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当。
艾德里安的父亲最爱叫他这个昵称, 但是，艾德里安不明白，为什么父亲放着简短的艾德不叫, 反而偏偏要叫拗口的亚当。
虽然疑惑，但是这是父亲的喜好, 艾德里安慢慢便适应了。
父亲因为工作的原因，与艾德里安和他的母亲聚少离多。
但是艾德里安的母亲非常爱他的丈夫, 总是与艾德里安说着父亲的种种事迹，母亲告诉艾德里安，丹尼尔支撑起了他们这个小小的家，弗尔曼是世界上最伟大的爱人和父亲，在母亲的熏陶下, 艾德里安也和自己的母亲一样爱并憧憬着自己的父亲。
但是，在今天, 那些亲情与憧憬全部被冰冷的文件记录击碎。
在那份署名“亚当计划”的文件里，艾德里安看到了大量自己的照片，从胚胎时期, 到在母亲子宫内的生长过程，然后一直到自己十三岁生日那天。
父亲和母亲死于那天。
关于自己的记录也停滞在那天。
丹尼尔·弗尔曼，于29岁和玛德莲·诺依曼结婚, 开始了相依相偎的婚姻。
但是在结婚后的第二年，玛德莲·诺依曼就被丹尼尔·弗尔曼这个疯子推上了手术台, 进行所谓的远古生物与人类杂交研究。
无知的玛德莲，成为了丹尼尔最趁手的研究工具。
在一年的时间里，作为母体孕育了八次远古硬膜髓空腔脊鱼胚胎, 但是前七次都胎死腹中，只有最后一次, 一个名为“艾德里安”的胚胎成功活了下来，并在三个月之后成功剖腹产。
照片里，刚刚生下来的艾德里安像是一坨蓝紫色的肉球，他在培育缸里接受了将近五个月的温养，才渐渐有了人类的形状。
落在托尼身侧的一张文件里记录着，艾德里安的培养缸旁边，还有着另外三四个培育缸，那是在艾德里安玛德莲剖腹产生下来之后，丹尼尔又让玛德莲孕育的新的胚胎，以防万一艾德里安死掉了，那些东西还能作替补。
艾德里安在其中一个培养缸里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正是嘟嘟，那个和他生活了十多年的“宠物”。
现在看来，艾德里安似乎应该叫祂——“兄弟”。
活下来的胚胎，包括艾德里安和嘟嘟在内，一共有五个。不幸的是，其中三个都没有诞生出思维。幸运的是，唯一人形的艾德里安属于人类的那一部分占据了上风，不仅好好地活了下来，而且长成了与人类无异的模样。嘟嘟虽然没有长出人形，但是它拥有了一部分思考的能力，于是被带了回来当做“宠物”。
而另外那些被当做替补的东西永远泡在了丹尼尔研究室的福尔马林里，在丹尼尔精神被迫离职后，根本来不及带走那些东西。
于是，丹尼尔谋划了“曝光”斯塔克集团暗中生化武器研究这件事，试图在媒体将目光对准斯塔克集团时，浑水摸鱼进入到研究所将自己的研究带走。
但是一切都被哥谭随处可见的一次帮派火拼打断，曝光资料来不及发给媒体，福尔马林里的东西也来不及带走。
直到流星雨降临之后，那些家伙被不知名的怪物破体而出，成为了怪物的一部分。
艾德里安看着记录中自己的模样，将一切全都串联在了一起，身体无意识地发抖。
他不是被父亲珍惜爱护的孩子，不过是他的研究对象，不过是他所创造出来的“亚当”之一。
“这都是……斯塔克你的诡计……你在骗我……”
一行泪水从固执着不肯相信真相的艾德里安的脸颊滑下，落在了托尼的脸侧。
泪水滚烫。
托尼伸出手，缓缓覆上了艾德里安抓着自己衣领的手背，他感受到这孩子五指冰凉。
托尼尝试着用自己掌心的温度去温暖他。
“艾德里安……”
艾德里安垂下头，打断了托尼的话：“我不想听到你的嘲讽。”
托尼想说自己只是想要安慰艾德里安，但是他注意到了艾德里安的崩溃，现在所有的一切，在这个世界观崩塌的孩子面前，对他来说都像是沉重的刀斧劈砍在遍体鳞伤的身体上，艾德里安已经承受不了来自外界的任何情绪，他需要释放自己。
托尼沉默着，任由艾德里安向自己发泄着他那崩溃的情绪。
“我不是人类。”
“我是怪物。”
“我愚蠢而且不可理喻。”
“我的出生不过是个生物研究。”
“我是恶魔的孩子，是个——杂种。”
在听到那些冷嘲热讽的话语之前，艾德里安首先将自己贬低，原先那些被学校里霸凌自己的家伙用来辱骂自己的词语，现在无比契合艾德里安。
每说一句话，就有一滴眼泪落在托尼的脸上。
泪水似乎比艾德里安的话更加锋利。
正在一步步将他的内心剖开。
现在他就像是一个无助的幼兽，向托尼龇着牙哈着气，只是想要保护住自己遍体鳞伤的身心。
托尼默默听着，没有说话，只是伸手轻轻在艾德里安的背上拍了拍，轻轻环抱着艾德里瘦弱的身躯，像是在保护他一般。
现在的艾德里安不需要任何安慰的话语，他只需要一个拥抱。
“那个地方，在哪里？”
过了许久，垂着头的艾德里安开口，嗓音哽咽着问道。
他指的是，父亲制造出来的那些自己的替代品所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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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尘封多年的废弃仓储室，一阵腐朽的福尔马林味道传来，让艾德里安感到呼吸困难。
丹尼尔·弗尔曼自知斯塔克集团的目光可以落到任何一个安装有摄像头的地方，因此他选择了斯塔克集团地下被废弃将近三十年的废弃仓储室做自己的实验基地，这里没有任何现代监控设备，同时里面的所有设备都没有联网，因此“亚当计划”才得以安然无恙地进行。
“……我对这个地方，并不感到陌生。”
艾德里安狼狈地闭上了眼睛。
这证明了，在他婴孩时期，确实是有存在于这个地方的记忆，因此才会在认知里对这个地方感到熟悉。
艾德里安沉默地走进令他熟悉到窒息的环境中。
他打开墙壁上有些生锈的壁灯，长时间的不使用，灯光变得晦暗，但是还是将整个室内的环境展露在了艾德里安的视线中。
蓝紫色的扭曲的生物遗骸林林总总被盛放在一个个福尔马林罐子里。
其中一个罐子碎裂，表明里面的东西已经跑了出去。
托尼分析道：“这里面逃走的……应该就是我们见到的那个东西。”
艾德里安把目光投到了天花板上，沉声道：“不，那个东西……它，没有逃走。”
异常敏锐的听觉，让艾德里安能够感受到从天花板上传来的几不可查的震动，他甚至能够在脑海里模拟出那个怪物在移动时蛇身与墙壁和地面摩擦的情景。
艾德里安晃动壁灯将灯打在了对面一面黑漆漆的墙上，可以看到上面有一个被粘液覆盖的大洞。
隐约还可以看到上面的粘液摇摇欲坠，这说明不久前一定有东西曾经经过那个地方。
“这里是那个家伙的——家。”
艾德里安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那个家伙已经感觉到有人闯入了它的巢穴，它正在赶回来。”
不妙的是，伴随着那越来越近的震动，艾德里安还注意到福尔马林罐子里那几个形如死物的东西，正在缓缓的“苏醒”。
这些家伙都是活着的，只不过正在休眠。
艾德里安莫名地忽然理解了这些怪物的处境，福尔马林中的祂们只是在休息，祂们的其中一个兄弟在外面为祂们捕猎食物，而祂们则是在养精蓄锐等待着下一次出去捕猎的时机。
“那个家伙马上就要回来了，我建议你先离开这里。”艾德里安对着站在一旁的托尼道。
托尼皱起眉头：“你的意思是让我把你抛下，独自去面对不知道多么强大的怪物？”
艾德里安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气：“他们不是怪我，他们是……我的骨肉血亲。”
艾德利安对这些东西有着莫名的亲近感以及——吞噬的欲望。
他不知道那种欲望来自于他属于远古生物血脉的野性的那一部分，还是来自于被不可名状的东西侵蚀了的脑子。
或许，两者都有。
伴随的越来越近的蠕动声响，艾德里安站在了托尼的身前，将他推到了门后：
“让我一个人。”
艾德里安毫不犹豫地拿出从托尼的操作台上顺出来的的螺丝刀，在自己大臂上划开一道血口。
血液喷溅而出！
血液的味道迅速扩散开来，福尔马林罐子里那些正在沉睡的家伙们，感受到了这种新鲜血液的气味，开始蠢蠢欲动。
已经很近的蠕动声响出现在了粘液洞口外。
“悉悉索索”昏暗的洞口当中窜出了几条蛇形触手，携带着恶臭，向着艾德里安的方向而来。
但是，等待它们的，是来自艾德里安的血液的剧烈腐蚀！
“吱——”
“滋啦！滋啦！”
“吼呜——”
“滋啦——滋啦——”
托尼在门外听到了来自怪物的窸窣爬行声和惊声嚎叫，以及被腐蚀的声响。
令人安心的是，艾德里安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这让托尼悬着的心稍稍坠回了胃里。
等到一切安静下来，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
“嘎吱——”
托尼听到生锈的门扉被推动的声响，艾德里安完好无损的从门后走了进来，只不过在衣角和胳膊上有一些渗出的血迹，而在血迹下皮肉上的伤口早已经完全愈合。
托尼的余光扫过艾德里安身后昏暗的室内，他看到了遍地的狼藉，破碎的福尔马林罐，遍地流淌的恶臭液体，并没有发现任何怪物的踪迹，甚至连福尔马林罐子里的那几个家伙也消失了无影无踪。
——怪物们，或者说艾德里安的骨肉血亲，已经和艾德里安融为了一体。
“看够了吗？”
艾德里安面无表情的抬眼看着托尼。
似乎在一瞬间，托尼从艾德里安那无机智的瞳孔当中看到了一闪而逝的蓝紫色光芒，当想要去探寻的时候，那种光芒又被艾德里安瞳孔中的晦色所掩埋。
“你身体有什么不适吗？”
听到这样的问题，艾德里安有些诧异的瞪大了眼睛。
他本以为，斯塔克在看到自己背后的情景、猜测到刚才发生的一切的时候，会用一种恐惧又恶心的表情面对自己，但是没想到……
艾德里安迅速撇过脸，将自己被瞬间击碎的心理防线再次筑牢，他冷声道：“没有任、任何不适，或者说，我甚至感觉到自己变得更强了一些，我的五感、力量以及对血液的控制能力，全部都成倍增长。”
虽然这种感觉非常怪异，但是不得不说，当艾德里安吞噬了那些骨肉血亲之后，那些家伙成为了他自己的一部分，艾德利安感觉到自己变得更加“完整”了。
甚至某种程度上，他抵御了一些来自于脑内嗜杀呓语的操控。
在面对斯塔克的时候，艾德里安不再是疯狂地想要用任何方法去杀死他。
托尼见到艾德里安如此神态，他也稍稍松了一口气：“那可真的是太好了。”
“先不要高兴的太早。”艾德里安打断了托尼的话。
他闭上眼睛感受着周围地面上传来的轻微的震动声，告诉了托尼一个不幸的消息：“现在在斯塔克大楼的外面，聚集了大量的怪物，他们正在等待着我们出去以后饱餐一顿 。”
托尼皱眉，低头通过战甲连接上了斯塔克集团大楼外还没损坏的监控器，外面的情况瞬间传到了战甲内的屏幕上。
形状比起刚才见到的那几个家伙还要更加恶心的怪物们趴在了斯塔克大楼外的装饰花坛、灯柱、以及落地窗上，几乎将整个大楼变成一个怪物窝。
艾德里安猜测：“因为斯塔克大楼内部有那几个家伙的存在，他们把这里当成了他们的巢穴，所以没有怪物敢靠近，但是他们被我吞噬后，怪物感受到了最大威胁的消失，所以怪物们全都聚集到了有着新鲜血肉味道的斯塔克大楼外。”
托尼耸了耸肩：“既然这样的话，那么我们就只有一个办法脱身了。”
几分钟后，一架金红色战甲从斯塔克大楼顶部撞碎玻璃冲天而出！
在战甲的怀中，还抱着一个纤细瘦弱的身影。
如果仔细点看的话，就可以发现被托尼抱在怀里的是表情非常不自然的艾德里安。
不同于来时对斯塔克满满的恨意，在艾德里安知道背后一切的阴谋之后，艾德里安甚至感觉待在托尼身边有一种安心感。
如果没有斯塔克的话，自己在面对来自真相的冲击时就已经撑不住崩溃了。
因此，在听到托尼想要抱着自己离开这里的时候，艾德里安没有冷冷地拒绝，而是接受了他的好意。
“砰砰！砰砰！”
听着近在咫尺的心跳声艾德里安莫名地安心。
——冷血无情的商人斯塔克，也有着一个令人感到安心和温暖的怀抱啊。
艾德里安闭上眼睛，感受着来自飞行中的冷风，心中默默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