠地挤在一块儿,将漫天的光亮都遮了个干净。举目望去, 满眼皆是墨色,阴沉沉的,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呼啸的北风不停地穿梭在人们身边,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嘶吼声,像极了濒死者凄厉的哀鸣。

  暮春最后的遗赠也匆匆消逝——庭院中那仅存的几株花草,早已经被肆虐的北风刮倒,零落于地,碾作尘泥。

  而信使的突然到来,则刺破了兖州州府最后的宁静。

  “急报!前线急报!”

  满身血污的信使在喊完这句话后,似乎是力竭了,腿一软便栽到了地上。

  州府前值守的侍卫大惊,连忙上前将人扶了起来,给他匆匆地灌了口水后,又慌手慌脚地将人带到了这座州府的主人面前。

  “濮阳失守,我军大溃……”这位拼死报信的士兵,仿佛又忆起了程昱最后那个决绝的眼神,声音也隐隐有些哽咽。

  “……程将军自刎而死!”

  “濮阳?濮阳也失守了?”震惊之下,曹操的声音变了调。

  一阵又一阵的眩晕浮至眼前,那近来越发剧烈的头痛,仿佛顺着四肢百骸,蔓延到了身体的每一个部位。

  濮阳之后,沿途再无军事重镇。要不了多久,孙策的大军便能长驱直入,威胁他定下的治所……怎会如此?缘何至此?

  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手指也因为疼痛不住地泛起痉摩。

  但这位坚毅的兖州牧是绝不可能轻易向病痛低头的,他颤抖着握紧拳头,仿佛在攥着失去的战机……抑或是,缓缓逝去的生机。

  屋中的气氛短暂地陷入了凝滞之中。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在了曹操身上,他们看着这位文经武略的一方诸侯,不可避免地生了些许感慨——他的双鬓已有斑白之色。

  短短几个月,他却仿佛苍老了十几岁。病痛在他身上的影子,真是越来越深了啊。

  “报——,敌军强攻范县,现已被我军击退,但……夏侯将军在掠阵时为马超所伤,不治身亡。”又一名传信的使者匆匆闯入。

  五脏六腑仿佛都搅作了一团,曹操艰难地用手撑着桌案,发出了暴怒的喊声:

  “元让!”那是他最亲近的心腹,最信赖的手足啊,怎会离他而去呢?

  “马超小儿,我誓杀汝!”

  眩晕霎时褪去,曹操的眼前只剩一片昏黑。他在医者惊恐的神情中,在谋士担忧的目光中,直挺挺地朝后倒了下去。

  阴风怒号,雨声喧啸,却掩不了小小厅堂中的呼声。

  “主公!”

  “使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