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屿闲本想拒绝,但不知为何,当他看到花满楼浅笑盈盈的脸时竟然又犹豫了。

  像是之前的许多次,分明是抗拒的,但对于这种温柔的人,他总是在不自在地妥协。

  黑衣青年站在栏杆旁,顿时觉得内心一阵空虚。

  “池屿闲?”

  没有等到回答的花满楼眉头稍皱,但还是带着笑地开口喊了一声对方的名字。

  “嗯。”

  池屿闲无声深吸了一口气,强挤出来一抹笑:“不是说要弹琴吗?”

  他抬手拍了拍衣摆上沾着的草屑:“在这儿?”

  听声音好像是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又仿佛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似的。

  花满楼一时之间竟然搞不懂池屿闲此刻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但现在也不是问对方的时候,只好顺着对方的话往下说了:“去院子里吧。”

  看着回房间去取琴的花满楼,池屿闲也没先下去等着,而是站在原地等着对方。

  没多久,一身白衣如雪的花满楼便抱着一把古琴走了出来。

  那把琴看着有些年头了,充满了岁月沉淀之后的安然。

  院子里没有点灯,花满楼尽管用不到,但还是将院子里的烛灯点上了。

  暖黄的烛光像是潮汐一般溢满了这一小片地方,将黑暗尽数驱散。

  光圈的边缘颤动着,仿佛外围的夜色要挣扎地冲进来似的。

  池屿闲坐在旁边,看着花满楼施施然落座,颜色稍暗的古琴就放在他面前,修长白皙的手指正轻轻地搭在琴弦上。

  第一声响起时,黑衣青年正望着明与暗交织的边缘,眉眼疏冷,眼中郁沉。

  花满楼所弹的这首曲子很平和,像是一阵拂过平静湖面的春风、又宛如辽阔草原上盛开的繁花。

  在琴声中,池屿闲的思绪逐渐回归现实,稍显阴沉的视线总算是落在了花满楼的身上。

  对方的手指一看就很有力,手背上的青筋很是明显,随着抚琴的动作,骨节分明的手指好似在跳舞般在琴弦上滑动着。

  琴声悠扬,池屿闲刚才还低沉的心情竟是渐渐地平和了下来,整个人都平静极了。

  一曲罢,花满楼双手展开压在了琴弦上。

  他脸上带着笑,仿佛永远都不会露出沮丧的表情似的,生机勃勃,润物细无声。

  “如何?”

  花满楼语调轻缓,似潺潺流水。

  “很好。”

  池屿闲单手托着下巴,略微宽大的衣袖因为他的这个动作下滑到手肘处,露出来的小臂洁白,还能看出来一层薄薄的肌肉。

  他低敛眉眼,有些困倦,对方的琴弹得很好,有大家之风。

  或许是害怕对方觉得他敷衍,池屿闲又说了几句夸赞的话。

  “喜欢就好。”

  花满楼唇角微弯,挽袖抱起了桌子上的琴。

  “时间不早了,快些休息吧。”

  “嗯。”

  池屿闲站起身,不久前濒临失控的情绪在一曲之后恢复平静,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慵懒的感觉。

  他确实是有些困了,虽然整天什么都没做,但精神上依旧是疲惫的。

  回到房间后,池屿闲简单地洗漱了一番。

  被打湿之后的长发紧贴在身上,水珠从棱角分明的脸上滑落,又顺着弧度滑入了微微敞开的衣衫之中。

  池屿闲随意地擦了擦,坐在床沿低头看着左手腕上的伤口。

  血已经不留了,也感受不到什么疼痛,只有不小心碰到的时候才有感觉。

  冰凉的手指已经搭在了伤口上,只要用一点力气就可以将快要愈合的伤口再次撕裂。

  但池屿闲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沉默了片刻之后还是收回了手。

  柔软的被子盖在了身上,像是盖了一片云彩似的。

  这次他倒是很快就入睡了,并且睡得很好,一。夜无梦,等睁开双眼的时候已经第二天早上了。

  池屿闲睁开眼睛之后没有立刻起来,而是躺在床上发呆。

  耳边传来一阵鸟雀啁啾声,叽叽喳喳的充满了生机。

  这些天他都没有写日记,大概是因为心情不错,还没有到那种需要发泄的程度。

  本来昨天晚上是想写的,谁曾想听完花满楼弹琴之后心情恢复了不少。

  于是写日记的事情便搁浅了。

  这也导致了花满楼一连多天没有遇见熟悉的浅黄色鹦鹉,池屿闲也没发现一直和自己来往信件的不是系统自动生成,而是就住在他隔壁的花满楼。

  早上的气温有些低,外面的各种花花草草上面已经挂满了晶莹剔透的露珠。

  池屿闲穿了一件简单的衣衫之后就开始在院子里忙碌,一些花喜水,浇水的时候要浇头,一些花怕涝,浇水的时候不能浇太多,不然根会烂。

  他一开始并不清楚这么多花该如何照料,在花满楼教他之后的当晚熬夜背了下来。

  毕竟对方帮了自己那么大的忙,总不能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浇过水之后的花在清晨的阳光下散发出蓬勃的朝气,池屿闲站在其中,稍微抬眼望着,顿时觉得自己也像是其中一株正在生长的花。

  在百花楼的这些天,他的作息总算是恢复了正常,早睡早起,按时吃饭,规律得不能再规律了。

  时间还早,这个点儿还没到花满楼起来的时间。

  池屿闲照顾好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之后便去了二楼和阳台类似的亭台,桌子上拜访着花满楼的茶具,旁边还放了几盆没有开花的绿植。

  站在栏杆处可以眺望远方,两侧是半人高的花架,不大,但上面也摆了好些花盆。

  关于茶道池屿闲的了解不深,只好按照自己的理解煮了一壶茶:加水,等水开,水开后放茶叶,过一会儿就喝茶。

  淡淡的茶香在周围弥漫着,若是之前池屿闲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总会胡思乱想一些事情。

  但不知道是不是如今的生活充足了起来,他此时率先感受到了并非是令人压抑的悲恸,而是一种说不上来的闲适。

  一切都安静极了,池屿闲低垂下眉眼,心情在这一刻格外得平静。

  不过,似乎有人看不下去他这么平静。

  在一阵鸟雀啁啾声之后,一位身形健壮的男子自楼下飞跃至二楼,在空中翻了个跟斗之后一脚向正坐在那里的池屿闲踢了过来。

  池屿闲心里咯噔一声,刚想往旁边躲,但余光中瞥了一眼面前桌子上的茶具,只好先抬手用力将桌子推向了一旁,随后自己才躲开了那人的一脚。

  “你是谁?”

  因为顾忌着花满楼的茶具,这一脚他躲得不是很及时,再晚一瞬对方就真的踹到他心口。

  “杀你的人。”

  男子手持一把弯钩,一道伤疤贯穿了他的脸,像是将脸斜劈成了两半。

  刚才的动静算不上小,更别说花满楼听觉灵敏,这时恐怕已经醒了过来。

  自觉又麻烦到对方的池屿闲脸色很难看,仿佛好不容易转到的钱被别人偷走了似的。

  他冷下脸的时候还挺有威慑力,看上去倒是非同寻常。

  但前来杀他的男子并不在乎,在他眼里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已经被他杀了的人,一种是还未被他杀的人。

  而此时的池屿闲在他眼中看来就是已经被他杀了的人,只是一具尸体罢了。

  他站在那里,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便甩出了手里的银钩,气势汹汹,直向池闲屿的面门。

  池闲屿冷着脸,一身黑衣宛如修罗,他在对方觉得他必死无疑的目光下伸出了手来。

  他的手很漂亮,修长有力。

  锋利的银钩就这么被他夹在两指之间,一阵风起,吹动着他身上的衣衫,猎猎生风。

  男子的眼神瞬间就变了,他沉着脸抬手去拽池屿闲手里的银钩,但不管如何都拽不过来。

  那银钩像是在对方手指上生根了似的。

  池屿闲沉着脸:“你杀不了我。”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很平淡,不像是在夸大,仿佛只是在说一件轻描淡写的事情。

  男子总算是正眼去瞧池屿闲了,他冷笑几声,随后便往对方那里冲了过去。

  抬脚、用力踢、扬手握拳、奋力攻来。

  池屿闲眉头稍皱,松开手里的银钩之后便顺着链子紧紧地握住,他一边躲着对方的攻击,一边空出手去接被男子踢歪的花盆。

  再拖下去,按照对方着架势,非要将花满楼这里给拆了。

  就在这时,听到动静的花满楼也过来了,还没上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听到了打斗的声音,心里不由得一紧。

  他在担心池屿闲不敌对方,于是过去几招就将男子给制服。

  相比于只依靠功法而拳脚功夫不太行的池屿闲,花满楼这种高手对待这些江湖上的人更为游刃有余。

  “阁下前来百花楼若是赏花喝茶,在下定当欢迎。”

  花满楼笑意盈盈,但男子见识到了他的功夫,此刻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不过阁下却是来拳脚相加,在下只好出手相拦了。”

  说罢,花满楼拽着银链的手稍一用力,男子手里的武器便到了他手里。

  “百花楼大门常开,等到事情结束之后阁下再来吧,这就先放在这里离。”

  花满楼将银链拿在手里,说话时的语气虽是温柔的,却是一副难以让人抗拒的笃定。

  男子不认识眼前的人,看样子还想挣扎,却被一旁拿到了刀的池屿闲按住。

  “刀剑无眼。”

  威逼之下,男子冷哼一声,阴沉沉地看了正欲抽刀的池屿闲最终还是弃武器而走。

  “抱歉。”

  池屿闲抬眸看向旁边的花满楼,对方向来整洁的衣衫此时看上去有些不同,衣领不算整洁,好像是慌乱之中穿上了衣服似的。

  但整体来看还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样子,衣衫不染纤尘,眉目如画。

  “这有什么?”

  花满楼摇了摇头:“有没有受伤?”

  “没。”

  池屿闲此时皱了下眉,因为他发现自己一旦手里没有武器,就难以和别人对抗。

  看来是时候练一下基本功了。

  这么想着,他突然听到了花满楼的话:“有件事情我考虑了一下。”

  “嗯?”

  池屿闲很是疑惑,不解地抬眸看向身旁芝兰玉树的花满楼:“什么事?”

  “你是不是没有基础?”

  花满楼问道,他之前就有些怀疑了,再加上对方在信中说自己只是凭借别人的功法。

  “嗯。”

  池屿闲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承认了,同时他也在担心着对方会不会询问他会的武功是从哪里来的。

  但花满楼却没有问,而是点了点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怎么了?“

  池屿闲有些好奇,看着花满楼的脸猛地一惊,在心里暗自想道:“难不成他发现不对劲?”

  也是,毕竟自己刚才用了陆小凤的灵犀一指。

  “你觉得需要我教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