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擦着耳边带来呼啸的声音，崩落的石块在视界之中仿佛不断往后远去的水中泡影，几乎同时间与少年一同下坠的锈蚀栏杆，在无形的重力操控下停滞，拦在少年的下方。
这道阻拦没能超过一秒，便在[人间失格]这一消除异能下败北，本就因锈蚀而脆弱的栏杆如同一张已然脆化的网，根本接不住那倒与记忆重叠的身影。
但即便一秒不到，对于中也来说，也足够了。
不被自我允许思考这举动是否会损害到当前计划的，漆黑的重力使踩踏虚无，用无视物理法则的二段跳在半空加快速度，奋力的伸手向坠落的茫然少年捉去！
中也不得不庆幸自己的视力从来都不错，虽说到了如今这种程度，在空中捉住什么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但当他真正抓住太宰，让少年终于止住这意外的坠落的时候，才长久以来，终于再度庆幸自己手握重力操作这张好牌。
风衣布料被戴着漆黑皮质手套的右手紧紧抓住，突兀的着力让布料传出撕裂的声响，整个太宰被重力使凭借此种手段止住下坠。
小小的太宰治摇摇晃晃的凭借着这个着力点吊在空中，活像是一只被人从洗衣机里拽出来的小猫。
可没等重力使从庆幸的喜悦中完全脱出，太宰便用他冰凉的小手搭在了这救命恩人的衣袖和手套之间裸露出的一小块皮肤上，[人间失格]的作用再起，放出遮盖视界的威光。
如果这是在有着力点的陆地上，这倒也算不上什么。
用枪指向心脏只不过是为了打消他的戒备心理，这之后的“突然”坠落，才是太宰隐藏的杀手锏——凭此成功的造成了如今的这份只能与太宰保持极近距离无法脱身的局面，让[人间失格]这一异能可以彻底发挥的局面。
于此，他可以在这片特异点形成的短暂时空里做出各种假象，伪装成折断魔枪，伪装成意志被太宰击败，然后——凭借太宰因此感到茫然的那一瞬，击倒对方。
但这里是距离地面至少500米的高空上啊！
脑袋几乎要被怒气轰然炸开，可就算是如此愤怒，消除异能的威光仿佛一道超出自身意志的指令，任何元素都在少年的指尖接触到他皮肤的那一刻，被束缚在他的体内不得而出。
与此同时的，还有欺诈表象瞬间的破碎。
仿佛水面荡开浮现出真实的内里，本该在太宰的自杀威胁下折断的魔枪，此刻却重新在重力使的右手中显现，而他原本逐渐变得透明的身形，也在这一刻变回凝实。
中也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明白了一个现实。
洪水将目之所及的一切全数淹没之时，人们祈求着得救。
的确，这处因特异点而将现实与记忆融为一体的空间，此刻是特殊中的特殊，无法被运用第五元素的他在短时间内[完全]侵蚀
但这不代表，中也没有将这处空间侵蚀[部分]。
“你疯了吗——！”重力使咬牙切齿。
可现在看来，对于持有[书]，能悄无声息之间制造出各种“巧合”、各种“偶然”的太宰来说，这真的是[突然]的坠落吗？
溢散着苍色光芒的消除异能持续的发挥着作用，中也能感觉到因为这份异能，透明魔枪与自己的联系变得越来越浅淡，而世界要将他拉扯回正确时间点的那份无形的力量，也变得越来越强盛。
太宰脸庞上的表情，从伪装的茫然化为更加鲜活的笑意：
他完全的中计了。
刺耳的风不断擦过耳边，紧抓着对方浅咖色的衣领，中也直视着太宰弯起浅淡笑意的唇角。
但他，怎么可能他妈的任凭这个混账小鬼坠落而不管不顾啊！
只要松开，松开了他的计划便能继续执行，除了太宰治，所有人都能得救。
那便是从一开始，这处空间的时间、地点、他眼前所见的一切，都在这个智多近妖的少年掌控之中。
剧本应该是这样上演的，但出乎中也预料的是，太宰突然的坠落。
咒骂着，在心中不断发狂的咒骂着。魔力在[人间失格]的作用发挥下不断的回到正确时间点的未来，逐渐变得透明的重力使奋力的向下投掷手中的魔枪，只凭借这具身体本身的非人力量，利用反作用力进行短暂的缓冲。
“抓到你了，中也~”
炎光将意志也一并吞没之际，人们依然没有放弃生的希望。
直至星球死亡造成的数十亿之死，直至从天而降的异星使者清扫人类，直至白色巨神由月而降，将吞噬文明的虹之光束对准于祂来说如同蚂蚁的弱小之辈——
历尽种种苦难，连原生人类都已经不复存在的世界，于人的尸体上诞生的“人们”依旧尽自己所能的，迈步追逐希望，祈求光明的到来。
向大地祈求，向天空祈求，向…神明祈求。
决定选择的硬币只有在真正坠落的时候，心中才会浮现出那个最想抓住的答案。
此时此刻，中也不得不面对和承认——众人为所求所拜的自己，不过是个怀抱私心的虚假之神。
毕竟真正的神，怎么可能在决定世界未来的危急时刻，脑子里全想着让这个整天给自己捣乱的小鬼不要死啊！
心中由那无尽的绝望与悲伤凝结的红冰在此时此刻尽数破碎，拼命的突破出绝强的消除异能的抹杀，只为了能化作一缕微不足道的风，让这份坠落慢一点、更慢一点。
被重力使紧紧抱住的少年笑得像个小疯子。 “你没有赢我啊~中也~勉强算你道歉成功了吧~~”
迎着狂风，中也听见自己声音气恼：“这难道不是在你预料之中吗？太宰！”
“怎么会？这本[书]的能力要是能直接操控你的行为，那这眼前副景象，从一开始就不会出现呀~”
“那要是我真没有接住你，该怎么办？”
中也本以为自己会听见太宰满不在乎的说：[那就掉下去呗]、[死有什么好怕的~]之类的话，可他却听见少年语气轻轻的如此说道：
“那我就利用[书]，自己试试看能不能回到1月1号摩天轮那时，中也你背刺我的时候，给你一脚把你踹下去~”
怔怔的看着太宰佯装生气而鼓起的脸，中也只感觉喉咙里仿佛被什么堵住，有什么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了。
不论如何也不放弃往山顶推动那块巨石，为了自己想要的未来，明知道前方的命运是如何的黑暗，也绝不放弃。
你是真的，成长起来了啊。
“…太宰，你真的变了很多，变得…我都快不认识了。”
“因为中也教我了啊，[能为没有意义的人生书写意义，就是我们能赋予自身的意义]这种事情。”
所以——
只要是一个人深思熟虑之后所做出的决定，即便这决定是刻意的在迎合已知的命运，也绝不能说这是一种被外力控制的人生。
“自说自话的要拯救世界，为此不惜把痛苦的记忆重复成千上万遍这种事……只不过是区区一条蛞蝓妖怪而已，居然在我面前生出这样的想法，真是太嚣张了~”
乌云不知在何时散去了，阳光仿佛一片片洒下的金色羽毛，透过重力使逐渐变得浅淡的身形，落在少年鸢色的眼中。
紧紧揪住越来越感受不到的那片衣角，太宰真的很想让这时间能够延长一点，再延长一点。
可重力使拼尽最后力量掀起的风，终究还是脱离了那幻想与心象糅合成的世界，将两人送回了实际的地面上。
中也看着自己正在消失的手，握紧了拳头，“真不甘心啊…我居然输了。”
更加不甘心的是，心中这种计划失败之后，忍不住觉得轻松的感触。
他当然也会害怕，害怕那重复千遍万变，注定消散的灭亡。
他本应该做好决定的，如果重来一次，他绝对会避开太宰的布置，首先就把对方敲晕把[书]夺过来。
但现在，却已经没有那个能力了。
中也看向不远处，那把透明的魔枪倾斜着插在废墟遍布的大地上，在阳光的照射下，像是一座不断滴下金色泪水的墓碑。
“…我终究，还是没有成功改写命运啊。”
伴随着这句带着感叹与遗憾的话落下，重力使最后的身形也即将消失于这个时间节点上。
即便是在最后，他也不会对太宰说任何加油鼓励的话，因为他知道，这样只会将少年往那处漆黑的深渊推得更近一步。
即便失败了，中也仍然不想让太宰选择那样的命运。
但他又不得不清醒又温暖的认知到，太宰同样不会放着他不管。
“来打个赌吧，中也。”
乌云尽皆散去，海面的波光粼粼映照在两手重新变得空空的少年身上，让彻底往未来流逝完所有力量的重力使，惊讶的睁大了近乎冰蓝的眼瞳。
于是，他说：
“好啊，赌什么？”
海风抚动柔软的栗发，太宰不自觉的露出温柔的笑容。
“赌…你一定会找到我。”
作者有话说：
——
——
呜呜！暴风哭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