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一个风华正茂的妙龄少女, 小赵刚进公司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幻想过“霸道总裁爱上我”的剧情。
公司一共四个“总裁”,只有商旻深盘亮条顺, 周正有礼, 比较符合少女心中对“霸总”的定义。
一场轰轰烈烈的暗恋大戏随即拉开序幕,小赵试过倒茶时不小心把温水泼在商总身上的笨蛋人设, 也试过不卑不亢与商总对着干的倔强人设, 当然还有嘘寒问暖、体贴周到的温柔人设, 可商总太迟钝,过长的反射弧将一切桃花隔绝在外。
忽然有一天,他兴冲冲走进公司,往前台丢了一个大包裹,叮嘱她:“小赵, 给大家分一分!”
包裹里是用红色绒布袋子包装的糖果,束口用的是金色丝带, 还挂了一张“喜”字纸片。
小赵如遭雷击, 确认道:“商总,这是您的吗?”
“嗯,我老公包的,让我来跟同事们分一分;我们的婚礼一切从简,就不收礼也不劳烦大家参加了。”说话时, 商旻深转动着指间的银戒,分明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 他还是珍重得跟什么似的。
之后的日子, 每当遇见难以权衡的事情, 商总就会下意识地转动手上的戒指, 仿佛一种无声的炫耀, 亦或是通知——我结婚啦,有后盾啦,你们通通别想啦!
小赵的暗恋心事就这样戛然而止,由于表现得太过明显,全公司同事都知道她失恋了。
不仅如此,还要帮暗恋失败的对象发喜糖……
因为这事,她差点离职,后来还是颇为松弛的管理模式与通情达理的管理层留住了她。
打工人嘛,赚钱最重要了。
秉持着这个思想,小赵的大脑快速转动,随即挤出一脸惊讶。她瞪着眼睛,看向商旻深,“您当然帅啦,您可是我们公司的门面,各路媒体的宠儿,您忘啦?!”
商旻深点头附和,“就是嘛,我当然很帅。”
“是啊,帅的,”小赵强烈肯定,“而且,帅得没有进步空间了,也没有任何需要改进的地方!”
“我不用改!”商旻深放下心,回归工作模式,通知小赵,“待会儿有快递送货,是晚上要带给甲方的礼物,帮我签收一下。”
商旻深走出几步,又倏然驻足,偏过身体,“小赵,你……”
会在什么情况下跟你的男朋友提分手呢?
小赵才刚重新拿起化妆镜,“怎么啦?”
“没事。”商旻深继续往前走。
都是他不知道珍惜,跟我有什么关系?
大笨蛋,以后你哭着求我我都不会原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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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是逃回店里的。
从出租车上跳下来,钟臻一步三回头,生怕有人跟在他身后。
可是,除了商旻深,谁还会跟在他后面呢?
即使是商旻深,还会跟在他身后吗?
可他仍是害怕,怕暴露自己的关心,更害怕无法解释自己的关心。
因为担心你气坏了,怕你路上出了什么事,非得要亲眼看到你才能放心。
从你们公司的玻璃门里望进去,怎么都找不到你,那个瞬间我很后悔,早知道就该等到你不工作的时候告诉你……
可,你什么时候才不工作呢?
我等不到。
知道听见有人叫你,匆匆瞥见你的背景,看到你仍旧直挺挺地站着,我才能放心。
随即,一股巨大的沮丧感包围着我,我还是在乎你的,但我却告诉你,我想要离开你……
钟臻不确定自己的决定究竟是对是错,理智角度讲,他们约定的时间到了,他爸也去世了,商旻深没有爱上他,他们理应分开。
可情感角度,他多想再试试,多想装傻充愣,让这段婚姻无限期地延续下去,直到另一个当事人感觉不妥。
唉——可是不能。
如果不终结这段关系,那台工作机器可能永远不会主动离开,出于对他的老师的感激,出于对伴侣多年来的关照,出于习惯……但唯独缺少最重要的东西,爱。
商旻深不爱他,所以这段婚姻没有持续的必要了。
商旻深得找到一个真心相爱的伴侣,他有权享受爱情。
理智与情感不断拉扯较量,钟臻头痛欲裂,所幸,这次依旧是理智取得胜利。
离婚没错的。
离婚没错。
走进店里,钟臻尚未想出一套为自己的疯狂行为开脱的说辞,玲珑却率先惊喜,“你可算回来了,又来了一个大单!”
钟臻顿了片刻,“还是上次的地址?”
“可不是么,”玲珑笑得欢喜又无奈,“咱们这个月的业绩全靠他们一家撑着了!”
“这次是什么啊?”钟臻迅速换上工作装,从里间走出来,凑到电脑旁边看。
玲珑晃了晃鼠标,“喏,庆祝花篮15个,下午五点前要。”
那还真是有些紧张。
钟臻神情严肃,搓了搓双手,掌心热了些,“那现在就得开始准备了,我去后面搬花,你先打点好车辆,15个花篮……要租个中型拉板车。”
“好嘞,”玲珑端起座机听筒,按下烂熟于心的号码,一遍嘀咕着,“什么公司啊这么多喜事,成天订花篮?”
着实有些反常,跟他们订购花篮的是家中型科技公司,倘若他们天天开单,也不至于每一单都大动干戈地庆祝吧?
况且商旻深经营的也是一家科技公司,就钟臻的观察而言,一个月开一单都算是业绩良好,这家公司是撞了什么大运,天天花费小几千块钱订购花篮?
不过,顾客就是上帝。人家上赶着送钱,钟臻自然也乐见其成,无非就是忙点而已。
两个店员忙到下午四点,钟臻头也不抬,打破沉默,“姐,你快去接孩子吧,这里交给我。”
玲珑也着急,屁股不带挪的,“我马上做完这个了,做完了就走。”
“别做了……”钟臻停下来,“乌乌一个人孤零零坐幼儿园里也不是事儿,你来的早,到点儿还不下班,指望我给你涨工资呢?”
“马上马上,马上就弄完了……”
“停,走!”钟臻语气变重。
玲珑不得不停下来,无措地看向他,“那咱们的交货时间就晚了……”
“晚就晚点儿,我自己送过去,顺便跟人家好好道个歉。咱们的花篮造型和品质都放在那儿,一看就用心了,不然人家也不会三番五次地从我们家订,是吧?”
玲珑早就坐不住了,起身脱下围裙,抄起一边的羽绒服,“那行,那姐先走了,乌乌老说我去得晚。”
“打车去接吧,回家也可以打车,不是说晚上有雨?”他的话音追着她飞驰的脚步,“我给你报销,当场报,你把付款截图发给我就行。”
玲珑蛮酷,“好好做你的花吧,一天天瞎操心。”
店门打开,合上,挂在门把上的小风铃清脆地响。
钟臻无奈地摇摇头,晃着脖子,去里间给自己做了杯咖啡。等待咖啡机出液的过程里,钟臻来到收银台,给订花的公司拨通电话。
“喂——”接听电话的是个男人,声音低沉;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听,像等待已久。
“喂,您好,”钟臻有些紧张,“这里是迷蝴蝶花艺工作室,来电是想跟您说声抱歉,由于我们店里的人手不足,您预定的花篮大概还要一个小时才能做好发货,请你谅解。”
“哦,这样啊,”男声不疾不徐,“没关系啊,我不急着用,做好了给我送来就行。”
“哦……”顿了顿,钟臻询问,“请问您能给我一个最后期限吗,很抱歉送货时间被推迟至晚高峰了,怕耽误您后续的活动。”
“不急,最后送来就好了,”对方问询,“不过,如果要到六点以后到货的话,可以换个收货地址吗?”
“当然。”
对方说了地址,是一间饭店,距离钟臻的店不远。
“等我到了,是直接把花篮交给前台吗?”
“没错,您说是给郑老板的花就好,预祝他新年快乐,步步高升。”
“好的,”钟臻记下备注,“如果是这个地址的话,我可以自己送货上门,不过我的车比较小,大概要跑个两趟。总体算下来,还能帮您节省一笔配送费,希望不会耽误您的事情。”
“怎么会呢,”对方礼貌致谢,“多谢您提供这么周到贴心的服务。”
电话挂了,钟臻稍微放松了些,剩下的时间还算充裕。而且,送货的那间饭店他很熟,那里的蟹黄豆腐好吃,商旻深最是喜欢。
七点,钟臻将所有花篮打包完毕,摞了一半到自己的车里,满满当当去送货。
第二趟送完,他跟前台打点好,准备回家时忽然听到一阵熟悉的声音。
“郑哥诶,我的老大哥,”包厢的门虚掩着,商旻深坐在郑理事左手边第三个位置,公认的请酒位,“咱们这个项目可都得依靠着您的英明领导了,去年,您和科亿做的那个项目,太——漂亮!”
商旻深竖起大拇指,“太——漂亮了,直接引领了业界的新风向,这不,珠玉在前,今年我们也想在您的领导下学习讨教一番,跟着您走绝对没问题,放心!”
坐在主位的男人飘飘然,不觉点头,嘴里却是,“哎呀,哪里,都是科亿的项目做得好,质量高。”
“那是自然,但如果没有您的提拔,也不会有科亿老大哥的今天!”商旻深胳膊一抬,闷掉酒盅里的白酒,“小弟我呢,倒也不求您的垂青,我们的羽翼稚嫩,还不足矣和您共事……但是,我们,我们也还是想要一个学习的机会,让我们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看一看,看一看啊?”
手里的酒盅自动蓄满,商旻深的眉头皱了皱,又闷声干掉,“谢谢郑理事愿意给我这个同您交流的机会,今晚咱们不醉不归!”
郑理事的心理得到极大满足,嘴边扬起不自觉的微笑,他只晃了晃酒杯,商旻深便有干掉一杯。
这人很享受这样的重视,不由端起上位者的架子来,将商旻深寄送的项目书贬得一文不值,趁机输出自己那些浅显的“人生箴言”。
满桌人都深以为是地受教,让他更加飘飘然。
说至兴起,郑理事也彻底卸下防备,开始一杯接一杯地灌酒。
可他也注意着,他每喝下一杯,左三和右三的两个人就要喝下两杯,否则便是怠慢,他便要故作严肃,非等人把酒补上才算完。
待郑理事的舌头变大,停顿时间转长,一桌人才能放松。
左一的一身西装革履起身,恭敬地说,“咱们郑理事还是低调处事,从不喜欢声张自己的建树。最近,他又被高层表扬,还为他颁发了年度优秀领导人的奖章,大家一起来敬郑理事一杯!”
一桌子年轻人宽宽腰带,意兴阑珊地起身,举杯为他庆祝。左一的男士附到郑理事的耳边,“我们为您准备了庆祝花篮,就摆在正门门口,您待会回家的时候可以看一看。”
“诶,集团最讨厌铺张浪费。”郑理事神情得意。
“怎么能是铺张浪费呢,就是我们的一点点微薄的心意,博您一笑,”左一轻声道,“您看一眼,开心一下就行,有人问起来,都是我买来消遣的,跟您没关系。”
郑理事露出一口黄牙,“小阳,要不说这么多人我最喜欢你呢。”
“那可不,我也最喜欢跟您一起吃饭了,每次都受益匪浅。”小阳微笑着,视线飘到门边,对上门外的一双眼睛。
“诶——”
钟臻飞快转身,躲进暗处,等了半天都没人追出来,总算放下心。
商旻深可能不知道,和他同桌的那人也是钟臻父亲的得意门生之一,毕业时行业尚未饱和,仍处于新兴之态,因而现在的社会地位与成就都要比晚几年入行的后辈们高出一个阶层。
原来这些天的花都是他定的……
钟臻没有吃惊太久,眼下他还有更关心的人和事。
花送完了,又被旧友发现,他本该功成身退。可眼下,他名义的老婆还在酒桌上拼搏,搞得他担心不已。
钟臻曾想象过诸如此类的应酬的场合,在每个商旻深醉意酩酊,被代驾司机扛回来的夜晚。
这是喝了多少啊,不能少喝一点吗?
他总发这样的牢骚。
可等亲眼见过了,才知道这顿酒就得是这个人来喝,他若不烘托气氛,就不会有主桌那人的飘飘欲仙,神魂颠倒,也就不会有后续的合作机会……
钟臻心痛不已。
他在门外坐立难安了近两个小时,包厢的门终于开了,商旻深和阳言秋一左一右地搀着主座,踉跄着从里面走出来。
他们经过钟臻忙了一下午的花篮过道,主座的眼皮沉沉阖着,不知有没有嗅到花的罄香。
将人送上车,又看着一辆辆豪车载着同桌的人离开,商旻深软了下来。
脚步一软,就要往地上跌。
“看着点……”钟臻眼疾手快地上去扶,揽住他的窄腰,那人不得不靠进他的怀里。
“钟,钟臻……”商旻深望着他,“钟臻,钟臻……”
“嗯,你还能走吗?”钟臻扛起他的胳膊,往自家车的方向拉。
“钟臻……”商旻深搂住钟臻的脖子,委屈巴巴地说,“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太冷了,外面正飘着雨,冬雨冰凉。
“回家再问吧,先上车,我忘了拿伞了。”
“不嘛,我就要现在问。”商旻深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钟臻身上,“我现在就想知道答案,我想了一天了,求求你了。”
拿他没办法,钟臻只好停下脚步,抱着他的身体,撑着他站直,“问吧,怎么了?”
“可不可以,不离婚呀?”商旻深噘着嘴,“怎么非要离婚呀,我们现在不是挺好的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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