销金楼里, 舞乐息停,所有宾客都幸灾乐祸地看着热闹。

  早听说这里新来了个姑娘, 虽身段差了点,但长得极为漂亮,结果还没等他们下手,就被一莽夫给包了。

  烟花之地讲究先来后到,否则容易结仇,偏偏今日来了个愣头青, 正好看他们如何争风吃醋。

  “诶呀,小哥,这是我们新来的,还没调教呢, 不会跳舞, 如果你真想看,那我给你找两个舞技好的给你好好跳!”

  月姨连忙跑过来,心里暗道这红焰可真是个祸水, 还没来几天就惹出了不少事端。

  不过她也见惯了这种事情,只要把闹事的伺候好了,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谁想到江肆竟然还是不依不饶,依然用剑指着封琰:“不会没关系, 随便她怎么摆弄, 可别人不行。”

  他不顾二楼上聂思远冰冷的目光, 看着眼前的红衣女子,嘴角扯出残忍的笑。

  “我就想看她跳。”

  此刻聂思远脸上早没了往日里漫不经心的笑意,目光阴冷, 苍白的手背上绷起青色的血管。

  他知道虽然江肆不知道封琰的样貌, 但他一定是认出了自己, 所以才在这故意刁难。

  以前封琰被人说一句姿容极好都能气得活扒人皮,此刻受此大辱,如何还能忍耐?

  算了,大不了再想别的办法进销金楼里打探,他也没必要继续装下去了。

  “你自寻死路......”

  “好,我跳。”

  聂思远的话还没说完,突然听到封琰开了口,他震惊地看过去,就见那人不知何时抬起头,定定地看着他。

  曾经的少年已经褪去了稚气,身高腿长,只是因为容貌姝艳,此刻就算穿着女裙都不显得违和突兀。

  因为红色太过打眼,封琰早换了身鹅黄的衣裙,头发用发带挽起一半,两屡发丝垂落脸侧,更加清雅柔和。

  聂思远胸口怦然跳动,对上那双凤眸,骤然一停,嗓子紧的说不出半句话。

  他本以为对方是在玩笑,没想到鼓乐一响,封琰从桌上随意拿了把扇子,竟然真的跳了起来。

  灯火摇曳,活色生香。

  封琰跳的并不好,却让聂思远看丢了魂儿。

  他直勾勾地看着那人咬着扇子背过身去,蓦然转头,扇子缓缓合拢,露出那张惊艳的脸,美得惊心动魄。

  封琰停了动作,微微侧过头,松了嘴,描画的小金扇轻飘飘地掉落,满堂死寂。

  他看向江肆,就见对方的脸色已经难看到极致,就连持剑的手都在颤抖。

  还没等封琰出口嘲讽,就听到一阵急促的下楼声传来,刚抬起头,聂思远已经冲到了身前。

  “跟我回去!”

  贴着满脸大胡子的公子呼吸急促,扯着封琰的手就往楼上拽,刚走了两步,又突然转身捡起了地上的扇子,往怀里一塞。

  他拽着封琰上楼,路过江肆的时候,恶声怒骂。

  “滚。”

  他狠狠地看向月姨,目光已经十分不善:“销金楼连这种小子都摆不平,让人欺负了姑娘,就不怕被笑话吗?我早说包了红焰,不让她接客,他给了月姨多少钱,让你出尔反尔?销金楼难不成就是这样做生意的?”

  给钱?

  这小子给的可远不如闫大山多!

  月姨脸色微变,连忙让人拉开了江肆。

  “闫爷您别气!我这就让人把他轰出去!您先上楼休息,过会儿我再让人送上好酒好菜赔礼道歉!”

  聂思远也不与她废话,拉着人就回了屋,只留下满堂艳羡的目光。

  江肆死死地看着他消失的身影,任由销金楼的人将他推了出去,神色说不出的复杂。

  进了屋后,封琰低着头,还没说话就被人连扯带拽地推到了门板上,聂思远冰冷愤怒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封教主就这么喜欢跳舞?不管是谁让你跳你就跳?我是不是还把你送对地方了?!”

  他一把扯住封琰的衣领,几乎是咬牙切齿。

  “跳啊,既然这么喜欢,那你再跳一个,刚刚不是跳的很尽兴吗?”

  看着眼前气急败坏的人,封琰倒是格外平静:“你生气了?”

  聂思远胸口剧烈欺负,一把扯乱了他的衣服,黝黑的眸子充斥着怒火。

  “你给他跳的开心,我生什么气?只是咱俩到底成了婚,你既然能给他跳,是不是也得给我单独跳一段?”

  他顿了顿,几乎气晕了头,开始口不择言:“还是说你就喜欢在人多的地方跳?那要不要我再找几个男人进来一起观赏?”

  听到这话,封琰沉默,聂思远气得把他一推,恨不得狠狠地揍他两拳或者踹上几脚。

  可刚刚他咬扇子回眸的那一幕不断地在眼前闪过,让他根本就下不去手,最终怒不可遏地将桌上的东西全都砸了个稀烂。

  “我不是给他们跳的。”

  就在聂思远气得眼前阵阵发黑,快晕过去的时候,突然听到封琰开口说道:“我是给你跳的。”

  他猝然抬头,对上了那双璀璨的凤眸,心跳再次失常。

  温软的触感从唇上传来,仿佛无声地在安抚他心里的暴躁和愤怒,聂思远一怔,随即粗暴地回吻上去,泄愤似的啃咬撕扯。

  封琰闷哼一声,也不挣扎反抗,直到眼前暴怒的人慢慢平复下来。

  “你......”

  聂思远冷静下来后,看着封琰嘴巴上被自己咬出来的伤口,心里有些内疚,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最终他把伤药扔过去,悻悻地转过头:“让你招摇,这下没个千八百两的别想给你赎身了。”

  封琰挑眉,无所谓地笑了下,却忍不住凑上去,小声问道:“真的是给你跳的,你喜欢吗?”

  聂思远脸上微烫,许久没说话,怀里藏着的扇子烫的他心里发慌。

  “一般般吧,虎背熊腰的,你还真把自己当女的了?”

  封琰抿了抿唇,眼里有些失落,却被人扯住了脸,不得不抬起头。

  “以后你再敢在别人面前这样嘚瑟,我就下药废了你武功,把你真的卖到窑子去。”

  聂思远凶狠地威胁他:“以后除了我,不许给别人看!”

  封琰怔了怔,低低地嗯了声,嘴角悄悄弯起了一点弧度。

  许是听到了房内叮咣的动静,销金楼的人没敢过来打扰,聂思远坐在凳子上,看着满地狼藉,揉了揉发痛的眉心。

  “你不是去北街了么,怎么还撞见江肆了?”

  封琰瞥了眼门外,脸色难得有些凝重:“销金楼的水比你我想的要深,北街的高手不少,我费了不少功夫才潜进去,衣服被勾坏了,怕惹人怀疑就去换了刚做好的衣服,结果又被江肆给拦住。”

  “他们到底在那藏了什么?”

  “人。”

  聂思远愕然,就见封琰紧皱眉头,缓缓说道:“很多被关在笼子里的......男人。”

  “男人?”

  这下聂思远也懵了,“这销金楼到底是干什么的?难不成这里不仅让姑娘接客,还安排男子伺候?”

  封琰脸上满是嫌恶,摇了摇头。

  “不是你想的那样,虽然笼子里面关着的都是些青壮男人,但是不是为了接客,看那些人的模样,反倒像是苦力。”

  他压低了声音:“我敢确定,除了皮肉生意,销金楼一定还有其他的买卖,或者说那才是他们的主要营生。”

  聂思远沉默不语,指尖在袖口轻轻摩挲,站起身准备离开。

  “之前我让阿星去确认点事情,估计快回来了,我去找他,你先留在这继续打探消息,看看能不能查到销金楼到底在做什么。”

  封琰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聂思远见他神色异样,挑了挑眉:“怎么了?难不成还舍不得我了?”

  封琰没理会他的玩笑,低声道:“此事可能牵涉销金楼最大的隐秘,已经不再是偷个机关图那么简单了,你还要插手吗?”

  虽然早知道这人喜欢多管闲事,可他还是忍不住地想问个答案。

  聂思远脚步顿住,正好也想确认这狗东西到底能为他做到什么地步。

  “那封教主呢?你会继续帮我吗?”

  他轻轻开口,目光带着深意:“会吗?”

  因为之前的拉扯,封琰此时满身凌乱,垂着眸子,聂思远突然发现,这人不带面具的时候其实更难猜出心思。

  曾经莽撞蛮横的少年现在让他都有些看不透了。

  “会。”

  简短的回答让聂思远松了口气,心里却愈发沉重。

  他喉咙动了动,仓促转身掩饰住骤然涌上的慌乱无措,若无其事推开房门。

  “好,你......多加小心,等我回来。”

  聂思远反手关上房门,不敢去看后面的人影,缓缓吐出一口气,他决定等此事了结,不管用什么手段,也不管封琰是什么态度,他一定要找机会看清那人后背到底藏了什么。

  他必须确认封琰到底是不是小哑巴。

  如果是,他要亲手剥了狗东西的皮。

  如果不是......

  聂思远茫然地站在路上,突然不知道如果封琰不是小哑巴自己又该如何。

  鹅黄色的身影在灯火中摇曳,仿佛又在眼前晃过,他鬼使神差地从怀里掏出了那把描金小扇。

  扇柄的地方曾经被人咬在嘴里。

  温热的唇触碰到微凉的扇柄,聂思远骤然惊醒,脸色大变,直勾勾地看着手里的扇子再也没法自欺欺人。

  他竟无比希望自己的猜测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