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的喧嚣声一阵接过一阵,沈灵走到窗户边往下看,目测大约有上百人等待在公司侧门,整齐划一地喊着口号,说着谁谁谁我爱你之类的话。
彭嘉黎怎么会错过,一早就到楼下要了签名,这会儿正站在十二楼悠闲往下看等待的粉丝们。
“汪明耀是真的帅,二十多岁演高中生都不出戏,演得特别好,最近接广告接到手软。”彭嘉黎感叹说。
“他不是男二吗?”小树刷到过电视剧的片段,隐约记得他的戏份好像并不算太多。
“男二惹人疼啊!瞧那小脸蛋儿,一哭,多招人心疼,我最近可爱他了。”
“你可真是爱,偶像来了都不舍得自己买花,薅沈总的花送。”小树毫不留情揭穿她。
彭嘉黎下去得急,从花瓶中拿了最盛的一束玫瑰花送给了汪明耀。
“沈总不会介意的,沈总最近中彩票了,是吧沈总?”
彭嘉黎这么说实在是因为沈灵最近心情太好,她不敢直接说谈恋爱,只好借着买花的理由说他中彩票。
沈灵冷哼一声,很轻,反问道:“我说介意你能把花拿回来?”
“那你让我拿我就去拿呗。”
沈灵懒得再回她的话,一天到晚没有正经模样。
外面温度很高,粉丝等了半个多小时仍然热情高涨,从十二楼可以清楚听见下面的“我爱你”,粉丝们的爱意就像外头的阳光一样热烈。
汪明耀,这名字真是起对了。
从他们口中说出我爱你三个字好像比呼吸更简单,沈灵不自觉念出这三个字,彭嘉黎听到沈灵说话,但具体说什么没听清楚,疑惑道:“嗯?沈总你说什么?”
沈灵反应过来,问:“我爱你这三个字这么容易说出口吗?”
沈灵总觉得这三个字太重,即使心里徘徊一万次,最后还是很难付诸实际。
彭嘉黎笑了:“那还能多难啊,看见喜欢的人喊我爱你多正常啊,我天天喊,汪明耀我爱你,廖付霖我爱你…”
彭嘉黎爱的人太多。
沈灵被彭嘉黎故意的模样逗笑,顺便在心里考虑要不要加上这三个字,虽然有点难为情,多多练习应该也不难。
手机来电铃声伴随着热烈的“我爱你”响起,显示的沈决。沈灵右划接通电话,笑容同样伴随着“我爱你”凝结,他沉默着听了很久,最后说了句“知道了”,结束了通话。
唐学资初初决定见周展,的确是抱着真心相处的想法,为了逃避一些东西,他承认有些卑劣。
但周展没有给他继续卑劣的机会,因为周展毫不在乎他的出发点,连目的也无所谓。
唐学资常想到郑丽华对他说他应该找一个活泼些的伴侣,这话说得不是没有道理。
他喜欢活泼些的人,但只想与他们交朋友。
谈到爱,标准总会模糊起来,很难说出个一二三,要等到意动那一刻才明白。
而他与周展继续来往,也有私心,与周展在一起时他很舒展,听周展胡言乱语的箴言,他也偶尔穿插一两句真心话。
说来奇怪,有些话甚至只可以与周展说。
周展兴趣很广泛,唐学资跟他出入射击场,打了几场保龄球,不过今日只是简单吃了餐饭,周展告诉唐学资,他将把唐学资写进自己下一本小说中,唐学资唯一的要求是名字不要有任何相同。
因为周展小说的话题,唐学资回来得稍晚了些,他看到沈灵的车在停车场,知道他已经到家,但没有想到一出电梯就可以看到他。
沈灵靠在唐学资家门前,看到唐学资出电梯冷冷看着他,语气也不热络:“回了。”
走廊的空调温度没有调很低,加上窗户并没有关,因此外面的温度只能说是勉强不热。唐学资走近看到沈灵额头上的汗珠,不禁猜测他是不是在外面站了很久,或者刚从外面回来,热气还没消。
“怎么不进去?不热?”唐学资问。
沈灵没有让开,语气也很平静,回答:“进哪儿?”
这问题问得奇怪,唐学资看着沈灵:“你家,我家,这一层还有其他地方吗?”
“你家?我不知道还方不方便进。”说完这句话沈灵让开了地方,方便唐学资开门。
“什么意思?”
“总得避嫌吧。”
唐学资不知道沈灵到底因为什么又开始怪腔怪调,但轻飘飘的语气轻易点燃了他的烦燥。
“你又怎么了?怎么总是天一下地一下。”
唐学资的话已经接近指责,但沈灵没有生气的迹象,反而露出一个笑脸。
“我是怕你男朋友误会。”
唐学资听到男朋友三个字迅速看向沈灵,“什么男朋友?”
沈灵眼睛亮了亮,“听说你去相亲了,有点时间了,怎么,还没成?”
唐学资不意外沈灵的知情,他本来也没有打算瞒住谁。
“没那么快。”他回答。
心痛几乎是一秒内产生的。
沈灵听彭嘉黎说心空是心动的意思,但他却觉得心空用来描述心痛再好不过。心痛不是真的痛,而是原本充实的地方,忽然间空缺,什么都不剩的时候,应该就接近心痛。
沈决打来电话告诉沈灵唐学资相亲消息时,他还抱有一些侥幸,或许是他听错了,或者误会了。
都不是。
唐学资真的去见别人了,真的与另一个人在见面,在约会。
“对方是什么人啊?”沈灵还可以让自己保持笑容,或许他真的很擅长忍耐。
唐学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该说名字,年龄还是职业,或者性格,太多可以说的,但唐学资觉得无从说起。
他忽然想起来也是在这里,也是一个夜晚,他曾经回答过沈灵执着的提问,于是回答:“跟你说过的,还是之前那个,他叫周展。”
沈灵当然记得,上一次在唐学资口中,他还是一个形象模糊的某某,今天已经具化了,唐学资可以准确告诉他那个人的名字,但沈灵知道不仅仅是名字,他们两个人的生活已经有了无限交集。
沈灵觉得这件事实在有点荒谬。
“还是他。”沈灵很平静说了这一句话。
手机响了一声,沈灵看了一眼消息,花了几秒钟回消息,然后继续说:“你说过你不会接受你妈的安排。”
唐学资故作轻松道:“我也是时候考虑个人问题了吧?”
这是沈灵曾经对他说的话。
“相亲,找个以前根本不认识的人就是你的打算?”
唐学资不需要沈灵亲自提醒他毫无章法的这一步,回答时也带了些情绪:“认识的时间很重要吗?有些人见一面就会知道是不是合适的人,有的人认识一辈子,突然发现对他一无所知。”
“一无所知,”沈灵点点头,“你想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一无所知吗?”
“沈灵,时间没那么重要,时机才最重要。”
唐学资和周展根本一点事情都没有,却被他说得好像两个人是命中注定。
唐学资终于记起开门,他按了密码打开门,“进去再说吧。”
“喂,吕颂。”
唐学资下意识转身,沈灵将手机放在耳边,正在打电话。
“嗯,好,知道了。”
如果不是沈灵拿着手机,唐学资几乎要以为他正在跟自己说话,因为沈灵的目光完全集中在他身上。
“你父母要过来?”
“好啊,是要见一见。”
“好,就这样。”
很简短的通话,一分钟都不到。
“也没什么说的,”沈灵神情放松,“我就是问问你相亲的情况,你还要见他?”
“周展性格不错。”
“你家密码是不是该换换了?要不我的也换换,别让别人误会。”
唐学资握住门把手的手暗自用力,眼里有一些被戳穿的狼狈,“沈灵,没人会误会我们,早点休息吧。”
说完后唐学资关上了门。
沈灵站在门口看着唐学资紧闭的门,双手不自觉握成拳,指甲陷进掌中时有一点痛意,这种痛意很熟悉,曾经也痛过一次。
好像每次总是晚一步,昨天他还觉得与唐学资只差那么几步,自以为是地以为一切正随着轨道前进,目的地一眼可以望穿,须臾之间就像海市蜃楼。
他的决心与勇气不是随取随用的物件,每一次拿出来都需要费尽全力,却总连使用的机会都没有。
为什么他所有的遗憾总是与唐学资有关。
沈灵独自面对对面紧闭的大门时,比起难过悲伤这些情绪,最多的是委屈。
明明都已经知道他喜欢男人,明明唐学资那么在乎他和别人的交往,明明是唐学资忘记了距离。
明明只有两天。
可是这两天横亘在他与唐学资之间,变成了无法翻越的日复一日。
他设想了无数种言辞,甚至都打算说我爱你。
全变成了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