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工位上已经半小时了, 小赵还不敢带薪如厕,或是去茶水间里聊八卦。
因为他们公司的商总还没来,一向准时准点到达公司的人竟然迟到了——小赵的八卦雷达得到感应, 响个不停, 她也因此分外激动。
自从商总将她叫去办公室讨教恋爱体验,小赵就坚信商旻深总有一天会红杏出墙, 而她也十分好奇那位出轨对象……那个能充分激发商旻深的少女心, 让他好奇“爱是什么”的男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小赵的心思愈发活跃,眼看着就要往十八禁的方向去了,电梯声叮咚,商旻深终于在她的殷切期盼下亮相。
只是,这是个什么造型?
西装革履的男人, 手捧着一大束鲜花,费力地抓着工卡刷开了公司门禁, 挤开了门, 还小心翼翼地不让怀里的花蹭到门框。
男人的一只手抓着工卡,另一只手抓着便当袋,巨大的花束挡住了他的脸,但单凭那长腿细腰,也知道是她们的商总没跑。
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小赵忙不迭地跑上去撑住门,总算发挥了些许前台的职责。
“商总, 您这是?”小赵佯装专业, 仔细关上玻璃大门, 伸手想接下商旻深怀里的花。
“不用, ”商旻深一躲, 灵活地退开几步,但闻其声,“这是我的花儿。”
小赵懵了,嗯嗯两声。
“那啥,之前问你的问题,我可能也有答案了。”商旻深又说。
啥问题?
小赵困惑,商总问过她那么多问题,究竟是对哪个问题有答案了。
可冥冥中,她又觉得自己懂。
“您想明白了?”小赵问。
“嗯,想明白了。”
“你想明白什么了?”小赵隐隐期待。
其实也没想明白什么,只是比以往更确定一点,心动究竟是什么感觉。
商旻深掂了掂花,迈着长腿往办公室走。
看见我这么大一束花了吗?
答案都在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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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是服务业的淡季,所以每周五傍晚,他们在花店开班授课,教大家插花。
这天是第一节体验课。
玲珑打扫着店面,钟臻将毛衣袖子撸起,不停出入于冰库,从里面搬出大盆大盆的花材。
“你穿上大衣吧,别感冒喽,”玲珑看了他一眼,“今天是体验课,人多,需要的花也多,等正式班开起来了,就不需要准备这么多花了。”
钟臻无谓地笑,面色略白,后背早就渗出一层汗,“我知道,不过到时候需要的花材也更精细了,成本还是很难降下来……”
“所以呀,定价是关键,”玲珑应和,“不用担心太贵了会流失学员,好多人也想要更精致的体验呢。到时候下了课,他们拍拍照,发发朋友圈,慢慢也就把人气带起来了。”
“是啊。”钟臻闷闷搭腔。他心里还有许多顾虑,不敢分享出来,怕玲珑跟着烦恼。
搬完了花,玲珑也将店面打扫得差不多了,开始准备欢迎饮料。
钟臻靠在柜台,平复着剧烈运动后的呼吸,顺手拿起报名表来看。
体验课一共有一百八十多人报名,可最终回复信息并支付体验费用的只有33人,一个礼拜过去,最终确认能来的学员只剩25人。
为了保证学员的插花体验,这25个人又被分作两班,本周五是第一个班,下周五是第二个班。也就是说,起码还要等上半个月,他才能知道有多少人愿意留在他的插花课里学习。
也有极大可能,这个尝试最终会沦为一桩赔本买卖,像把大捆钞票往水里抛,他的回报只有咕嘟咕嘟浮上水面的几个气泡。
钟臻轻叹,感觉头疼,抬手揭过一页,来到了报名表的第二页。
一个名字赫然跳入他的视线。
阳言秋。
阴魂不散。
他蹙着眉,十分希望在昨晚的不愉快之后,这人能有些自知之明,不要再出现在他的面前了。
“钟臻得过抑郁症!”
这句话说给商旻深听也同样说给他听。
阳言秋在提醒他,像他这样的人,仿佛一颗定时炸弹,一个烫手山芋,不会得到任何人的垂青。
昨晚他几次三番地想要抬头,想观察商旻深的神情,想从他的神色中琢磨出他的心绪。
可是很可惜,他什么都做不了,这句话像是一道符咒,劈天盖地地降落,挤压着他的背脊,让他紧张,窒息,失去思考,动弹不得。
得过抑郁症的人就不配得到爱吗?
抑郁症又算什么东西?
我分明已经战胜过它!
意识到的时候,圆珠笔已经快要将纸刺破,那面目可憎的三个字也被重重的墨水掩盖,淹没在深蓝色的墨汁里。
淹死你才好!
钟臻赌气地将本子摔在桌上,走去工作台继续准备。
将茶点在桌上摆好,玲珑观察着他,笑呵呵地问:“你和你们家那个,什么情况啊?”
“啊?”钟臻愕然。
“怎么突然来了,以前不都忙着上班吗,今天这是怎么了?”玲珑凑上去,从钟臻身旁的水桶里摘出几只玫瑰,和他一起剪掉花刺,“你跟我说说呗,我都好奇一天了。”
“憋坏了?”钟臻忍俊不禁。
“嗯,可不是么, ”玲珑说,“我告诉你了嘛,我的生活里需要八卦。”
“我的也听啊?”脸上的笑意不曾收敛,钟臻问她。
“嗯,你的才要更仔细地听。”
“我跟他说,我想要离婚了。”
“啊?”玲珑吓了一跳,手里的剪刀险些都要飞出去了,“不是,为什么啊?”
“……那今天他突然来,是什么意思?”
钟臻仍工作着,神色波澜不惊,“他不想离婚,但是也不喜欢我……”
玲珑可没有他的那种定力,花刺也不剪了,受在他身边,“他这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钟臻摇摇头,“我也在思考。”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他不喜欢你,但是你很喜欢他?”
耸耸肩,钟臻承认:“嗯,是这样。”
“唉——”玲珑叹气,“你还是那么喜欢他吗?”
那双勤劳的手终于停下,钟臻眉头一松,黯然回复,“越来越喜欢了。”
“当初说要离婚,除了不想再浪费他的时间,也是不想让自己继续沉沦,我们的缘分走到了尽头,就该在最合适的时机放手……”
“可是,他却不愿意离婚,而且他真的是很好很好的人,知道了我的病,也没有嫌弃我……反而,反而越来越可爱了。”
玲珑摇摇头,爱莫能助道:“你俩的情况太复杂了。我听说过有人婚内出轨,有人婚内出家,没听说谁婚内暗恋的。”
钟臻却像打开了话匣子,“玲珑姐,你知道吗,今天早上我一推开房门就看到他了。他坐在沙发边上,头发都还是乱的,一下子醒过来的样子像只受惊的小鸟,我都能看到他身后有对翅膀在扑扇着……”
“他好笨啊,连鸡蛋都不会打,但只要我教他,他就会很认真地学。而且他还很聪明,只要示范一次他就会做了,还做得特别好,可能优秀的人都是这个样子。”
“我发现你有点恋爱脑。”玲珑无奈地拿起花枝,继续修刺。
钟臻淡淡地笑,“你第一天发现啊?”
“都是因为他太可爱了。”
“唉——”玲珑又叹。
这次带着种看人咎由自取的唏嘘。
哗啦————
一滩奶棕色的液体蔓延至他们脚边,顺着液体的源头望去,那里出现一双男士皮鞋。
再往上是西装裤,羊毛大衣的下摆,垂帘挡住那人的上半身,可他的装束屋里的两人都熟悉。
他们分明今早才见过。
方才他们聊得太投入了,谁都不曾注意有人推门而入,为了送上惊喜还特意掂起脚尖,高挑的黑影掠过前厅的花束蓬蓬,来到帘外。
意识到自己露馅,皮鞋调转方向,左脚拌右脚,趔趄一下,更加慌忙地腾退。
“等等——”
钟臻对着门帘外的人喊,“小深,等一下。”
“我,我什么都没听到,我我就是来送奶茶的。”皮鞋一路移到门口,花店被一股甜香覆盖,香气突兀地追到他鼻尖。
钟臻喜欢他?
喜欢了多久了,为什么不告诉他?
结果又想要跟他离婚了,为什么?
他终究没有等到钟臻追来就逃出了花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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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门阖上,钟臻才在一片怅然里注意到,原先挂在店门上的那串风铃今早被他拆下来洗了。
为什么呢?
因为心里开心。
因为商旻深第一次走进他的花店,还跟他要了一束花。
天大的奖励突如其来,他什么技艺也想不出,傻乎乎挑出冰库里每一朵漂亮的花,全都包在一起,塞了喜欢的人满怀。
玫瑰的花语是爱,小雏菊的花语是守护,牡丹代表炽热,洋桔梗诉说他隐秘的心事……
他有太多的话想让商旻深知道,撺在一起,反而变得笨拙而潦草,变成一团乱糟糟的闲言碎语。
他是后悔的,也是激动的,因为商旻深的主动靠近而拥有无穷的力量与勇气,结果却被这份突如其来的惊喜搞得方寸大乱,进退两难。
钟臻塌着肩,回到工作间,刻意逃避着玲珑关切的眼神。
那眼神太重了,曾几何时,他脆弱到仅是一声善意的慰问就足矣将他压垮。
“这次可能真的要离婚了,”钟臻木然走回原位,拿起玫瑰继续修剪,“我吓到他了,不能再继续吓他,他不会原谅我的。”
“这……”玲珑也尴尬非常,“对不起。”
钟臻摇着头,“不是你的错呀。”
反正都是要分开的,好散赖散都是散,只是的这下恐怕以后连做个点头之交都难了。
学员陆陆续续进入花店,钟臻平静地安排他们就坐,玲珑给他们倒茶。
两个老师说话轻柔,动作利落,店里干净整洁,花材也新鲜娇美。
看得出,学院目前还是满意的。
原本属于阳言秋的座位空着,那人没来,也算为这波折的一天提供了一丝慰藉。
钟臻拢拢衣领,看向学员,“好了,人到齐了,现在开始上课吧。”
“能再加一个人吗?”
皮鞋出现在帘外,声音穿进来,凿着钟臻的耳朵。
“可,可以啊!”玲珑喜出望外,小跑到那边,拉着商旻深的胳膊,怕他跑了一样,将他按在空着的椅子上,“你坐这里就行,这个学员没来。”
“嗯,我知道。”
商旻深的指骨红肿着,“他来不了了,我替他上了。”
“老师好!”商旻深朝着长桌尽头站着的男子点点头。
男子微讶,愣着,被玲珑推了推后背才如梦初醒。
从花店逃跑的小鸟回来了。
并没有丢下水晶鞋,灰姑娘还是跑回了城堡。
这代表什么呢?
玲珑推开窗,晾在窗檐的风铃叮咚叮咚地响。
代表什么呢?
跟随众人,商旻深拾起一支摆在花池里的红玫瑰。
——喜欢!
作者有话说:
我之前不是去南方出差/游玩嘛,走到哪里都被叫“美女”或者是“小妹”或者是“妹妹”,给我这个身高直逼一米七的北方姑娘都给叫膨胀了!回来的飞机上我在想,这次出门最舍不得的就是南方的那种亲切又天然的称谓了!
在我们北方,我得到的称呼大多都是,“诶诶”或者是“小姐姐”,感觉根本不走心。偶尔听见声“美女”我都要一哆嗦,这人肯定有求于我,不是劝我消费就是要我关注豆音,哎嗨嗨!
*没有暗暗夸自己的意思哈,就是想说南方的称谓真的很亲切,对谁都一样的,对比起来北方就有点僵硬了……真的没有在夸自己啦
——碎碎面,16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