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屿闲之前曾经来过,当时还有些冷,没想到再次来这里,都已经是这么冷的天了。

  他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过话,要么是陷入自己的世界里,要么干脆睡过去。

  “这人看着也不像是传说中的那么厉害。”

  一位尚且年幼的华山弟子不动声色地瞥了正在靠在树上睡觉的池屿闲一眼,随后便小声地说道。

  令狐冲眉头稍皱,警告性地瞪了对方一眼:“慎言。”

  也不知道对方听到了没有,若是听到了,还不知道会以什么态度来面对他们。

  万一……

  令狐冲其实和池屿闲并不熟,也不过是一面之缘,要真的计较起这件事情,现在恐怕也没什么人可以保下这个师弟。

  好在对方闭着眼睛一直没睁开,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似的。

  靠着树的黑衣青年坐姿很是潇洒,一只腿屈起,另一只腿伸着,打眼一看便会被他那双长腿给惊艳道。

  池屿闲其实听到了对方所说的那句话,只不过他并不是很在乎别人对他的看法罢了。

  若是之前年纪还小的时候,他一定会因为这句话生气并且难过内耗,但现在的他,听到也只当是没听到。

  心情好的话他就没什么反应,若是心情不好,恐怕刚才就站起来一个巴掌扇过去了。

  现在除了被他划分到熟人行列的人之外,剩下的人他是一丝一毫都不会忍。

  “我们到了。”

  令狐冲抬眸望着不远处高高。耸立着的山,似乎还能从树木遮掩中瞧见少林寺的一角。

  闻言,一直神情恹恹半耷拉着眼睛的池屿闲总算是睁开了双眼:“走吧。”

  他将伞面下压遮挡着耀眼的阳光,眉眼间满是倦意。

  一旁的岳灵珊见状不由得好奇多看了几眼,这人整天都在昏睡,怎么还是一副如此困倦的模样?

  不过她也没来得及将这句话给问出口,他们几乎是立刻就上了山,甚至都没有在山脚下的小镇上休息。

  山有些陡,但对他们这些习武之人来说尚可,但还是要仔细小心。

  但这对于之前很少运动的池屿闲来说就有些困难了,再一次差点滑到被旁边的李寻。欢眼疾手快地扶稳之后,池屿闲眉头紧皱。

  这下,他总算是打起了精神,不再像刚才那样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了。

  枝头休憩着不少的鸟雀,叽叽喳喳地在枝头叫个不停,偶尔还振翅高飞,甚至还有只小鸟想要飞到池屿闲的肩膀上。

  “啧。”

  黑衣青年眉头一皱,漫不经心地抬手将想要落在他肩膀上的小鸟给挥走了。

  “前辈看起来挺受小动物欢迎的。”

  池屿闲听罢,掀起眼皮:“还好。”

  他说完之后,脑海里立刻浮现出来一个人,对方估计才是真正地受小动物欢迎,还有哪些植物。

  倒是有些像童话里的公主。

  这个念头刚从脑海中浮现出来,池屿闲便忍不住笑了笑。

  这张阴郁冷静又理智到极点的脸上出现一抹笑容才是真正的惊艳,让人看到之后甚至挪不开眼睛。

  一旁的岳灵珊看到了这一幕,不由得微微一愣,十分好奇对方现在是想到了什么,才会露出这么一抹有些温柔的笑意。

  是喜欢的人吗?

  岳灵珊微歪了一下头,在心里暗自猜测着,还是说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不过像对方那样的人,会有喜欢的人吗?

  事实证明,不止是想到喜欢的人会让那位冷面的黑衣青年笑出来,认识的人也会。

  “池哥!”

  池屿闲刚刚在少林寺门口站定,身后便传来了一道带着久别重逢的兴奋的声音。

  还没转过头,他便猜到了喊他的人是谁了,于是眉眼稍弯。

  他笑起来的幅度很小,乍一看并不能发现,除了一直在观察着对方的人。

  岳灵珊顺着刚才那道声音往后望了过去,只见一位面白如玉,长相极佳的少年径直往这边来。

  “你怎么也来了?”

  池屿闲在对方胳膊快要搭到自己肩膀上的时候才有所动作,他抬起手阻拦住了对方的胳膊,语气不咸不淡地开口询问。

  “我跟着我爹来的,好像是这次武林大会也请了我爹。”

  林平之也不生气地放下了胳膊,笑着说道:“我们真的是好久不见了。”

  他语气有些感慨,自从对方离开福威镖局之后,他们便再也没见过面了。

  想起对方当初是因为什么离开的,林平之脸上的笑容便微微收敛起了些许。

  “这位是?”

  旁边有人开口询问,林平之见状,先是望见了旁边一直在观察着他的女子,随后又看到了刚才开口的那个人。

  对方看上去和他年龄差不多,看起来像是小时候会领头的孩子王那种人。

  “在下福威镖局林平之。”

  “华山令狐冲。”

  “华山岳灵珊。”

  “李寻。欢。”

  几人互相认识了一番,原本令狐冲是想将池屿闲带到他们华山那边,但见对方又认识的人,这个想法便不了了之了。

  “若是爹知道你来了,指不定要多么高兴呢。”

  旁边的李寻。欢看着他们说话,眼中有些诧异,毕竟认识以来,池屿闲一直是一副不近人情的模样,甚至也从未谈及过自己的家庭。

  没想到,现在遇到了这位林公子,身上竟然也多了些许的人情味——至少不像是之前那副随时都能离开的厌世感了。

  “爹!你看看谁来了!”

  林平之率先冲进了福威镖局所居住的小院子,刚一进去就大声喊道。

  “大吵大闹什么?这么大了也不见一点儿稳重!”

  林震南大老远就听到了林平之的声音,话虽是那么说的,但语气里并没有掺杂任何的不满和嫌弃。

  但没想到,刚一抬眸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一身黑衣,恍如昨日。

  “小池?”

  池屿闲一愣,已经许久没有人这么叫过他了,小时候他。妈还会这么喊他,但等长大了,这个称呼便随着亲情一起消失了。

  他难得出现几分怔楞,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些好奇,但大家都没有在这个时候说出心里的疑问,而是等对方自己缓过神来之后才继续说。

  池屿闲扯出了一抹有些勉强的笑来,然后转移着话题:“这位是李寻。欢,这次是和我一起来的。”

  “久仰大名。”

  林震南一听,心里猛地一震,小池出去这么久,没想到认识的人一个比一个厉害。

  看他脸色不太好,于是林平之便笑着说道:“池哥是不是一路赶过来有些累了?走,我房间旁边还有一个房间,快去休息一下吧。”

  林平之心里对池屿闲不仅是有敬佩,还有朋友之间的担心和照顾。

  “好。”

  知道对方是在为自己着想,池屿闲也没有多加推辞,而是和林平之一起离开了。

  林震南和李寻。欢差不多算是同龄人了,哪怕刚刚认识,他们之间也不会陷入尴尬。

  一边已经离开的池屿闲在走近房间之后便将伞合上放在了一边,他撑的伞还是花满楼给他买的那把月白色的伞。

  或许是现在心情不好,他这时无比地想要见到之间那把白底红梅的伞,池屿闲早就习惯了在难过的时候看到熟悉的东西。

  但现在,不管是周围的摆设,还是人,他认识的都不多。

  池屿闲放下伞和赶月刀,连外衣都没脱就躺在了床上。

  束起的高马尾躺在床上的时候有些硌脑袋,池屿闲强忍着心里的烦躁不满将头发给拆。

  乌黑发亮的长发顿时如泼墨一般散落在床铺上,很是好看。

  黑衣青年开始咳嗽了起来,浑身都在颤抖,分明是在夏季,但他现在更像是冷得发抖。

  池屿闲闭着双眼,一手扶在胸口呼吸着,一手拉扯着旁边迭得整整齐齐的被子就往身上盖。

  外面传来一阵谈话声,但陷入自己情绪的池屿闲已经分不出心来听说话的人到底是谁了。

  一只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死死地拽着被子,指节都用力到发白。

  不过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称呼,竟也能让池屿闲回想起之前的那些事情。

  就像是他永远都无法脱离曾经的家庭似的,明明想要彻底离开,却又不忍心。

  这种感情就像是明明知道他。妈是爱他的,却非要做出那些让大家都不开心的事情。

  每次池屿闲总会安慰自己,她不过是刀子嘴豆腐心罢了,但听到对方说当初就应该将他丢到马桶里淹死的时候心里还是难过的。

  池屿闲像是被困在了以爱为名的牢笼里,越陷越深,越想逃离越逃不掉。

  大脑空白郁沉之间似乎听到了有开门声,但他却以为是自己又在幻听了。

  直到一双熟悉的手落在自己身上时,刚才一直想要安慰自己开解自己的池屿闲才彻底崩溃。

  他不顾此时的狼狈抬起了头,散落的长发被泪水打湿沾在了脸侧,看上去像是被淋湿的小狗似的。

  “花满楼?”

  沙哑的声音响起,语气还带着浓重的不可思议。

  花满楼站在床边弯下腰来,逆着光,在此刻像是一场幻觉。

  池屿闲眨了眨眼睛,被泪水打湿的眼睫上面还挂着泪水。

  见状,花满楼心头一颤,不由得抬手将对方脸上的泪水给仔细擦去,动作很是温柔小心。

  池屿闲勉强回过神,抢答起精神想要装作正常和对方交流。

  但一对视上对方那双温柔似水的眼眸时,刚做好的一切镇定都瞬间崩溃。

  花满楼眼中流露出了几分的心疼,但还没等他开口说话,眼前的人便伸出手拽住他的衣领往前一拽。

  紧接着,一双精瘦的胳膊用力的抱住了自己,像是抱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

  花满楼没有抗拒对方,而是顺从着对方的动作上身前倾,还伸出了胳膊回抱住对方。

  之前在百花楼那一次花满楼并没有回抱对方,只是就那么看着人哭泣。但这次,他响应着,想要让对方在这个怀抱中汲取到暖意。

  “你怎么来了?”

  带着哭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对方说话时的炽热气息还喷洒在颈侧,引起一阵颤栗。

  花满楼眉眼温柔,一边回答着,一边抬手轻轻抚摸着对方弓起的背:“你知道的,陆小凤喜欢热闹,我便跟来了。”

  谁曾想,怀里的人听到这一句话之后立刻抱紧了他,仿佛是要将自己揉进骨头里似的。

  池屿闲想故作不在乎,却做不到,而是声音中带着委屈,还有几分质问:“你来只是为了陆小凤?那来找我做什么?”

  说罢,几乎是瞬间,花满楼就察觉到肩膀处的衣衫已经湿透,顿时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