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鸣谦去帝大, 并非心血来潮。

  以前凡学子,都要拜孔圣人,那学神附身孔庙圣人倒正常, 但现代社会不一样, 先人伟人都会立雕像, 并不独某一个。

  那么,万众学子齐心信仰的,还能是什么?

  他想起了帝大。

  帝大是花国最好的大学, 凡学子,不管成绩好的坏的, 心底都有个考上帝大的梦,不管考不考得上,脑子里先爽一爽再说。

  不仅是学子, 家长对帝大也颇为向往, 帝大称得上,众心向往之地。

  这样的帝大, 聚集的信仰也十分浩大。

  又是学府又有信仰, 学神极有可能藏在其中。

  严格意义上,这个学神并不算邪神, 藏在帝京和学校这种浩大的地方,并无不妥。

  程铭礼没有多问, 方向盘一打,汇入车流之中。

  解鸣谦给扶震打了电话,两人到达帝大后,有工作人员低调地带着两人入内。

  工作人员问他俩, 要不要引路, 解鸣谦拒绝了, 让工作人员自便后,他和程铭礼在帝大校园内,不紧不慢地逛。

  此时是上课时间,路上行走的学生不算太多,两人要了张地图,从门口开始,寻找雕像。

  程铭礼压低声音问解鸣谦:“鸣谦,那学神,在这儿的可能性多大?”

  解鸣谦研究会地图,摇头道:“我不知道,这个很难说。”

  程铭礼吐了口气,犹豫片刻,还是没问,要是学神不在这儿,哪会在哪儿?

  他跟在解鸣谦身后,一双眼打量周围环境。

  学校内清净,人文气息浓重,风吹过,有落叶飘飘洒洒而落,解鸣谦纤细修长的身影在前边越走越远,像极了校园剧里青春洋溢、清隽飞扬的校草。

  而他是那个暗恋校草的体育生,不敢上前搭话,只敢默默跟在后边,默默望着他的背影。

  程铭礼被自己忽如其来的文艺逗乐,紧走两步跟上解鸣谦,挨着他行走。

  他才不是默默的不敢搭讪的暗恋着,便算是回到校园时代,他也只会是和校草一样的学霸,和他并肩而行,与他相约报考同一所大学。

  一座座雕像寻找,最后,在图书馆前,寻到一座不同寻常的雕像。

  帝大建校校长。

  程铭礼怀中的功德剑,遇到这雕像时,微微发热。

  他戳了戳解鸣谦,下巴示意那枚雕像。

  两人并未靠近,距离百米外遥遥望着,本来是打算往这边走的,出了这一插曲,两人顿足。

  解鸣谦问;“确定?”

  “确定。”程铭礼肯定地点头。

  解鸣谦挑眉,道:“他倒会挑选好宿体。”

  帝大图书馆,藏书无数,无数北大学习来这求知,学习氛围最为浓郁。

  这儿是总馆,进进出出的学子不算少,下课后只会更多,并不是斩杀的好时机。

  两人收回视线,联系工作人员。

  很快,晚上帝大听课,图书馆闭馆,这一片围了起来,解鸣谦和程铭礼将外卖丢到垃圾桶,走了过去。

  雕像本来是平视前方的,察觉到解鸣谦和程铭礼,石雕双眼往下压了压。

  滴溜溜的,极其诡异。

  解鸣谦后退一步,摸出铜钱桃木剑,正准备刺一刺,那雕像开口了。

  当然,唇没动,声音空灵,不辨男女,若机械合成之音,“你杀了我,没用。”

  解鸣谦动手的动作一顿,望向雕像,好奇道:“怎么说?”

  “杀了我,还会有千千万万个我出现。”雕像开口,“天道不允许神仙存在,你们只会在轮回中不断湮灭神性,湮灭灵性。”

  “多少神灵,在一次次转世中,忘了前因,忘了秉性,受那一世影响,而造了孽,蒙了昧?”神像开口,“没有佛祖暗中帮助,金蝉子又如何能世世皆是功德之辈?更多的还是,前世善人今世恶,代代沉..沦.孽不休。”

  解鸣谦道:“纵然神成为人又如何?只要每世我活过,那便是我。”

  神像轻笑一声,似是在嘲讽解鸣谦的天真,“你这一世,是这般想的,你能肯定你下一世,也这般想?”

  “不会的,没有神像,能在这世海沉浮中,维持住代代善心。”神像一双眼似是落到前方,又像是落到解鸣谦身上,继续道,“你以为我是第一代学神?”

  “难道不是?”解鸣谦问。

  “当然不是。”雕像开口,“我自己都忘了,我是多少代学神了。”

  顿了顿,雕像继续开口,“人有求知之心,这是本能,人本能想要过得更好,而想要过得就好,就会学习,会探索,会求知,不可能一辈子处于蒙昧。”

  若真安于蒙昧,人还在猩猩时代打转。

  解鸣谦不明白祂忽然提起求知之心是什么意思,他想了想,道:“你是说,我杀了此刻的你,又会在人族的求知之心激发后,又生出个新的学神?”

  “不错。”雕像赞许得瞧向他,道,“而这,是天道默许的。”

  “学神这么bug的存在,若无天道默许,第一代学神,又怎么会出现?”雕像开口,“当第一代学神出现,就意味着学神永远不会真正的迎来死亡。”

  毕竟,只有人还有求职之心,学神就能死灰复燃。

  解鸣谦问:“你和我说这事,有什么目的?”

  “不如加入我,一起步入永生。”雕像声音带着蛊惑,“加入我,你就能永远保持这一世记忆,活到地久天长。”

  解鸣谦沉默片刻,问:“你这话,骗了多少人?”

  学神顿了顿,笑了一下,道:“我这话,不算骗,凡是心动的,本来就有这个心思。前世是神仙,一生都处于健年,然而今生经历生老病死,又有几人能顶得住?”

  “你还年轻,精力无限,所以你能抵挡得住诱..惑.,但当你年老,浑身疲惫,精力不济,稍微走快一点,就气喘吁吁,当你病痛,躺在床..上.不能动,失去尊严,失去自我控制能力时,你就知道,长生的美妙。”

  “你要不要和我打赌,打赌你晚年,会不会来找我。”

  解鸣谦闻言,笑了笑,道:“我得承认,你说得该死得有诱..惑.力。”

  雕像望着解鸣谦,道:“你要拒绝?”

  “自然。”解鸣谦道,“我到老年,确实难以保证我不会后悔。”

  毕竟,当人过得不如意时,就会懊悔当年做的选择。

  “所以,为了保证我老了不后悔,我只能现在掐死我后悔的源头。”

  他望向雕像,道:“我杀了你,学神再出现,也会有一段时间吧?”

  学神诡异一笑:“那可不一定。你年轻,你上边那群天师,可不年轻,也许前脚你杀了我,后脚就有天师替代我,成为新的学神。”

  “毕竟这个神位,真的太巧妙了,长生,是刻在人族骨子里的浪漫,与渴望。”

  解鸣谦垂眸。

  不得不承认,学神这话说得很有道理。

  程铭礼在旁边瞧得焦急,连连望向解鸣谦,生怕他答应了。

  但他摸摸怀里的功德剑,没有说话。

  不管解鸣谦的选择是什么,他都支持他。

  学神见解鸣谦沉默,继续劝说,声音无比诱..惑.,“来吧,加入我们,我们本来就是天上仙神,只是天道算计,才让我们一世世轮回,受尽生老病死之苦,加入我们,就能恢复以前的地位,恢复我们以往的生活。”

  解鸣谦抬头,忽而笑道:“我不确定我以前是不是神仙,但我现在,是人。”

  他持剑,上前攻击雕像。

  雕像喟叹一声,道:“谈判失败,我是真的喜欢你。这么年轻的天师,历史上并不多见。”

  解鸣谦眯眯眼,道:“我祖上俱是少年英才,你这话有失偏颇。”

  “玄阳观的,难怪。”雕像开口,“一群讨厌鬼。”

  雕像的声音又变了变,尖锐得很,一听就知道不是之前和解鸣谦对话的那位。

  解鸣谦身上鸡皮疙瘩都起了起了。

  这是那么多意识聚集,让他想起鬼神小说里的,无数意念聚集体,就是无数残魂聚在一处,成为一个妖不妖、鬼不鬼的东西,让人毛骨悚然。

  “日!”他没忍住骂了一句。

  要是他答应了,是不是也得和其他无数意识挤在一处,像北京高峰期的公交,呼吸都不顺畅,手脚都没地方摆,神魂从横挤成线?

  “杀了它杀了它!”解鸣谦连忙对程铭礼道。

  “好。”程铭礼靠近。

  解鸣谦手中铜钱桃木剑击在雕像上,雕像毫发无伤,既没有冒出黑气,也没有冒出其他负面之气,显然,桃木剑对它的杀伤力有限。

  到底非邪神。

  瞧见这一幕,解鸣谦更觉得浑身不适。

  不是邪神,却这么诡异,实在是,让人不知道如何说。

  他后退一步,望向程铭礼。

  程铭礼会意,藏在怀里的功德剑出。

  学神并未反抗,只意味不明地开口;“只要天道不愿神仙归为,我终将回来,我是杀不死的,我就是永生。”

  “轰——”

  雕像倒地,碎成一块块。

  程铭礼和解鸣谦还维持着攻击动作,盯着那雕像,都有些傻眼。

  解鸣谦道:“这就斩杀了?”

  怎么比斩杀伪神还容易?

  程铭礼也觉得古古怪怪的,但想了想,他收起功德剑,道:“杀了还不好吗?”

  解鸣谦回过神,摇头道:“就是觉得,他死得太过轻易。”

  在他预想里,杀学神要大战三百回,他和程铭礼一直落于下风,在生死之间,极限濒临之时,再爆seed,将学神反杀。

  最后的高光闪过,学神不甘不愿地消失,并喊道:“我还会回来的!”

  然后,他和程铭礼背靠着背,望着星空喘..息.,然后被迟迟而来的警官,或者帝大工作人员,送进医院。

  但,像两人这么只随意挥了挥,学神毫不反抗,就这么引颈就戮,总觉得空飘飘的,落不得实处,没有真实感。

  “祂真死了?会不会是骗咱俩的?其实这只是祂一个分..身.,或者一抹意识,本体还在其他地方风生水起?”

  解鸣谦问。

  程铭礼摇头,“应该不是。”

  他摸出功德剑,功德剑依旧是剑装,白玉温润,但却没了一身功德,除了更为灵性,和其他法器也没多少区别。

  “功德没了。”

  如果不是本体,功德会留一点的,毕竟分..身.,用不着那么多功德。

  解鸣谦懵逼,“那是为什么啊?”

  为什么就不反抗?

  程铭礼道:“可能是因为,死亡后会新生,这样的死亡祂经历了太多,懒得反抗了?”

  反正隔上一段时间会复活,辛辛苦苦的打一架,又有什么意思?

  还不如搞快点。

  解鸣谦:“……”

  别说,还真有可能。

  他收起剑,“算了,管他为什么没反抗呢,咱们这一代学神,终究于咱们手里,下一任学神,又有新的功德者去斩杀。”

  一代有一代的使命。

  就如勇者斩杀恶龙一般。

  两人披着星月,从一地狼藉中走向黑暗,他俩身后,装满知识的图书馆,好似还能再屹立千年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