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了,哥,好久不见】
看着监控里的画面一分一秒地走过,我用力地吸了一口气,灌满了整个胸膛,手心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我抓出了一道道血痕,像是交错在我心上的荆棘。
所有的希望越来越远……
我无力地看了最后一眼,画面上慢慢地出现了一个人,他吃力地扶着一个比他矮的男人,艰难地朝着门口走去。他抬了抬头像是在张望着什么,整张脸暴露在屏幕里……
一切都慕然停止了。
我伸出颤抖的手,按下了暂停键,手脚过电般地发麻,愣怔地看着屏幕,门被风用力地刮上,“砰”的一声,血液瞬间回温,所有的一切,让那绷紧的神经,一下子松弛了下了。我回过神,下意识地趴在监控台上痛苦地蜷缩起来。
那张脸日夜出现在梦里,折磨着我,如同我的梦魇,让我这十年里痛苦地活着。
我颤抖着拿出手机,按了好几次才按下一串电话,就这么短短几秒,早就满身虚汗,我瞪着发烫的双眼,再度抬起头,盯着屏幕里那张熟悉不过的脸。
电话被接通。
我咽了咽喉咙,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量的平静:“喂,吴言,我找到他了,这一次不是幻觉。”
调查沈言就用了短短几分钟。这十年来他同我一样没有在一个城市里逗留很久,难怪我一直到不到他。
“沈总,据调查。沈言现在住在望湖楼三幢,二单元401室。”视频里的人翻着资料说道,“工作地点在望湖楼底下的咖啡店。做服务员,时间一般从早上九点到晚上六点。”
我一下一下地摸着早就已经粗糙的黑绳,眼底一片阴暗。吴言在一边不安地看着我,一只手捏了捏我的脖颈,我挂了视频,收敛了几分戾气,无力地靠在吴言腰上:“你知道吗,我哥本该有一条光明的路的。”
第二天开完会,我就从公司直接去了咖啡店,我没有进去,只是坐在车里,看着他忙碌的身影来回穿梭着,他好像高了一点,好不容易养胖的身子又瘦了,头发还是老样子软软的,就是眼睛隔着玻璃看起来不那么亮了,对着人笑的时候也只是提了提嘴角,他变了又好像没变仿佛又成了当初笑不到眼底的沈言了。
我一直待到他下班,才挪开视线,拍了拍司机的座位,司机会意地下了车,朝着沈言走去。
我把车窗降下去了几分,看着沈言惊慌失措地捡起手机,满脸歉意地把手机交给司机,然后司机严肃地和他说着什么,紧接着交换了联系方式。
我情不自禁地笑了笑,原来沈言还是老样子。
回到家,我端着手机,看了半天沈言发过来的消息。
哥哥:请问你是沈总吗?
吴言在一边给我盛了一碗汤,默默地说道:“先吃饭,都盯了半天了。”
我舀了一勺:“味道不错。”
哥哥:我今天不小心撞到了你的助理,你的工作机被我撞到了地上,屏幕碎了,想问一下费用多少。
我:换了一个手机
哥哥:换?你的意思重新买了一个?
我:嗯。
沈言:多少钱?
我:一万多
话题终结于此,沈言再也没有发过来,连正在输入都没有。我还端看着手机,忽然手上一空,吴言把我手机给抽走了,郑重其事地把筷子递给我了,黑着脸说:“吃!饭!”
之后好几天,沈言都没有回消息。我忙着处理分公司的事,也有好几天没有去他上班的地方了。一些事情都是通过派去的人才知道。比如自从那天以后他每天下班时间会推迟到晚上十点,再比如今天咖啡厅谁又没事找事,说沈言咖啡倒少了……
半月后,最忙的阶段总算过去了,我替丁总解决了地段上的事,他也替我解决了这几年我心中的疙瘩。我满意地看着手机里的新闻。
“偷税”、“媒体”、“相关人员”、“隐私”、“潜规则”几个字凑成一起,成了这几天最轰动的头条,我浏览完了整篇报道,刚想打电话去吩咐一些事,手机上方跳出了微信信息的提醒,我点了进去,沈言时隔半个月终于联系我了,是一条转账3000的记录。
哥哥:抱歉,上个月工资现在才发,扣除日常开销就只剩下这些,剩下的我会尽快还给你的。实在抱歉。
我盯着他发来信息,笑了笑,点了收款,然后只要了500元其他全部退了回去。
沈言立刻发了消息过来。
哥哥:你退给我干嘛?
我:按照市场价,换个屏幕500就够了。
过了好一会儿,沈言都没有收。
哥哥:可因为我,你才换了一只手机。
我:听我助理说,你是咖啡师?
哥哥:不不不,我只是在咖啡店打工。
我:是这样的,我才来首都没多久,想在这里开一家咖啡店。但是这边人的口味偏好我不太清楚,所以想找你了解一下。至于钱,你收着,就当作咨询费,反正我找别人也是要给钱的。
对面又是长时间的沉默。
我:免费咨询这事,我不会做。
哥哥:那好,改天我请你吃饭吧,顺便聊聊咖啡的事。
我:先把钱收了。
沈言终于听话的点了收款。
鱼儿上钩了。
哥哥:你什么时候有空?
我:周六晚上。
哥哥:那就这周六,到时候发你定位。
我没再发信息过去,整个人兴奋地捂着脸笑了几声。
我看着沈言最后一句话,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微信头像。
这一次我一定不会让你离开我。
日子有些空闲,我又开始跟踪我哥了。我有时会出现在他工作附近,有时会在超市的某个转角,有时会在他小区楼下,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的房间亮起来,看着他的影子出现在窗口。
我哥经常会趴在阳台看夜景,无论下班多晚他一定会抽出时间站在那里眺望远方。我不知他在看着什么,但是全程我都是在看他的,每一次都是等抽完一支烟,我才离开。
今天我同往常一样靠在灯柱上等着我哥回来。我的这个位置特别好,我哥不会经过,也不会注意,但我却可以清楚地看到他。
我在想,他今天会不会又穿着那件灰色的针织衫?会不会又是一脸疲态?会不会在花坛边喂一喂小猫?然后摸摸它?我要是那只猫就好了。
我看了一下时间,长长的指针停留在“五”这个数字上,指针刚走过五,拐角处就出现了沈言,他还真穿着灰色针织衫,我满意地勾了勾嘴,可上扬的弧度还没定型,沈言身边突然冒出了一个人,个子比沈言矮,很亲昵地揉着他的脖子,有说有笑的。
沈言也很开心,再次遇见之后,这是他第一次笑得那么真心实意,是那种双目浸满欢喜的笑意。
这时我才记起来,监控中沈言不是一个人,他当时是扛着一个男人的,那时的自己由于找到了沈言太过开心了,完全忽视了他身边多了一个人。而多出的那个人,现在出现了,从身高上可以猜出应该就是他。
有什么东西从内至外的翻腾着。我红着眼看着他们两个一同进了公寓,我站在原地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那公寓的大门慢慢合上,冷冰冰地和我对望,灰色的铁门像是一堵灰败的墙,墙体一寸一寸地掉下来,渐渐地在我眼前堆积起来,我快喘不过气来。
一阵风从耳尖呼啸而过,吹翻了身边半锈的垃圾桶,它滚了一圈停在了我的脚边,麻木的双脚动不了一下,直到空荡荡的垃圾桶轻轻地撞了一下我的脚尖,我才猛然恢复知觉,喘息着低下头,然后整个人像被控制了一下,抬起脚踩了下去。
我泄愤般地踩了一脚又一脚,垃圾桶被我踩扁,生锈的边角划破了我的脚踝。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挂下电话的那一刻我才如释重负,最后抬头看了一眼明晃晃的窗,颤抖地拿出烟,对了好几次才被我点燃,我吸了一口,缓缓吐了出来,狠辣的双眼隐在了腾起的烟里。
*
“伤口怎么弄的?”吴言低着头细细地清理着,“我要是不学护理,你得三天两头跑医院。”
我仰着头闭着眼,脚上传来的刺痛让紧绷着的弦松了几分:“不小心踩到铁片,划了一下。听小张说你最近很不舒服。”
吴言的手停了一下,下一秒又开始动起来:“淋了雨,有点感冒。”
我直起身子,看着低着头的吴言,眉毛被头发遮住了,室内的光软软的盖在了他的脸上,我伸手拨了拨他的刘海:“头发有些长,明天我陪你去医院。”
吴言放下手中的药,站了起来坐在了一边:“没事,吃个药就好了,明天不是要去见你哥吗?”
“不耽误。”我伸手摸了摸他有些发红的脸,有点烫,“该不会发烧了吧。”
吴言躲开我的手,往旁边挪了挪:“刚洗完澡的缘故,我没那么娇气,你不用陪我。”
我看着有些不对劲的吴言收回了手,没再说什么,吴言陪我看了一会儿电视就会回房间了,我看着垃圾桶里一个个粘血的棉球,想到吴言垂着眼睛恹恹的神情,还是有点不放心,起身来到他的房门口,敲了敲他的门:“吴言,明天让小张陪你去,你看这样可以吗?”
房内马上传来了回答,只是声音不是很响。
“吴言,你没事吧,是不是……”
“秋寒,我有点困了。”
我干站了一会儿,最后只能说道:“你有什么事一定要打我电话。”
这一次他没有再回我话。
第二天就是周六,沈言一大早就发来了定位,约的是中饭。去之前看了一下吴言,见他还睡着就没打扰他,吩咐了一下小张一定要把吴言送到医院,才放心离开。
天公作美,天气不错有了入春的迹象,来到目的地,沈言就发了信息过来。
哥哥:找不到和我说。我出来接你。
我靠在车边犹豫了一下还是发了一条信息过去。
我:我可以找到你。
哥哥:啊?
我:你不是告诉我座位号了吗?
手机被我放进来口袋,没再看沈言发来的消息,拉了拉有些往上滑的衣袖,大步地走了进去。
沈言选的餐厅还不错,环境幽静,里面的装潢也很舒服,没有很重的烟火气,应该是为了迎合我,下了血本了。
服务员站在门口看到我进来,很有礼貌地问道:“先生,请问有预定吗?”
我点了点头:“我知道在哪里。”
其实走进去的时候,我第一眼就看到了沈言,哪怕只是一个背影。他就坐在靠窗的位置,穿着一件黑色的衬衫,衬衫被扎在了黑色的裤子里,头发剪短了,好像特地打理过一番。
他坐着的地方正好背对着我,我稍微变了变位置,一下子就看到了他的脸,和以前一样很柔和,非常好欺负的样子,过了一会儿,他皱了皱着眉,不太开心地看着手里的菜单。
我一步一步朝他走去,离他越来越近,十年来的思念,在寥寥几步中似乎要走向终点。
我:我到了。
眼前的人收到了消息,一下子站了起来,椅子因为摩擦发出了轻微的声响,沈言刚想转身,我就抬手按住了他的肩膀,往他方向靠了靠,然后不轻不重地说道:“十年了,哥,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