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马启程,一行人看着江府大门“吱呀”着关闭,心底的最后一点犹疑也被阻隔在了那道朱红色的大门里。

  铜锣开道,凤君尧以安定王的身份,拿着宫里的诏令赶往皇城,一队车马浩浩荡荡,依旧走的官道。

  虽然没有按礼制立起亲王仪仗,诺弥城的大小官员们却不敢含糊,一个个身着官服,立在在道旁恭身亲送王爷出城。

  出了城几里地之后,队伍便在城郊的一处密林外与谢朗碰了面,两方汇合之后,继续行进。

  一路上车马行进的速度不紧不慢,透着皇家的威仪和从容。

  “王爷,太子大婚定在七日之后,按现在的行进速度,五日后我们便可以到达皇城。”喻古在宽大的马车内向凤君尧汇报,而后拿出了一张皇城布防图,“守卫方面,殿上那位只是将左右卫分别调到了西南门和东北门,其他的没有大的改动。”

  凤君尧预料到了地点了点头,说道:“没有变动才是对的,他现在想让我回城,自然不会多此一举。”

  继而让喻古交代下去说:“让大家一路加强戒备。”虽然面上还是一片祥和,却不得不时刻警惕着。

  “是!”喻古领命,立刻退出了马车去做部署。

  一日车马劳顿,队伍停在官道驿站的时候,已是日暮时分。日头西沉,没有了日光的照射,寒气便钻着空子往外蒸腾,气温忽地又降下来许多。

  入夜,江衍便隐隐又有了风寒的势头。

  凤君尧将他安置到了房间,施针用药,为他排除体内寒气。又叫人备了浴桶,给他泡了半个时辰的药汤,折腾到了近子时,诊脉觉得无大碍了,才安心地让人睡下了。

  等到江衍气息平稳下来,凤君尧才脚步无声地出了房,轻轻把门掩上。

  谢朗已候在门外多时,见他出了门,上前抱拳说道:“王爷,李相昨日已让人将李毅接出了新兵营,这一会儿也在赶往皇城的路上,属下为防万一,已经派人跟着了。王爷可还有其他安排?”

  凤君尧摇摇头,对谢朗的安排没有什么意见,只说到:“此处离皇城还有三日行程,你让人盯紧了便是,切莫大意了。”

  谢朗:“是,属下明白。”

  凤君尧又问:“可有江傲的行踪?”

  谢朗面色严肃,摇了摇头,说道:“暂时还没有,属下前几日已经传书命人在皇城外的各个路口驻守,回报说暂时没有发现他的身影。想来,若不是他人本就在皇城之内,那便是同我们一样,还在赶往皇城的途中。”

  太子的婚讯传出来也才这几日,江傲若是要从枯缇山往皇城去,应该也还没能到达。

  不过谢朗倒是有个疑问:“王爷又是如何能够肯定,江傲必定会赶往皇城的?”

  凤君尧只道:“因为他是江家人。”

  江家人多情,他一直都知道。

  凤君尧:“先前江傲为了太子愿意解了阿衍的血咒,那么今日太子被大婚,他便更不可能无动于衷。凤君宕打的一个好主意,除了是借太子大婚的名目让我回宫,更是以太子为饵,想要逼着江傲消除城中鼠疫。若是能将我们一同除尽,自然是最好,若是不能,他也没有损失。”

  一石二鸟,只不知道他用的是哪颗石子。

  谢朗凝思片刻,说道:“如此,若是能在江傲进城之前将他拦下,或许可以就进宫一事从长计议。属下这便让人沿路探查,竭力找出江傲行踪。”

  凤君尧抬手阻止了他的去势,摆手道:“不必了,他若是有意,自然会来找他兄长,若是无意,拦下他也无用。”

  但凡江傲能冷静地思考,就该知道孤身去皇城无疑是最傻的做法,但是他是否能够放下这么多年来的隔阂主动来找江衍,就难说了。

  谢朗点头,一时无话,看了凤君尧身后紧闭的房门一眼,探得江衍的气息依旧平稳,才微微压低声音说道:“王爷,当真要带公子进宫?”

  凶险未知,王爷该是舍不得的。

  凤君尧看了谢朗一眼,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这个问题,只是问他道:“你还记得,那年珈印国进犯,左进不顾自身伤情,一定要上战场杀敌的时候,你是怎么做的吗?”

  怎么做的?谢朗回想了一下,继而恍然,原来王爷早有打算,只不过,怕是会要惹公子不开心了。

  凤君尧:“谢朗,我希望你知道,他是除了我母妃以外,唯一一个让我拿不稳银针的人。”

  谢朗闻言,神情肃穆地抱拳道:“属下明白,属下定当护公子周全。”

  回到榻旁的时候,江衍仍然维持着睡着时的姿势,没有再踢动被子。

  血咒解除之后的这几月里,这人精神上虽是养好了,身子却是再也受不得寒了。

  以往贪凉怕热的很,如今睡着了,都会自己裹紧被子寻着往他怀里拱,全然不似从前数九寒天里还能踏雪寻幽的样子。

  解了外衣轻轻地躺到了江衍身侧,凤君尧看着眼前人,有些不舍得闭眼。

  没出过宫墙以前,凤君尧觉得自己的母妃便是这个天底下最美的人,倾国倾城,用那一张脸就惑了先皇半辈子。

  那年出了宫墙才发现,他在意的其实不是美的皮相,而是能够进到他心底里的,那让他觉得美的一瞬间。

  那年枯缇山下的“红盖头”下,遥遥相望的那一眼,就注定了他也要被那个红衣少年惑个大半辈子了。

  凤君尧:“我该拿你如何是好?”

  凤君尧叹息着,轻轻凑近了江衍的脸侧,盯着这张脸看得入了神。许久之后才用鼻尖蹭了蹭那白色中衣之下的美人骨,深深地吸了口气,像是想用这人的气息,来安抚自己有些许躁动的情绪。

  关心则乱,他懂,却还是不可避免地乱了。

  “……尧哥哥?”

  许是凤君尧的动作扰了江衍的浅眠,便见他动了动身子,微仰着头朝着他含糊地喊了一声。

  凤君尧微微僵着身子将人往胸前搂了搂,拍抚着他的后背说道:“是我,睡吧。”

  江衍满足地蹭了蹭他的胸口,又安心地睡了过去。

  全然的信任和依赖,是对深情最好的肯定。

  凤君尧知道他的决定必然又要让这人不高兴好一阵子了,只是,若能护他周全,他便在脱离了那座吃人的城后随他处置又如何?

  “睡吧,等你醒来,我一定许你花开不败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