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玄幻奇幻>他们是野兽>第54章 | 五十四 监牢

  【忍着,还不是时候】

  三月的末尾,明亮的阳光从云层后探出。

  虽然亚洲的东北部昼夜温差大得吓人,但按旧历现在是仲春,频繁露面的暖阳也显示了这一点。

  按照以往经验,暴风雪应该不会再来,杜母用阳光暖棚将院子里破败的花藤草茎都围起,买了一小车的花果苗,招呼小的们帮忙铲土、施肥、清理、栽种。

  伽罗纳站在二楼房间窗边享受阳光,观看院里几人进进出出忙碌。

  杜母将铁锹插在土里仰头朝他喊话:“这日头太好了,你不出来走走?这树苗我搬不动,你力气大,来帮把手呗。”

  伽罗纳摇头,不管对方是否能注意到他的动作,他已经从窗口消失。

  杜母郁闷地长叹,拔出铁锹。

  伽罗纳不愿离开自己的房间,没人能劝服他。自从受“教育”回来,他就执意如此,哪怕旁人生拉硬拽都无法将他降服。

  所以连续几天坐得腰酸背疼、不断重复的“教育”是什么内容就不难揣测了。

  犯了事虽然不用关押,但坐牢不能免除——这就是司法部门对本次“教育”的定位。

  卧室加上卫生间,统共十五平的面积成了伽罗纳的全部活动空间。

  他的一日三餐由郝钦端到楼上。下午和晚上,杜母会为他精心制作下午茶点心和宵夜。音乐打开,香薰点上,两人喝茶聊天,看些有意思的东西,这样坐上个把小时。

  杜母很担心伽罗纳的心理状态,哪怕在监狱服刑每天也有各种活动,哪有这么成天关着的。这样不管对人类还是萨萨克来说都绝无好处。

  更何况伽罗纳还有孕在身。

  所以她始终不放弃,试了很多办法想让伽罗纳离开房间去外面走走,增加运动量。

  她还常抱怨杜威不着家。自从当上总督后就这样。伽罗纳都不出房门了,杜威却反倒在家的时间日益减少,无法陪伴,。

  到了晚上,她让裘弗和杜娜陪伽罗纳解闷,有时郝钦也一块,让伽罗纳的房里人满为患。大家吵吵嚷嚷嬉笑玩闹,把“牢房”当会客厅来用。

  以往从没有这样的时刻,以往冷清空荡的房里往往只有杜威和伽罗纳两人。现在大家努力把家的温暖聚集在此,希望伽罗纳能多一些生活的乐趣,少一些坐牢的感觉——不过这其实也是被禁止的。

  军用吉普车碾着冰渣的轧轧声很快从道路上挨近,最终停在大门口。

  杜母拔起铁锹走向前,这个下午他们全部在外忙着布置花园,而伽罗纳也无论如何都不愿出来——此刻她心里其实是庆幸。

  她警惕地隔着铁栏栅问外头的两名军人:“又要做什么。”

  “杜夫人吗?我们奉亚洲总署的命令对雌虫家庭进行突击检查。”

  排头的士兵亮出终端上的搜查证,上面签发人的性命太潦草,杜母来不及看清那串连笔字母,画面已经切换到士兵的身份证明。

  她拉开大门,两个孩子错愕地从暖棚里探出头,都杵在一边不敢出声。

  杜母应要求带士兵前往二楼。

  房门打开,伽罗纳正百无聊赖地坐在床边摆弄着手指,他转头看到穿军装的陌生男人,眼中露出些许惊讶。

  而两名士兵似乎松了口气,或者是在失望气馁。总之他们笔直紧绷的身体松懈了。

  按部就班地检查过房间,问了杜母一些问题,很快便告辞离开。

  就像他们说的,是对有雌虫家庭的突击检查,所以整个社区被检查的不只是杜家。听说有这么几家人不合规的,雌虫被抓去教育了。

  这之后的一段时间,杜母和孩子们都提心吊胆——他们成了被重点照顾的对象。

  大概是知道这里有伽罗纳,那些保卫军特别乐于过来突击检查。

  有一周,他们连着来了五次,什么时间段都有,甚至半夜和清晨的睡梦中也来敲门,好像惊悚剧情里的鬼,专门不干人事儿。然后又因为全家都熟睡没有应门,直接就暴力地破门而入,动静之大令整栋房屋都狠狠震颤。

  全家惊慌试错,以为军队要把他们抓去流放。

  保卫军由最高统领直接指挥,哪怕执行对象是当地总督,他们也有权利这样做。

  这一桩桩一件件,逼得全家都不敢在伽罗纳的房里逗留太久,陪伴伽罗纳时也不得不提心吊胆,随时竖起一只耳朵。

  同时,他们逐渐默认了:伽罗纳待在房间足不出户是对的,还是不要轻易离开为好。

  *

  杜威新上任,工作交接让他忙得四脚朝天,回家的时间是真的没有。

  因为学业的关系,不久埃文斯专门给他派了两个助手,很多公务都由助手代理,杜威只要远程听项目总结再签个字,做这些简单的工作。

  为此杜威感谢他。反正自己管多管少,这套系统都是以同样的方式在运行,没差的。

  不过上学的日子是轻松了,但假期时间就被加倍占用。现在周末就是出差,真正能得到休息,只能等到节日放假。

  也许是那次交谈让埃文斯发现了他身上的政治天赋,埃文斯给墩总理发了一封长邮件,在信中对杜威大加称赞,说明了他的情况。

  他留有杜威的联系方式,在杜威任职后两人逐渐走近,成了工作朋友,私下也时常联络。

  等杜威空了,埃文斯便叫他一起吃饭喝酒——这也该死的占用了杜威所剩无多的闲暇时间,还该死得不能拒绝。

  乃至好不容易在家躺平的假日,埃文斯还要不打招呼便登门拜访来家中做客。

  他倒是没再让大着肚子的伽罗纳为自己发泄邪火,而是带着老婆孩子一起,组织两家家庭聚会。

  他过来,还要宽容体贴地邀请被关在屋内的伽罗纳一同上桌和大伙吃饭,在饭桌上执着地拉着伽罗纳回忆战前两人之间的友谊岁月。

  他在时杜威装得活络。见他靠近伽罗纳,调侃伽罗纳已经盖不住的肚子,就发挥演技面不改色地大方调笑。

  这让家里其他人都被衬托成演技不佳、人物掉帧的npc。事实上整个社会现在就是这样的氛围,要么是曲意逢迎的伪装,要么是如履薄冰的掩饰。

  而在日常餐桌上,杜威则封闭自己一般愈发沉默寡言,吃完就默默起身上楼。

  伽罗纳不离开房间,杜威也只能跟从男人放弃自己舒适的卧房,有限的个人时间全部用来陪伴——除了他没人有权利这样做。

  家里人都反应,说他变了。

  但杜威没法解释太多,尤其是自己缄默的真相:他笔下签署的内容,他审批的情报部署,那些特务机关的任务报告。

  所谓的城市管理,现在最紧要的任务就是党同伐异,排除异己,消除隐患。

  被检举的反叛者名单长得看不到头,但真正的反叛者,即萨萨克复辟主义者只是极少数。大多是对现状不满、是心怀理想、是具有正义感的人们,甚至是稀里糊涂不知所以被构陷的小市民。

  这些人随时可能被调查、加罪、判刑。

  好在警力不够,监狱满员,这个过程不得不慢下来。

  届时,新的监狱管理组织完毕,这些人就会被流放到海岛、军事卫星和人造空间站去接受思想改造。

  墩圭逵上台还没多久,社会气氛已经这样低沉、紧张、晦暗。然而真正的肃杀时刻还没到来。埃文斯有一句话说得很对——这个时代把人变做鬼。

  杜威在外面装成一个忠诚的墩圭逵主义者,唯一能放松的方式就是回家和伽罗纳无休无止地做爱。

  自己的罪行也只能说给伽罗纳听——这是他的舰长,他将军,指引他航向的男人,他孩子的父亲。

  他埋在男人温暖的体内忏悔。

  而伽罗纳每次对他的嘱咐都只有一句:“忍着,还不是时候。”

  日子像一根拉得过长的皮筋,已经失去了弹性,一旦放松,破损的面目就将曝露无疑。

  作者有话说:

  过度一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