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是一条狗】
外面的风很大，窗户没关，窗帘被吹得张牙舞爪，扬起着，始终不愿落下，暖黄的路灯把枯瘦的树枝投射到了地板上，一直延伸到了我脚下。
“我没有。”寂静被打破，沈言过了许久开口了，回答了那个很久之前的问题，撕扯出了一道吵闹的口子，风更加肆虐，灌了进来，涌到了口子里，他补充道，“我没有把自己当作主人，我只是——”
“关我什么事？”我轻轻地放下筷子，抽了一张纸巾擦了擦嘴，在他说下去前打断了他的话，我把对沈君泽的不满发泄到了沈言身上，“在我眼里，你只是一条看人眼色的狗罢了。”劣根性让我把话说得极其难听，我抬起阴郁的眼睛看向低着头的沈言，见他脸色微微一变。
沈言太瘦了，整个人坐在那里像是垂死的树，仿佛风一吹就会被连根拔起。他的一只手死死地握着筷子，白色的瓷筷印着他半红半白地手指，像是落在雪上那俗气的玫瑰花瓣。
我见他这样，依旧不知足，站起身微微向前倾着，直勾勾地瞧着他泛白的脸：“一条只会摇尾乞怜，讨主人开心的狗。”
他全程都没有回话，听着我的言语，整个身体在风里摇摇欲坠，没有一点儿生气，宁静得像一汪无风的泉水，而我的话没有在他那里掀起一点涟漪。
我不知道自己为何讨厌他。可能因为他永远都是被选择的那一个，也可能是因为他的突然闯入让我圈地的世界里充满危机，也可能是看不惯他唯诺陪笑的脸，或者说更加简单，正如沈君泽说的一样，因为我就是怪物，怪物不需要任何理由去解释他的行为。
总之今夜我把最难听的话，砸在了他的身上，完完全全地把我的厌恶展现在了他的眼前，一点不差，一分不少。这就是三天来我对他唯一的评价。如果我是怪物，那沈言就是我嘴下的食物，我们两个人身上流着几乎相同的血液，却没有相似的地方。背道而驰的外貌，完全不同的性格。如果把我和沈言放在角逐场里，他一定是被咬断喉咙的那个。
晚餐落幕在我难听的话中，我回到房间，坐在床上开始和赵辛赫聊着天。
赵：牛啊！兄弟你说得可真直白！
我：……
赵：他有什么反应吗？
我：没有。
过了一会赵辛赫，没头没脑的又发了一句。
赵：你哥应该也很好看吧？
我盯着屏幕皱了皱眉。
我：首先他不是我哥，其次我从来没有说过他好看。
赵：好吧！对了，明天约不约打台球？你好久没有出来玩了，我身上都要长毛了。
我：不约。
赵：那你明天要单独和沈言呆在一起了。
我犹豫了片刻，思考了几秒赵辛赫发来的消息。
我：几点。
赵：好嘞！十点！
我把手机丢在了一遍，身体重重地砸在了床上，没过多久屏幕亮了，我瞥了一眼没去看消息。好一会我才从床上爬起来，望着镜子中还有些微肿的脸。
明天可不能戴着口罩出去了。
在小冰箱里翻了一下，没找到冰块和毛巾。于是决定下楼找找。
打开房门，外面一片漆黑，墙角的声控灯随着我的脚步声，一盏盏被点亮。我走到楼梯口，打开了大灯，视线瞬间一片明亮，眼睛传来了一点刺痛，我缓慢的眨了一下眼睛，适应了一下光线才下了楼。
桌子已经被沈言收拾得干干净净，厨房里的碗筷也被放得整整齐齐，垃圾桶里有剩下的饭菜以及染着血的纸巾，我只是看了一眼就打开了冰箱，打开的那一刻，看到冰箱中央放着的东西，大脑有片刻放空——冰箱的正中央放着被裹得整齐的冰块，它就放在灯下，身上套着白绒的毛巾。
我在用和不用之间纠结着。可明天总不可能顶着这张微肿的脸去见赵辛赫。总之思想斗争之后我选择了前者。
为了和沈言划清关系，经过他房间的时候，我把楼下翻出来的碘酒和创可贴放在了他的门口，有时候命运就是那么可笑。
还没等我直起来身子，沈言的房门缓缓地打开了，我本能地抬头看了一眼。沈言错愕地站在门口，门缝里的光逃了出来，视线碰撞在了一起，我立刻收回视线，低下了头，目光只好落在沈言的脚上，沈言没穿鞋子，脚踩在白软的地毯上，圆润的脚趾泛着红。
刚刚饭间所有的狠话，在此刻啪啪地打在我脸上，我连直起腰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
“用一下你的冰袋。”短短几秒我已经调整好了就情绪，我平静地说完，然后头也不回地回了房间，用力地关上了门。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
*
第二日，天气特别好，风不大，也没下雪，阳光适中像是在秋天，很舒服。
我为了避开沈言，早早的来到了相约地点，压低着黑色鸭舌帽，百般无聊地踢着脚边的石子。
赵辛赫还没来。我正打算个给赵辛赫打个电话，身边突然投来了一抹小小的阴影，随后就听到一个女孩的声音：“那个……不好意思。”
我停下脚上的动作，把帽檐往上提了提，看了一眼。
是一个穿着jk制服的女孩红着脸，扭捏地看着我。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朝身后望了一眼。我顺着视线看了过去吗，她身后的朋友给了她一个加油的姿势，这似乎给她了莫大的勇气那扭捏的状态不见了。
见她迟迟不开口，我不耐烦地问道：“有事？”
她见我主动和她说话，脸上一喜：“能加一下你的微信吗？”
我收回视线，直截了当地说道：“不能。”
女孩可能没想到我会拒绝得那么直白，一楞，脸色有点差。
我见她没动又问道：“还有事吗？”
女孩这才反应过来，语气瞬间变了：“你很没礼貌，而且也很不绅士。”丢下这句话回到了朋友之间，应该是向朋友抱怨了几句，我能感受到他们不友好的眼神。
小插曲刚落，就听到赵辛赫兴奋的声音从不远处响：“我来了！秋寒！”
我摘掉帽子把头发往后捋了捋，然后将帽子别在了腰上。紧接着赵辛赫这个二愣子就扑了过来，把我抱了个满怀：“我想死你了！”
我被他撞得东倒西歪，撑着墙才稳住了身形：“放开。”
赵辛赫知道我的脾气，也没有多黏糊，也就矫情了这么几秒，乖乖地送开了我，用手肘蹭了我几下，贼兮兮地说：“又有人向你要联系方式了？”
我低低地应了一声。
“又没给？我瞧着那人挺可爱的，你……”后面的话被我一个眼神堵了回去。赵辛赫撇了撇嘴，“我瞧着也不差，怎么没有妹子找我要微信？”
我看了他一眼，说实话赵辛赫长得挺好看的，眼睛是标准的桃花眼，只是眼尾有些上挑，眉毛浓浓的衬着眼睛越发得乌黑，给人一种坏坏的感觉，再加上高挺的鼻子和薄薄的嘴唇，看起来有点生人勿进，又有点花心渣男的潜质。
赵辛赫还在喋喋不休，我听得有些聒噪，捂住了他的嘴神色漠然：“还去玩吗？”
赵辛赫脸色有点奇怪，他看了一眼我捂着他嘴的手，然后乖乖地点了点头。
其实大都数情况下，我是不怎么喜欢外出的。一来觉得累，二来也觉得无趣。我宁可窝在家里看看书或者做题。
我看了一眼正在打台球的赵辛赫。他迎上我的目光，笑得灿烂，这样的赵辛赫就像光。
不像我……
我从小到大，外貌和家世都是在金字塔上的，可那又如何？我这座金字塔是聚沙而成的，风一吹就会散。样子是不喜欢我的人给我的，家世也是。身上唯一冒尖的东西都不是属于我，而真正属于我的却已经烂透了。
就好比长在淤泥里的花，再怎么好看再怎么鲜艳，别人只是会看几眼，却绝对不会带走它，因为他们一旦凑近就会发现，它的根嵌在烂泥里又脏又臭，没有人会去喜欢一朵长在烂泥里的花。
但是赵辛赫，走近了，是唯一留下来的。
我坐在椅子上喝了几口水，看着赵辛赫翘着屁股，手握着球杆，神色无比认真地盯着白球，见他手微微往上一移，球杆的端点碰到了白球上，响起了声响，白球随着力道，游走在台面上，球被碰散，纷纷落在球袋里。
赵辛赫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成果，扶在球杆上得意地朝我抛开一个媚眼。他穿着白色的线衣，笑得好看，把他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大大的淡化了。
我移开视线，仰头把剩下的水喝了个精光。
赵辛赫身上有少年本该有的味道和朝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