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就知道,那人已经是他的信仰。天地鬼神皆可不信,他是唯一的信仰。

  江傲仿佛被这句话击中了,有那么一瞬的怔忡。

  是的,虽然他不想承认,但他知道自己一直是羡慕江衍的。江衍的爱恨是那么分明,毫不拖泥带水,因此付出和得到的,都是真心,而自己却永远也做不到。

  也正是这样,他才更想毁了这个人,让他跟自己一样求而不得,永生永世地活在黑暗里。

  “我承认我输给了你,只不过这次不会了。”

  江傲觉得自己盼这个了断,像是盼了一辈子,终于可以结束了:“即便凤君尧能在战场上不死,只要你在我手上,他一定会亲自把他的命送过来,不是吗?战场残酷,他早已疲于奔命,那数十道阻击暗杀连番下来,你倒是看看他会不会有命回来见你。”

  “可……”江衍笑,那高挑起的眼角下,瞳孔的温度,比这打在身上的雨水更冷了一层,“你要怎么保证,我一定会落到你手上呢?我亲爱的弟弟。”

  江衍的笑渐渐变得冷凝,执剑的手一丝一丝收紧,闪着冷意的剑尖划过地面湿冷的枯叶,带着一丝枯败的气息,缓缓指向了他这世上的唯一的一个血亲。

  执念不除,余生难度,于他,于江傲,都是如此。

  “就让我看看,你要如何让我受制于你。”雨水打在剑尖向周围四散开去,不带丝毫情绪的话语伴着凌厉的剑锋直取江傲的胸口,江衍这一刻是真的很想剖开这人的身体来看一看,这人的心里,可还有一丝正常人都该有的温度。

  江傲没有言语,在剑尖将至之时,脸上却突然露出了一丝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来,不躲不闪,执剑直直地迎上了江衍这一剑。

  “那兄长便好好看着。”

  两剑相击的瞬间,强大的力道让江衍的虎口微震,隐隐的刺痛恍惚间从手腕处的兰花疤痕处绽了开来,一刹那间传遍了整条手臂。

  江衍微滞,却也仅那瞬息的诧异,便压下了心头的犹疑,凝神运气,重新发动了攻势。

  剑尖微挑,柔韧却又狠厉的剑招使得剑身划出一个本不该有的弧度,忽地绕过江傲的手腕,闪电般地擦过了那人的脖颈,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江衍心口随着微微一悸,来不及细想便迎上了一剑,身形晃动,借力腾空避开了迎面的一击。

  雨势越来越大,雨水被交战的剑刃甩出,化作了细碎的暗刃,伤人于无形。

  江衍的神色随着身体上若有似无的变化而变得更加冷凝,他毫无温度地看了一眼手臂上刚刚添上一道新伤,温热的血液流出体外的瞬间,便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变得冰冷,只留下……一种久违的疼痛。

  这种疼痛,正在印证他的某种猜想,可他并不在乎。

  这些年,江傲的身手是大涨了,但他始终没有经历过江衍所承受过的苦痛,因而他高估了他手上所拥有的的筹码的价值。

  随着江衍的一掌击出,江傲的整个身子如破败的花叶一般飞了出去,撞上身后树干的,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江衍微敛了眉眼,击出的手掌尚未收回,就猛然感受到胸口一阵剧烈的疼痛。

  那痛感来得如此突然而强烈,哪怕他已经做好了承受的准备,一刹那间还是痛得他踉跄数步,险些一头栽倒在地!

  剑尖扎进了潮湿的土壤里,江衍狠狠喘了几口气,才堪堪从那突如其来的痛感当中缓过神来。他终于确定,近些日子那些隐隐的痛感,不是错觉。

  拿剑的手难以自抑地微微抖动着,眼底的犹疑反倒是慢慢散去,以剑身为杖撑起身子,尽全力忽略还缠绕心口的异动,神色冰冷地看着瘫坐在树下擦着嘴角血渍,却兀自露出了满意笑容的江傲。

  江衍抿唇问道:“血咒?”即使他已经知道答案。

  “啊,原来兄长还记得,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很惊喜?”

  江傲嗤笑着撑着树干爬了起来,喘着粗气道:“过了这几年无知无觉的日子,终于又觉得自己像个人了是吗?兄长是不是该好好谢谢我?”

  江衍了然,当年的“兰艳”怕不是简简单单的“兰艳”,大概是加了江傲的血,附着了血咒的。

  没想到,当年被父亲严令禁止使用的毒门禁术,竟然被江傲不声不响用在了自己身上。

  “是该好好谢谢你,让我又多了一个杀你的理由。”江衍不顾胸口的刺痛,再一次抬起了剑身。

  江傲却粗喘着大笑了起来,直笑得险些又吐出一口血来,才呛咳着说道:“兄长不会忘了什么是血咒了吧?还是忘了我们俩是亲兄弟?你我这样血脉亲近的人,下咒者与中咒者之间血气相呼应的程度有多深,你不清楚吗?杀了我,你能活?”

  他说的不错,血咒便是以下咒之人的气血为催动,操控着中咒者的气血活动。如若下咒者死亡,中咒之人也定然无法存活。

  像是为了印证这一点,江傲捡起掉落在身侧的剑,干脆利落地在掌心一划,顿时,江衍的胸口便一阵揪心的绞痛,仿佛无数针尖在那心头密密地戳动着,让他恨不能扒开胸口狠狠揉搓那片血肉。

  看到江衍因突然的疼痛而皱了眉,江傲笑意更盛了些,掌心的伤口也不打算处理,丢了剑瘫坐着叹道:“啊……差点忘了,兄长从前最是怕痛的,不知道过了这几年,可是长进了些?”

  江衍的体质特殊,在枯缇本就不是什么秘密。别人尚觉得可以忍受的疼痛,在他那里却仿佛会被放大无数倍。

  那年将“兰艳”种在了他的身上,原本以为他必死无疑,却没想到他能成功地熬过对他来说比地狱还要恐怖的三个月。如若当初的“兰艳”能了结了他,也就犯不着今日要以自身为饵了。

  江傲惋惜道:“想请兄长去枯缇做个客还真是不容易,弟弟也不想落得这个两败俱伤的局面,不如就请兄长安安分分随我走一趟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