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句话之后,池屿闲抬眸,看清说话的人是谁之后便嗤笑了一声: “我道是谁,原来是你。”
少年不管是语气还是表情,都是明显的不屑,而且看他的样子,仿佛根本就没有将对方说的话放在心上。
仿佛就连反击对方一句都是不值得的。
他这个样子倒是让刚才说话的那个胖子脸色顿时变得又青又白,就连他脸上的肥肉都在颤抖着。
“你!”
只不过胖子的话并没有说完,因为花满楼开口了。
这位江南首富花家的第七子很是有名,不仅是他俊雅的外表,更是因为他性格温和。
可胖子也没想到,对方竟然会为了池屿闲出头而表情不善地和他说话: “这位……公子,花某不知你是何时看到了阿池卑躬屈膝,还请明示。”
虽说他这番话说的很礼貌,但他的表情和语气却是和礼貌的话截然不同。
这胖子家里也是有点资产,但和花家比却是小巫见大巫了,因此他才会嫉妒从小在花家长大的池屿闲。
那个小白脸分明什么都没有,却能享受花家的荣华富贵,这如何让人不眼馋?
但他刚才也是冲动了,根本没看清楚走在池屿闲身边的人就是花满楼,因此才会开口讽刺对方。
可现在花满楼都开口了,自己怎么敢得罪对方?
胖子一瞬间想了很多,见花满楼明显是要为池屿闲出气,于是勉强露出一抹谄媚的笑: “哈哈哈哈,您想多了,我刚才只是和他开个玩笑。”
“玩笑?”
池屿闲听到这句话之后总算是掀起眼皮看向了对方,唇角似乎勾着一抹若隐若现的笑,只不过他的眼中却毫无笑意。
“我和你很熟?”
他丝毫都不给对方面子,气势凌厉得和在花满楼面前简直是判若两人。
胖子听到他这句话之后顿时变脸,但又顾忌着旁边的花满楼,于是脸上的表情变得有趣极了。
即想拉着脸,又勉强扯着笑,一副不伦不类的模样。
池屿闲双臂环抱在胸。前,他之前不和对方计较只是单纯地觉得没必要和傻子多费口舌,但没想到对方竟然敢在花满楼面前说这些话。
想到这里,少年眼中似乎是划过了一抹厉色。
就当他准备开口再说些什么的时候,那个胖子竟然开口糊弄了几声便落荒而逃了,看那个样子,仿佛是真的害怕他上去揍自己一顿。
见状,池屿闲冷哼一声,满脸的不满。
“生气了?”
耳边传来花满楼温柔的声音,丝丝缕缕的,像是一阵轻柔的风,眨眼间就吹散了池屿闲心里的不爽。
“没有。”
池屿闲转过头来看着他,眉眼间还残留着些许的不爽,只不过再次开口说话时的语气却柔和了下来。
而花满楼自然察觉到了他这一点变化,不由得心中一动。
“走吧。”
池屿闲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扯着花满楼的手就往里走,身上竹青色的长衫伴随着吹拂而来的风不断地飘荡着。
“好。”
花满楼微微颔首,眼中似乎还夹杂着些许的笑意。
曲水流觞,池屿闲随意找了个位置拉着花满楼坐了下来,对面便是早早地就到了的许仲林。
“怎么这么慢?”
许仲林瞥见了他们,于是便开口询问了一句。
池屿闲随后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看表情都很正常,根本看不出来丝毫的情绪。
见状,许仲林也没再开口了,坐在对面就这么打量着他们。
他的视线称不上遮掩,因此花满楼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总是在自己的身上打转。
突然,坐在他身边的少年随手拿了旁边的一颗龙眼砸了过去,准确无误地丢到了许仲林的胸口: “看什么看?”
徐仲林: “呦,难道我看不得?”
他打趣道,眼神还有些古怪。
池屿闲扯了扯嘴角,不甚优雅地白了他一眼,又瞪了一眼,眼神中满是威胁。
见状,许仲林这才收回了视线,虽然他不再打量对面的两个人了,但心里却在想道: “怪不得池屿闲会……”
而池屿闲和许仲林认识这段时间里也大概解对方,看他这幅样子就知道他心里又在瞎想着什么。
切,随他去。
青衣少年抬手捏着旁边托盘上放着的瓜果吃,柑橘的味道顿时弥漫在周围。
池屿闲剥橘子剥得手里黏黏的,于是眉头紧皱。
只不过他也没多说什么,掰下来一瓣橘子就塞到了嘴里。咀嚼了几口之后,便面无表情地抬手将剩下的橘子塞给了旁边的花满楼。
花满楼动作自然地接了过来,眼中含笑。
看来是太酸了才给他。
虽然已经知道了真相,但花满楼还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地将剩下的橘子给吃了。
他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若不是池屿闲尝过这个橘子,恐怕还真的以为这橘子不酸。
察觉到身边少年转过头来看他,花满楼强忍着笑意,其实余光中却将对方脸上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不酸吗?”
果然,池屿闲还是忍不住了,开口问道。
“还好。”花满楼微侧过头垂眸看着他, “你觉得酸?”
“……”
“啊,我知道了,”白衣少年垂眸轻叹一声,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只不过语气却是难过的, “原来是你觉得酸才给我。”
“没有。”
池屿闲立刻否认,语气很是坚定: “我怎么可能是那种人?”
“哦?”
见对方不信,池屿闲轻轻皱了一下眉,有些纠结地思索了片刻。
花满楼轻笑一声,周围的流水竹林顿时成为了他的陪衬: “喏,你吃。”
他抬手将手里剩下的那瓣橘子递到了池屿闲的嘴边,丝毫没有发现自己现在的这个动作有些太过亲密。
对面的许仲林的眼睛都快瞪大了,目光一会儿落在池屿闲的身上,一会儿落在花满楼的身上。
只不过,两位当事人并没有发现这一点。
池屿闲垂眸看着快要抵到自己唇上的橘子,他当然知道这橘子是酸的,要不然他怎么可能只吃了一瓣就把剩下的递给了花满楼。
不过……
他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边的人,对方目光柔和,唇角似乎还带着几分笑意。
池屿闲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随后便张口咬着对方递给来的橘子吃了下去。
一股酸味顿时弥漫整个口腔,顿时口齿生津。
只不过池屿闲脸上的表情竟然没有丝毫的变化,他甚至都想不起来这瓣橘子究竟是甜的还是酸的了。
此时,他满脑子里想的都是花满楼。
不仅是对方望向他的温柔眼眸,还有那双手,格外漂亮,修长且骨节分明。
池屿闲想到这里,呼吸猛地急促了起来。
怦!怦!怦!
他的心脏不断地狂跳着,甚至都快要将他的耳朵给震聋了似的。
花满楼能听到他的心跳声吗?已经听到了对吧?这么大的声音,怎么可能听不到呢?
怎么回事?他的心怎么会突然跳这么快?
池屿闲垂在膝盖上的手猛地攥紧,整个人都浑身僵直,嘴唇紧紧地抿着,仔细看甚至还能看到他脸上些许的慌乱和手足无措。
“怎么了?”
花满楼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于是转过头来询问。
“没事。”
池屿闲下意识地回答着,看似没什么事情,实际上人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
甚至他都有些怀疑是不是刚才的心跳声太大,真的把他的耳朵给震聋了,要不然他怎么整场诗会下来都没有听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好在这场诗会一次都没有轮到他,不然凭借他现在的状态,别说是作诗了,恐怕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池屿闲整个人都有些恍惚,像是灵魂出窍似的。
等他整个人都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坐在了回去的马车上了。
马车轮碾压着青石板路,发出了一阵沉闷的声响。
“回过神了?”
耳边猛地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池屿闲听到这道声音的时候心里还漏跳了几拍。
“嗯。”
他沉默了片刻才回答花满楼,到处都透露着一种不对劲。
花满楼稍微收敛起脸上的笑意,皱着眉头仔细打量着坐在他身边的人。
对方刚才的所有表现他都看在眼里,但也正是如此,他根本想不到对方现在这个样子到底是因为什么。
究竟是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个样子?
花满楼沉思着,不断回忆着之前发生的事情,终于,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嗯?”
池屿闲发现对方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分明刚才的视线还夹杂着几分的担忧,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竟然缓和了不少。
“???”
他有些搞不懂了,顿时萎靡不振。
见状,花满楼不由得哑然失笑: “累了吗?回去好好休息。”
“嗯。”
池屿闲有气无力地回答着,回答完之后就垂下眼眸闭目养神了。
周围再次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马车行驶的声音,没多久,便传来了外面的叫卖声。
十二年。
花满楼仰面抬眸,在心里默念着。
他与池屿闲已经认识十二年了,亲眼看着对方从一个小白团子长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哪怕是两个人很少分开,但此时他心里还是有些恍惚,仿佛两个人第一次见面还恍如昨日。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把对方当做好朋友来对待的——当然,之前确实是这样的。
那么,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了变化呢?
花满楼缓缓地闭上了双眼,只觉得自己胸口像是被人塞了一团棉花似的,鼓鼓胀胀的,甚至还有些闷。
对方究竟是怎么想的呢?难道还是把自己当成朋友吗?
如果自己开口说明心意,对方会远离自己吗?
向来面对一切事情都游刃有余的花满楼在这一刻竟然束手束脚,他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什么还不知道的池屿闲。
不过……
花满楼又想起来了对方刚才的表现,又有些摸不准了。
若是只把他当做好朋友,那么刚才为什么会这么恍惚?如此亲密的动作他们做过不少,也不至于现在才不好意思。
“哎。”
面容温润的少年无声轻叹了一声,眉眼间还夹杂了几分的愁绪。
*
等回到花府之后,池屿闲睁开了双眼,转过头和花满楼随便说了几句话之后就急匆匆地回房间了,连午饭都没有吃。
而心里装着心事的花满楼看到这一幕之后,心里不由得泛起些许的苦涩。
他最近太过患得患失了,以至于池屿闲稍微露出一点反常他都觉得浑身不适。
而向来情绪敏锐的池屿闲这次竟然没有察觉到花满楼的心思,从诗会回来之后没多久就再次恢复到了平时的模样。
率先发现花满楼不对劲的人还是花母,对方见他这些天心里似乎埋藏着心事,于是便抽空将人喊道身边谈了会儿心。
虽说花满楼并不想将这件事情说出去,但他却瞒不过自己的母亲。
对方看到他的第一眼便已经然: “有喜欢的人了?”
花满楼连忙轻咳几声,裸露在外的雪白耳垂都染上了一片粉红。
见状,花母不由得笑了出来,抬手拉着花满楼的手轻轻拍了拍: “七童,你已经长大了,有些话我说也有些晚了。”
她温婉一笑,和花满楼极其相似的眉眼间满是温柔: “喜欢什么便去追,不要等错过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闻言,花满楼一愣,随后苦笑一声。
他喜欢的若是寻常女子也就罢了,可偏偏是个男子,还是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
且不说自己家里人是怎么想的,单是池屿闲的心思,他此刻都有些摸不准。
见状,花母无声轻叹了一声,继续说道: “难不成是对方没有这个想法?”
“儿子……不知。”
花满楼无奈,在花母旁边坐下,总算是露出几分真实的情感: “有时候我觉得对方也是有些喜欢的,可有时候又担心是自己在多想。”
闻言,花母像小时候那样轻轻地拍着花满楼的肩膀,声音柔和: “你还年轻,不要害怕。”
她柔柔一笑: “转眼间你都长这么大了,我有时候还觉得你还小,总是在担心。”
花母抬眸,看向了外面的天空,几朵柔软的白云在碧蓝的天空飘荡着。
“可现在想起来,你能快乐开心地长大已经不错了,我还有什么不满意呢?”
花满楼表情动容,不由得抬手握住了花母的手: “我……”
“好了,刚才说这么多,你也别嫌娘唠叨。”
“怎么会?”
“去吧,”花母轻拍了一下花满楼的手背,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闻言,花满楼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许的变化,似乎是将对方所说的话听到了心里。
“我知道了。”
“嗯。”
花母笑着抬眸看着眼前已经长大的花满楼,眼神多多少少有些感慨。
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
花满楼好像真的把花母说的话听到了心里,回去便去找了池屿闲。
对方正缩在房间里,不仅房门紧闭,就连窗户都关着。
“吱呀——”一声,花满楼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房间里的光线很是昏暗,但并不影响视物。因此,花满楼准确无误地走到了床边。
他伸手挑开了厚重的床幔,一点亮光便钻进了一片漆黑的床内。
池屿闲睡觉喜欢在昏暗的环境,甚至一点光都能影响到他。
因此,在花满楼撩开床幔的时候他便迷迷糊糊地睁开了双眼。
“怎么了?”
由于意识完没还全地清醒,他说话时的声音还有些口齿不清。
“还在睡?”
现在已经是午后了,对方依旧是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惹得原本打算和他说清楚的花满楼顿时哑声。
“嗯。”
池屿闲将脸缩在了被子里遮挡着从外面透过来的些许光线,声音闷闷的: “有事吗?”
“现在没有。”
花满楼无声轻叹一声,在心里想了想还是准备让对方继续睡觉。
他正准备放下床幔,却没想到从被子里探出了一只冷白的手。
这只手花满楼再熟悉不过了,骨节分明,手背上苍青的青筋蜿蜒向上,直直地没入袖子。
池屿闲迷迷糊糊地抬手拽住了对方的袖子,然后扯了扯: “来睡觉。”
他甚至都没明白自己究竟在说什么,或许是因为之前的十二年里和对方睡在一张床上的次数太多了,多得他根本没有察觉到长大之后再说这句话就有些古怪了。
只不过花满楼并没有挑破这一点,见对方往床内侧滚了滚,于是便脱下靴子翻身上了床。
身下的这片被褥被对方的体温暖热,到处都是对方身上的气息。
花满楼侧着身子,目光落在了旁边闭着眼睛的少年身上。
池屿闲背对着他,也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已经再次陷入梦乡,反正他只能看到对方的后脑勺。
若是其他人这么直勾勾地盯着池屿闲,他说不定早就将人踹下床去了。可看着他的人是花满楼,他早就习惯了对方的视线,因此根本没有任何的反应。
察觉到这一点之后,花满楼忍不住弯眸一笑。
可紧接着,他又低垂下眼眸,面露犹豫。
“你不睡?”
就当花满楼以为对方早就睡着的时候,池屿闲冷不丁地开口,险些吓了花满楼一跳。
没等他回答,少年便翻了个身,和他面对面地躺着。
池屿闲掀起眼皮,那双深色的眼眸之中还残留着几分的困意: “要是睡不着你离开也没事。”
说罢,他打了个哈欠,再次闭上了双眼。
花满楼眼眸微动,但说话的时候却没有表现出来,依旧是温柔的: “没事,你睡吧。”
“是我打扰到你吗?”
闻言,池屿闲从鼻腔中哼出一声气音,一时之间也分辨不出来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当花满楼准备开口的时候,他才慢悠悠地说道: “若是你打扰到我,你觉得我还会让你躺下来吗?”
说罢,他抬手伸向花满楼那边,略有些敷衍地拍了拍: “睡吧。”
被敷衍的花满楼眼中满是笑意,低声应着一声: “嗯。”
只不过,他应下之后并没有立刻闭上眼睛睡觉,而是在等着对方陷入沉睡。
同床共枕这么多年,花满楼很清楚对方睡着之后的习惯,因此,当一只胳膊猛地搭过来的时候,他没有丝毫的惊讶。
一开始是搭过来了一只胳膊,随后便是一只腿,到最后,池屿闲整个人都贴了过来。
他宛如一只八爪鱼似的紧紧地扒着花满楼不肯松手,呼吸时喷洒出来的热气全部都喷洒在了对方的耳后,不免引起了一阵颤栗。
花满楼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浑身都有些僵硬,只不过,他并没有推开对方。
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源源不断地传来,没一会儿,两个人的体温便趋同了。
两道一急一缓的呼吸声在这一小片天地响起,厚重的床幔垂下,当真是一点光亮都没有透进来。
近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环境,花满楼还是清晰地看清楚了将脸埋在自己肩膀上的少年。
对方冷白的脸因为睡着而弥漫上些许的粉意,像极了春三月绽放在枝头的桃花。
池屿闲的长相偏冷厉,像是一柄磨好之后出鞘的利剑。但在花满楼面前,他又是温和的,根本看不出来一丝一毫的冷意和默然。
曾经有人给花满楼说池屿闲这个人一看就是冷漠不近人情,让他多注意一些对方,万一之后被骗财还能有些准备。
但当时花满楼却回答对方: “阿池冷漠不好说话吗?我怎么不知道?”
甚至,他还盯着对方惊讶的目光缓缓说道: “他挺可爱的,或许是因为你们不熟吧。”
现在想想,阿池还真的只在他面前自在一些,露出和年纪附和的一些生动。
全然不似外人口中所说的那样冷漠无情。
这么一想,花满楼的心不由得怦怦直跳。
既然这样,那是不是说明对方也并非没有丝毫的动心?应当是的吧?不然怎么会只亲近自己呢?
花满楼根本不去想是不是对方和自己认识太久的原因,原本垂在身侧的手慢慢地抬起,最终落在了池屿闲的腰后。
怀里的人腰挺窄,但并不是很柔软,反倒是充满了力量感。恐怕也就只有这种时候才显得有些软。
浅浅的呼吸声牵扯着花满楼的心,它随着池屿闲的呼吸声一下一下地跳动着。
花满楼眉眼温柔稍微垂眸在怀里人乌黑的发顶落下了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等对方醒来吧,等阿池醒来就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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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不出意外的话,三万字之内就可以完结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