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舒兢兢业业上了几天十全大补家教课。
当然，课是不能白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自从他从研究所回来，就意识到一个重大问题：个人的力量是渺小的；组员不努力，组长怎么出成绩？
也就是说，他自己现在变小了大脑不够用，但是他可以转包啊，眼前不就有很多精挑细选的好用人才吗！
反正他哥付钱。他哥有钱。
于是，他让橘毛那个教资审核团筛选了目前各个科学领域最前沿的博士，来陪他演算那套跨越时空的算式。
原本他以为开出的条件有些离奇，谁知这宅邸有旷世奇项的消息不胫而走，还有重金资助时薪结算，前来应征的穷苦博士们挤破了头，哭着喊着想要参与这个传奇课题。
咸鱼舒非常意外，但橘毛很欣慰：反正忧总下令说找最好的老师。少爷的理工课越多越好！争取早日将组织继承人培养成一个炮性恋。
于是场景就变成了十来个应征的博士一起挤在小书房兴奋演算。
不过这个项目组起步并不很顺利。舒对数字是一种直觉，跳过很多步骤直接得到结果，但给别人讲解推演就很费力。而且他不清楚，这种集合了几个异世界知识的跨时空法则会不会触犯什么禁忌，所以给出的题目和条件都很碎片。一开始他还一一解释，后来干脆让旧人带新人，搞小组作业合作。遇到无法解决的问题再来找他点拨。
正因为他作风神秘，年龄又小，科研苦工们笃信这位继承人一定是组织殚精竭虑培养出来的新一代神童。至于组织有什么目的？不重要。合作多发几篇论文最重要。
没几天，舒的讲解能力得到极大锻炼，每天都被一群热火朝天的科研狗围得团团转。这个消息不胫而走，科学界受到了不小的震动，都传说组织内部正在重金攻克绝世难题，求职信纷至沓来，教资团队每天都要不停地处理求职申请。
“这课程真是太新奇了。”“确实，确实。能得到这样的指导，真是三生有幸……”
每一天，博士家教们都洋溢着疲惫但梦幻的学术热情，告别眼圈发乌的导师舒，从宅邸依依不舍地离开。或者意犹未尽，拉着橘毛或管家的手表达真挚的感谢。
“你们放心，只要好好干，跟着我们少爷，大有前途！”橘毛非常义气地拍拍这些“高薪家教”。
“当然！”高薪家教们连连点头倍感赞同。“跟着你们少爷，真是太有前途了！”他们各自在心里盘算，这几天得到的丰厚报酬和新思路，能发几篇文章。
橘毛也非常满意。少爷果然是个好学的好学生！看把老师们学得多累。将少爷培养成军火大家指日可待嘎嘎嘎……
没几天，舒统合了不同小组的运算，得到初步结果。
“低能位面的能量耗损，是高等位面（魔法世界）的许多倍。”
“在这个低能位面，不借助高能外力（魔力）而进行时空扭曲或跳跃，是不可能的。”
这个结论并不意外。否则时空穿梭早就研发出来了。舒撇撇嘴，屏蔽掉信息列表里那些踊跃地喊着“导师导师明天做什么”的科研“家教”。
他得想点别的工作给老哥养老。老哥动不动就包下海岛，实在太费钱啦。
*
忧总看着那张传送来的体检报告，暂停会议，接通了医生的视频。
日历上密密麻麻的行程只排到周日，然后就是和少爷去度假的日子。他特意选了一片南海域的海岛，终年阳光，岛上盛产瓜果。沙滩非常惬意，还可以坐船出海去看近海滩的珊瑚。
这种事不能心急。他不断说服自己。不要忘记八年前的一时失控的强迫，酿成的恶果。这一次那孩子什么都不知道，一切重头开始……那孩子说，愿意为他尝试一下。
希望从未离他如此之近。
可命运并不这么想。刚印刷出的体检报告，白纸黑字，模糊又清楚。
“不要给我绕弯。”贵人撑着太阳穴，长发幽幽垂下。“直接一点，说清楚。”
视频对面的W医生扶了扶眼镜。“忧总，情况很糟糕。您最近的状态虽然有所好转，但积重难返，病情已经恶化到晚期。如果不做手术，大约明年开始，就要接受化疗。”
贵人冷哂一声。他对医院深恶痛绝，绝对不允许痛苦又丑陋的化疗发生在自己身上。“如果手术呢？”
“如果立刻手术且成功，您至少还会有十年的寿命，但是……”
“手术的成功率不高，是么。”
对面沉默着点点头。
“我知道了。”
年逾四十的长发贵人切断了通话，并且挥退所有人，拉下窗帘。昏暗模糊了事物的边界。
十年又十年。原来他这一生，竟然只能用来等待。等逐渐风华正茂的少年，走向自己的残躯。
冰镇的烈酒滚入喉咙，他轻轻咳嗽着，仰面倒在皮沙发上。
他做了两个梦。
第一个梦，是成年的舒站在一个昏暗怪异的储藏间里，面对着一个和他长得很像的人。房间里亮着蓝白色的鬼火。
很像他的人在请求舒留下。但那个舒仿佛知道了一切秘密，轻声说，“您的心太尊贵了。我承受不起。”然后他划破手心，以十年寿命为代价，跌跌撞撞，去往没有兄弟的世界。
那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不会变老，只是一直在那个房间念念有词地等着。
从此过了无数岁月，舒也没有回来。
第二个梦没有这么离奇，舒没有失踪。但更让他不堪忍受。
这个梦和他的现实如出一辙，包括他买过一对戒指。舒发现以后天真地问他，是不是好事近了。
很近啊。他不自然地笑。然后逐渐感到了愤怒。
他不明白，为什么不论他做多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都有人赞扬，而专心渴求一个人就不可以。
这个世道本就是错的。
梦中，舒决意和一个平凡的女孩结婚，谈不上有多么爱，但是远远看着就让人觉得幸福。
为了断绝痛苦，梦中他默许和舒断绝关系。给他大笔打钱。只要不再烦心，什么都可以。
但命运很狡猾。舒换了号码，每年都会给他发祝福的匿名消息。他对其他所有人宣布停用了那个号码，只收一个人的消息。平时他不敢看，就像守着一年一度的跨年烟火，在热闹的节日长夜偷偷擦亮。
一晃就是很多年。
手下汇报，舒有了个女儿。但是因为他们怪异的关系，没有人敢去庆祝。
梦终结在一场雪中。
巍峨的高山让人晕眩。舒在与世隔绝的漏风小屋里养病。佳节只有弟弟一人留守，生活清苦得让他感到恐慌。过去那双他无微不至地照顾过的手，已经粗糙地生了冻疮。
如果他知道结局会是这样……
他不知道那是一场再会，还是告别。舒一瘸一拐地在雪地跋涉，面色冻得发红，眼神却还是那么熟悉和安逸。看到他也没有怨气，只是像一年一度的祝福一样，平和且真挚。
熟悉的面容一点点模糊，覆盖在纷飞的雪点下。
越来越小，越来越远。
舒看着他，拖着冻僵的身体追上来，挥手好像是在呼喊。
但雪点漫天纷飞，他什么都没有听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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