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率先找上门来的却是小世子闻子明的管家齐文星。
齐管家拱手作揖:“拜见监军大人,我们世子妃想请世子到王府一叙,有好酒好菜招待。”
在阁楼旁瞧见这一幕的任平生抚掌大笑, 好像邀请来王府一叙是他般:
“你看,我就说不超过三天。”
“还真是。任哥哥好厉害。”符年敬佩地看向任平生。
任平生叉腰:“那当然,我可是潼关第一百晓生!没有什么八卦不是我知道的。”
卿玉案倒也没有拒绝, 跟着齐管家来到藩王府。
一入府, 便见夹道两侧灼灼欲燃的桃树。时有清风吹过,花瓣飘落满地,一派桃林景象。
传闻藩王与王妃举案齐眉、恩爱有加半生,得知王妃最喜桃花,便种下满府的桃树,春时整个潼关都是香气扑鼻。
“世子妃在前厅恭候多时了。贺监军里面请。”齐管家躬身行礼。
“好。”卿玉案应道。
王妃步兰月正坐主厅等候,她身穿一袭浅紫色绣金线牡丹锦袍, 梳着飞仙髻, 鬓发微斜,插了一支赤金翠簪,眉眼之间透出几分高贵和雍容华贵来。
“卑职拜见王妃。”卿玉案屈膝行礼。
“免礼。此次叫你前来,是有事相求。”
王妃温声道,但双凤眸里隐约闪烁的冷意却还是让人更为恭敬几分。
凡间都道新来的监军大人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空有一身好皮囊, 甚至让萧将军都多次拜访。
此次叫卿玉案前来,不光是为了世子, 她更想看看贺监军到底是何方神圣,若是妖孽一类, 她一律逐出潼关。
卿玉案垂眸敛目:“不知所为何事。”
王妃的手指敲着木椅扶手,明知故问地说道:“前几日, 子明是不是在监军司前见过贺监军一面?”
“确是如此,当时我并未有伤害世子之意,所展示之物也是柳叶,不想让世子受惊了。”
卿玉案连忙俯下/身,以示自己对闻子明并无歹意。
“我自然是知晓的,只是子明性情顽劣,总爱惹些是非,若不能让他吃一堑长一智,难保以后他还会做出不知轻重之事,我谢过贺监军还来不及。”
王妃一脸温婉,语气却带着不易察觉的赞许,她虚扶卿玉案起身:
“昨日世子与我说要向你学暗剑,子明难得能静心学的什么,是文是武都好说。听闻贺大人是国子监出身?”
“正是。我师从大理寺卿苏宴舫与国师,又与苏清苏大人是挚友。”
卿玉案站起身,侃侃而谈道:“我见世子倒是比其他人聪明伶俐,并非只会之乎者也的死板书生,只是世子年纪尚小,需因材施教。”
听到这番话,王妃紧蹙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她很是满意地看着卿玉案:
“真是后生多才俊。除了方才多说的,这史书文赋的方面,还请大人多多提携子明。”
得亏是卿玉案才能想出这招,能让潼关小霸王输得心服口服。
卿玉案拘谨地躬身:“世子殿下聪慧伶俐,定能学有所成。”
王妃淡道:“那就劳烦贺监军了。紫衣,带贺大人去世子书房那吧。”
从屏风后转出一个小丫鬟,恭恭敬敬地朝着卿玉案躬身:
“监军大人且跟我来。”
卿玉案方才踏出门槛,王妃又补充了一句:
“日后若是有用得到王府的地方,贺监军尽管去提。兴许以我之力,会帮监军一些。”
要的便是这句话。
卿玉案微微扬起唇角。
“王妃厚恩,迦楼感激不尽。”
卿玉案回头朝王妃行了一礼,便随着那小丫鬟往书房走。
白衣衣袂悄无声息地转入屋内。
书房内,听到脚步声的闻子明坐在桌前苦闷地翻阅书籍,见到来人,立刻放下手中的书本,满眼尽是期盼:
“贺大人?”
“世子,臣在。”卿玉案朝着闻子明施了一礼,便在他身边坐下。
闻子明眼睛一亮,兴致勃勃地说道:
“那个什么暗剑的,你真的肯教我?”
对于年少不经事、无忧无虑的孩子来说,柳叶化刃更像是可以跟同伴炫耀的资本,而并非自保的方式。
“教是可以。”
卿玉案微微眯起眼,嘴角勾出一抹温和的笑意:“但臣有言在先,教归教,世子必须按照方法学习。”
“这是自然,”闻子明拍着胸脯,一口答应,“我一定不辜负贺大人的期望。”
卿玉案随手取下两瓣桃花,由指尖蓦地递出,犹如尖锐的刀锋般斩断窗棂的几根珠帘,整个过程不费吹灰之力。
琉璃珠簌簌掉落,清脆而悦耳。
在闻子明羡慕的目光下,卿玉案继续说道:
“但柳叶刀是文人术,需学文史方可收放自如。”
“啊,怎么还要学习啊。”闻子明犯了难,顿时失望地叹了口气。
所有私塾先生都觉得他不是学习的那块料,就连闻子明也这么觉得。
卿玉案骨节分明的手撑着桌案,一张纸轻飘飘地落在闻子明的桌案上:
“并非是学晦涩难懂的书卷。世子三日之内只要看懂这篇,我便教世子第一招。”
三天就学这一篇?!
这不比那些私塾先生给的厚的让人望而生畏的书卷好上千百倍!
“我看看。”
闻子明眼睛倏然一亮,立即展开来看,上面的注释都被批好红,晦涩难懂的文言,入目都成了通俗易懂的话语。
三日之内学完岂不是绰绰有余?
蓦地,屋外传来小丫鬟的声音:“贺大人,萧将军邀大人到廊间一叙。”
怎么又来找自己。
方才的好心情一扫而空,卿玉案顿感烦闷:“跟萧将军讲,我当下在世子书房授课,暂时不便。”
却没想到闻子明听到后,眼眸眨了眨,他自信满满地拍拍胸脯:
“贺大人去吧。子明一定好好学的。现在有齐管家盯着呢,三日后大人放心来查。”
可以往世子不是最不喜欢齐管家催促他学习吗?怎么今日变了脾性。
齐管家听到后,古怪地瞧着世子,却见闻子明神秘兮兮地对视了他一眼,像是意有所指。
齐管家虽然不解其意,但还是心有灵犀地应下:
“老夫会盯住世子学习的。贺监军放心便是。”
听到两人言尽如此,卿玉案也不好多做停留,只得跟着小丫鬟的步子来到回廊长亭。
盯着卿玉案的背影,闻子明若有所思地转了转眼瞳,悠闲自在地荡着腿,八卦地问起旁边研墨的书童:
“玉阙,萧将军说的美人少君是不是就是贺监军啊。贺监军生的好看,满城应当再找不出第二个比贺大人更好看的人了。”
“其实……少君已逝许久了。”
玉阙手下动作微微停下,知道闻子明童言无忌,思忖之下还是略微尴尬地笑笑:
“但……萧将军近些日子,确实是叨念贺监军的很。”
闻子明拿起卿玉案批阅好的文史小卷:
“嘿嘿,那就是了呗!”
另一边,回廊处的桌案处萧霁月已经等候多时,但还是耐心等待着。
与卿玉案一身拘谨的蓝色官袍不同,他今日身着素青色的便衣,倒是显得文绉绉的文雅气息。
见到萧霁月,卿玉案下意识地往一侧移了挪,与他保持距离。
卿玉案依旧是没什么好气地说:“将军来王府寻我作甚?”
“我本想到监天司找贺监军商谈一些要紧之事。问起那位任主簿才得知是王妃邀贺监军到了王府。”
萧霁月说时满是幽怨,好像是有人刻意从他身边抢走了他什么似的。
卿玉案面无表情地回答道:“劳将军大驾亲去。下次若知是将军要来,我定当八抬大轿请将军去。”
虽然卿玉案说的还是气话,但方才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缓和了不少。
萧霁月笑道:“受此殊荣,不胜荣幸。”
“萧将军方才说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卿玉案撑着脸,午后倾斜的日光落在他轻颤的眉睫上,好像镀上一层薄薄的金辉,正是好看至极。
萧霁月斟了满满两杯热茶,给卿玉案推了一杯过去:
“漕运那边的核验单目有几处残缺。”
半晌卿玉案才接了过去,但却迟迟未喝,他明知故问地说:
“漕运总督不知道这件事?让他来办不是更好,将军找我作甚?找我岂不是耽误了事情。”
“就怕是祸起萧墙呢。”萧霁月意味深长地说道。
原来他也觉察到万贤良不对了。
“萧将军若是想让我调查此事,那我乐意至极。”
卿玉案微微挑眉,眼眸放出异样的光芒。
少年时在国子监受到的欺辱,他要让那群人亲自尝尝是什么滋味,应当是十分精彩。
萧霁月长长舒了口气:“看来我找对人了。不愧是我们有求必应的贺监军。”
卿玉案别过眼,权当后半句没听到。
就这样,两人待了半盏茶的时间,谁都没有说这下一句话,但萧霁月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卿玉案握了自己递过去的杯盏暖手。
不知为何,萧霁月的心好似被蝴蝶薄翼拂过。
“桃花落在监军身上了。”
听到这句话,卿玉案抬起眸,正巧看见萧霁月拾起落自己鬓角的落英。
他又要做什么?
未等卿玉案去冷嘲热讽几句,萧霁月便仰着眼,欲盖弥彰地说道:
“我替监军摘下来。”
“……”
四年没见,萧霁月是不是疯了?卿玉案认真思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