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
入夜，沈言仔仔细细地处理着我因为白天打架，而留下的伤口。我看着我哥，他温顺地垂着眉眼，身上染着月光。
“那年我才八岁。”
沈言闻言手一顿，他应该意识到我要说什么，手里的棉签被他握紧，紧接着转了转，被他丢在了一边，他缓缓站起身坐在了我身旁。
“八岁那年，我第一次见到陈明君。只觉得这个叔叔长得真好看。后来沈君泽告诉我，他不在的时候陈明君会照顾我。其实我挺开心的，因为一直以来除了换来换去的阿姨，没有人能陪我。起初他真的很好，会带我去公园，会给我买玩具，会陪我看无聊的动画片，会参加我的家长会，让我那些永远没有签名的试卷上，第一次出现了大人的名字。
他记得我的生日，知道我的班级，会准时接我放学，哪怕我只要走几分钟就可以到家。他真的就像我的父亲，所以当我看到沈君泽和他在房间接吻的时候，我并不讨厌。我甚至觉得有一个人对我好就够了，其他都没关系。”
我侧头看了一眼沈言，他抿着嘴，琥珀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神色严肃而又认真。
“我生日那天，他给我买了一件衬衫，我太小了，只是单纯地以为是衬衫。我没有注意到它很透，也没注意到衬衫下摆奇怪的皮带。我乖乖地洗好澡，那件衬衫太难穿了，陈明君没有觉得我笨，反而微笑着，温柔地帮我穿上了。”
我自嘲地笑了笑。
“哥，那时候，哪怕是那时候，我都觉得他好温柔。我想等拿出蛋糕，我一定要许愿，让他快点成为我的爸爸。”
沈言的手轻微卷曲了一下，指尖在发抖。
“他摸了摸我的脸，手一直没有停下。起初我觉得没什么，因没他经常这么摸我。可直到他把我头按在床上，我才觉得不对劲。他像换了一个人，力道什么的都没有控制，我可以感受到他滚烫的指尖去扯我的内裤。哥，他的力气太大了，压着我，脖子好痛，头也好痛，我差点喘不过气来。我尖叫，喊他叔叔，他似乎没有听到，他的动作越来越用力。”
我深吸了一口气，沈言的眼神让我没了说下去的勇气，可我必须说，我必须让他知道，那句同性恋真恶心说的不是他。
“他摸我的下体，脱掉了自己的裤子。皮带叮叮当当的声音像是鬼魅的声响，好长一段日子我梦里都是这样的声音。不过还好，小时候家里经常没人，我总在床头放上一把美工刀，当他抵到我的时候，我就刺了过去。就在这时，明明出差的沈君泽却突然回家了，他喊了一声，明君我回来了。
那瞬间我看到了陈明君慌张的眼神，他立刻穿好裤子，强行撕掉我的衣服扔出了窗外，把我的睡衣套在了我身上，我大叫，疯狂挣扎，他的血就滴在了我身上。我听到了沈君泽的脚步声，我想让他救救我，但他迟迟没有出现。在我衣衫整洁之后，半关着的门被打开了，而陈明君则躺在血泊中，美工刀打落在了一侧。哥，你知道沈君泽是怎么做的吗？”
我望着我哥。
“他扇了我一巴掌，骂我是怪物。我喊着说他侵犯我，发了疯的去打他，可我的父亲把陈明君护在怀里，冷冷地看了我一眼，抱着他就要去医院。在离开之前对我说了最后一句话。
他说，你这么小什么都不懂，但是知道了怎么撒谎。哥，我脖子上的勒痕他看不到吗？我的尖叫声他听不到吗？我在哭他不知道吗？现在想来，在他眼里那时候只有陈明君吧，或者说，他知道，但是他无所谓，毕竟他本来就不想要我。”
我平淡地说完了所有事，常年未曾愈合的疤，如今鲜血淋漓地展现在我哥眼前，是我自愿的。
沈言的手覆盖在我手背上，用力地捏紧拳头，他的指尖因为太用力而不自然地弯曲着。
“哥。”我唤了他一声，他抬头看着我，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琥珀色的眼睛模糊在水雾中。
“我在。”
沈言没有安慰我，也没有愤怒地指责他们，只是用那双强忍着泪意的眼睛望着我。我哥不敢让眼泪落下，他似乎清楚地明白，他不该在此时哭。哪怕再心疼，都不能在这时候哭。
沈言抬起手把我抱在怀里像哄孩子一样，有耐心地拍着我的背，一下，一下，千言万语都埋没在了这个小小的动作里。
这一晚我哥睡在了我的房间，他躺在外侧呼吸有些重，我知道他没睡。过了片刻，我翻了一个身，面对着沈言。黑暗中我看不到他的表情，摸着黑，把手覆盖在了他眼睛上，他的眼睛隔着薄薄的眼皮，极其轻微得动了一下，睫毛在我手心里轻轻一刮，有些痒。
我小声地问道：“哥，你睡了吗？”
沈言没理我，我笑了笑靠近了几分：“哥，你眼睛在动。”
他这才抬手，把我的手从他眼睛上移开：“睡觉。”
我在我哥腰上捏了捏，靠近了他几分：“哥，我可以抱着你睡吗？”
我没等他回答就把沈言揽在了怀里，脸深深地埋在颈边，缓慢地呼吸全部落在了沈言身上。
“哥，我感觉我终于活过来了，原来晚上有人陪着，感觉那么好。”
过了良久，床头的手机突然亮了一下，我借着微弱的光，看清了沈言的模样，他依旧闭着眼睛，一张好看的嘴巴紧紧地闭着，看不出什么。然后我看到他用力地握住了我搭在他腰上的手。
光灭了，沈言睡在了我怀里。
之后的日子没什么大起大落和平常一样，我和我哥的冷战也就此结束了。
学校组织了春游，高二和高一的一起。高三的就没有那么好运气了，只能呆在学校备战高考。
因为我哥是这学期突然转学过来的，去春游的车上多出了他一个，只好坐在别班的车，其实私心想让我哥坐我们班的，但是他是高二再怎么样也不会来蹭高一的车。
车很快就启动了。
我塞着耳机，旁边坐着一位女生，是我们班的纪律委员，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一坐下就和我搭话，我只好摘下一只耳机，有一下，没一下地应着。我在想我学校拔刀的事没有传开来吗？还是他们知道当作不知道。
“今天去的地方好像是新的景点。”
“嗯。”
“沈秋寒，沈言真的是你哥吗？你们两个人长得一点不一样。”
“是我哥。”
“对了，你知道春游过后高二的竞赛也要来了。”
“听我哥说过。”
“听说挺难的，我也想在高二的……”
“不好意思，我有点晕车想听会歌。”
女生看了看我，立刻闭嘴了。
我抱歉地朝她笑了笑，带上了另外一只耳机。路途上，车有些颠簸，窗边的景色也特别普通，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如果沈言在，这样的风景好像会变得格外不一样，树会不一样，天空会不一样，路边的石墩也会不一样，可沈言不在，这一切都好像变得很无趣。
不知过了多久，肩头突然一沉，一边的女生把头挨在我肩上似乎睡着了。我皱了皱眉，刚想这如何委婉地叫醒她，车子一个急刹，女生往前一冲，从我肩头滑了一下，一下子惊醒了她。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我摇了摇头说了声没事。重新看向窗外的时候，却怎么也听不进去耳机里的歌。
沈言会睡着吗？会靠在别人的肩上吗？别人会靠在他肩上吗？像他那么温柔的人应该不会拒绝别人吧。
越想越烦躁，车怎么可以开得那么慢。
开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到了目的地。从车上跳下来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在人群中找沈言。可没找到，不知道他是进去了，还是那辆车没到。
我们班随着导游，看了一个又一个的点，听她介绍着每一样东西的来历和结局。我盼望着时间过得快些，赶快到自由活动的时间，这样我就可以去找沈言了，问一问有没有人靠在他肩上睡觉，或者他有没有靠在别人肩上睡觉。
终于熬到了自由活动的时间，我直接去找了沈言。
找到沈言的时候，他正在和慕然吃着东西，看到我来非常吃惊，招呼着我过去。
“你怎么来了？”沈言递给我一串烤肉。
“想和你一起。”我转着手里的签子，看了一眼慕然。
慕然神色自然地和我哥说着些什么，是竞赛的事。
签子一不小心被我折断了。
“哥。”我摸了摸粗糙的断裂口。
“怎么了？”
我咬了一口肉：“我不喜欢有不认识的人在。”
慕然一顿，抬头复杂地看了我一眼，我坦然地和他对视着。
我哥站在一边，不知道如何是好。
哥，你必须选择我。我想着。
过了一会儿，慕然收回了视线，直起了身子，把手里的垃圾的随意丢在了垃圾桶里：“我去别的地方逛一逛。”
沈言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了一声好。
多余的人走了，一切都开始变得美好，其实整个景点没什么好逛的，都是千篇一律的风景，可是和沈言在一起就很开心。
我们沿着湖逛了一圈，湖水不是很清澈，但是阳光照着，风吹着，微波粼粼的也挺好看的。偶尔几只野鸭飞过，拍着翅膀叫了几声，消失在湖面上，湖水被划出一条长长的线，转瞬即逝。
“哥，你车上有睡着觉吗？”
“没有。”
“那你邻座有睡觉吗？”
“我一个人坐的。”
我心情大好，连带着慕然和沈言走得近的事都烟消云散了。
这里还有别的学校里的人来春游，所以人也挺多的，只能从校服上判断出是不是我们学校的。
良久，沈言不知道怎么了，似乎有些拘谨，这种感觉已经好久没有出现过了。他突然拉住我的手，想往别处走，他的手在这个艳阳天里有些凉的不正常。
“哥，你怎么了？”我看了看四周，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但是沈言就是一言不发地拉着我往湖外走去。
“呦，这不是好学生沈言吗？”不友好的声音突然响起，语调有些轻浮上扬。
我哥的步子停了下来，是那种被迫地停下来。不远处走来一群人，穿着三中的校服，嘴里叼着烟。
“你旁边的是谁？你男朋友？”
我的手被拽得生疼。
那帮人已经走到了眼前，要不是身上穿着校服，我还以为哪里来的地痞流氓。
沈言：“我弟。”
“哦哦哦，你喜欢年纪小的？”那人看了我一眼滋滋了两声，“长得挺带劲的。”
“张阳，没什么事，我就走了。”沈言没有过多的解释。
张阳咬了咬嘴里的烟：“想走，你上次向老师告状那事还没算清楚，老子嫖个鸭关你屁事！转学转那么快，真是让我找了半天。今日让我在这里逮到你，你说我会让你走？”
“你想怎么样？”
张阳挥了挥手，几个人围了上来，明明年纪不大，眼神却已经很浑浊了：“让我操你一次，我就放你和你男朋友走。”
沈言手一紧，把我拽得更牢了。他怕我动手。
我看了我哥一眼，转而阴森森地对张阳说道：“你想死是吗？”
张阳立刻看向我，二话不说把手举了起来，刚想对我动手，不远处老师声音响了起来。
“你们三中的，想干嘛！”
张阳草了一声，举起的手放了下去，威胁道：“等着。我会来找你的。”然后领着人骂骂咧咧地走了。
沈言头上冒着冷汗，拽着我的手徒然一松，我不动声色地回握住我哥的手。抬眼看着那逐渐远去的人，心底泛起冷意。
之后我哥也没心思逛了，我也没问什么事。
回到家后，沈言兴致不佳，吃完饭就上楼睡觉了，我看着沈言失神的样子，皱了皱眉，春游的插曲瞬间埋进了我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