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冬天在俄罗斯吃冰激凌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尤其是身边有那么五六七八个异国异能力者围观的情况下。

  他们没在北国待多久,第三天就坐上了通往法国的飞机。

  ——今年的花样滑冰欧洲锦标赛在法国城市里昂举办。

  正式开赛是在1月12日,选手要提前两天到场,再加一天落地的缓冲,于是胜生勇利要到9号才能到。

  “抱歉啊未来,没想到竟然是你们先到。”

  “没关系,嗯,嗯,我知道,我们准备在这边玩两天。”月下未来低声对电话那头的胜生勇利说,“9号汇合吧,我们等你过来。”

  挂了电话,月下未来站在原地犹豫了两秒,他们此时在里昂国际机场的外面,在那个仿若骨骼般单体排列的伞形建筑下面——他们在等待法国官方派来的“导游”兼“保镖”。

  当然,这其中应该也有监视的意味,毕竟五条悟刚在俄罗斯大闹一场。

  而五条悟站在他旁边,看上去正在对耳机对面的人说着什么。

  他像是没注意到月下未来投来的目光,也没像往常那样黏人的抱过来。

  最近很忙吗?

  月下未来想。

  五条悟也有五条悟需要完成的工作。

  纯白的发丝在夕阳中染上了温暖的颜色,少年的侧脸看起来锋锐又充满朝气,他不知何时换回了黑色的眼罩,在这样面色淡然又漫不经心的向对面说着什么的时候,看上去无限趋近于那个未来的最强咒术师。

  可能是有些过分引人注目了。

  路过的旅人频频向这边投来目光。

  五条悟显然不在乎这些。

  月下未来也不在乎。

  他只是在想……

  悟果然是生气了吗?

  他们今天甚至都没有牵手。

  因为他没能及时解释遗忘药水这件事?

  但……

  月下未来有些迷茫。

  五条悟是会为这种事生气的人吗?

  ……

  果然是他想太多了吧?

  月下未来试图把思绪转到工作上去,但几次都失败了。

  无论如何都很在意。

  银色的锁链闪烁着斑斓的光,月下未来看了看五条悟,在这个角度只能看到最强咒术师的小半个侧脸,看不清他的表情。

  月下又看了看。

  他尝试着主动勾了勾五条悟的指尖。

  五条悟好像没有察觉。

  月下克制的从恋人脸上收回目光,正好错过了五条悟翘起来的嘴角。

  他不擅长引人注目。

  在月下未来第二次尝试之前,前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呀,你们好啊。”那是一个青年男性仿若唱歌一样的声音,“你们就是我们的任务目标?是叫……五条悟?”

  月下未来抬起头,面前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身姿高挑、穿着厚重、头上戴着白色的兔毛耳罩、看起来好像格外怕冷的黑发青年。另一个是戴着黑帽子,仿若舞剧演员或北欧神明一样的金发青年。

  两人好像完全没把月下未来放在眼里一般、只注视着五条悟一个人。

  异能力者。

  而且是顶尖的异能力者。

  他们应该就是月下和五条在等的人——魏尔伦手上还拿着写有两个人名字的纸牌。

  月下未来只认识后者:保尔·魏尔伦。

  ——中原中也的哥哥,来自法国的异能力者。

  时间重启前他们有过两次短暂的合作,这是个实力很强,但捉摸不透的人。

  而前者。

  “阿蒂尔·兰波。”五条悟一边拉住月下未来的手,一边格外冷淡的说,“你这个时间不是应该在横滨吗?什么时候回法国了?”

  “我们见过吗?”男人向这边投射出有些阴郁的目光。

  五条悟耸肩。

  他们当然没见过。

  在正常的时间线上,这个时期的五条悟还只是个有点特殊的高中生,兰波是个失忆的职业间谍,哪有什么联系。

  不过往后几年就说不准了。

  阿蒂尔·兰波——当时失忆的他在横滨化名兰堂加入了港口黑手党,并七年后成为森鸥外一派的高层,也因此和五条悟有了点工作上的浅薄交集。

  大概就是商店推销员和比较熟悉的顾客那样的程度吧——说不上多热络的黑手党高级成员和眼高于顶的最强咒术师。

  关于这两人的情报五条悟还是在系统里看到的。

  阿蒂尔·兰波,其真实身份为法国谍报人员,有传闻说是最年轻的超越者。而魏尔伦是他的搭档,后世号称“暗杀之王”的异能力者。

  在从现在往前推两年,两人秘密潜入日本时、遇到了当时还是个实验体的中原中也,兰波希望将中原中也带回法国,而魏尔伦确认中原中也是自己的兄弟,希望能独自带走他。两人意见不和大打出手,兰波被魏尔伦背叛,然后濒死之际失忆,七年后死亡。

  他死亡一年后,魏尔伦再次来到横滨想带走中原中也,失败,濒死时反而被兰波留下的后手拯救。再后来,他自愿被□□幽禁,直到中原中也上位。

  然后兰波这位“复活的死人”这样对五条悟说:“既然你知道我现在‘应该’在横滨,说明你是知情人。”他用肯定的语气说出疑问句,“你也接到了短信?”

  “什么短信?”

  “别装傻,你刚刚不就告诉我了。况且我看到过你的战斗,有这样的实力你过去不可能在国际上籍籍无名。”

  五条悟发出一声嗤笑。

  兰波眼神像是北□□利的雪,执拗的可怕:“你一定知道什么——告诉我,那是真实的吗?那封短信诉说的是真实的未来吗?毁灭世界的是谁,救世主又是谁,那可怕一切将会发生吗——?”

  “你为什么要知道这个?”

  “你没必要、”

  “不说实话我可是什么都不会说的哦。”

  兰波凝固了,他看起来在权衡利弊,但五条悟可不想等。

  “你真的在乎未来发生了什么吗?”

  他说。

  “难以忍受自己和最亲近的人相互误解、相互残杀、最终一个带着杀死朋友的误解死去,另一个人带着永不磨灭的愧疚成为港黑的狗?”五条悟笑了一下,“你只是想确认这个吧——”

  “……”

  “是不能接受死在异国他乡的未来?还是不能接受自身的善意直到死亡都被误解?”

  “……”

  “哦对,你失忆了。”五条悟漫不经心的说,“那你想起来这家伙曾经背叛了你吗?”他指向魏尔伦。

  兰波神情沉黯,神情有一瞬间像是被雨打湿的柴薪。

  在五条悟面前,曾经互为搭档的两人明明站的很近,却相互瞥开了目光。

  魏尔伦上前一步。

  “你果然是知情者。”他用若无其事的声音说,“我们只是想要知道真相。”

  五条悟看着他:“这重要吗?”

  “重要。”

  魏尔伦用那种缥缈到居高临下的目光看着他,神情中却带着股说不清的忧郁。

  “你是不会明白的吧。”

  他笃定。

  “像是永远独自飞行的小行星,带着永远也不会被人理解的独孤。我为排解这样的孤独背叛了最重要的人,却在那个预言中被那人所拯救——就像是一场荒诞无稽的滑稽剧,太讽刺了,不可能吧,头脑中满是这种想法。”

  “但即便如此也想知道——”

  “——想知道这份拯救到底是真实的呢?还是另一场虚幻的梦?”

  魏尔伦对逐渐沉默的五条悟说。

  “你不是那个背叛的人,也不是那个拯救的人,你没有经历过杀死恋人的痛苦,你也不曾被人遗忘……”

  “你什么都不知道。”

  青年的声音静静在夕阳的余晖中流动,像是一种祷告又像是灵魂的回响,兰波神情微动,第一次看向魏尔伦,他像是想要说些什么,但五条悟打断他的话——

  “你说谁不知道?”

  咒术师忍耐的说。

  黑色的布料绷在五条悟白皙的面庞上,勾勒出眉骨清晰明了的棱角。他攥紧月下未来的手,甚至面无表情的又重复了一遍。

  “喋喋不休喋喋不休——有完没完?”

  这下谁都能看出他心情很差了。

  在这个难得温暖的冬日暖阳中,五条悟的声音却呈现出一种格外阴森的语调:“想要知道真相是吧,那就来交换吧。”

  对面的两人回以不明所以的目光。

  五条悟:“你们想知道那个短信中预知的未来是真是假吧?”

  他说。

  “这是很重要的情报啊?怎么能轻易告诉你们。为了得到答案自然要付出应有的代价,你们是最了解这点的不是吗?”

  兰波和魏尔伦都曾是顶级的谍报员。

  五条悟:“来,做出决定吧。”

  兰波:“什么?”

  五条悟:“是放弃,还是支付代价——”

  魏尔伦:“代价?”

  五条悟:“跟我打一场。”

  “你们赢了自然能知道一切,输了我也不会做什么过分的事。”他冷冰冰的勾动嘴角,“反正也不会死,怎么样?很划算吧?”

  /

  划算个——

  如果让俄罗斯的异能力者来说的话估计后半句话就都要消音了。

  但兰波和魏尔伦还什么都不知道。

  就算是不为情报,被挑衅到这份上了,身为顶级异能力者的两人也不可能再说出拒绝的话了。

  然后他们就打了一场。

  不过在月下未来看来,五条悟从一开始就是单纯的想打人而已。

  他大概是生气了。

  或者可以把“大概”去掉,五条悟就是生气了。

  从两天前就在生气了,在等待有人来安慰自己,差点被遗忘的事也是,五条悟在等月下未来给他一个解释——

  像是在撒娇一样等待着他的声音。

  月下尝试着再一次组织语言。

  想要回应这个人。

  但说什么才能让五条悟高兴起来呢?

  月下未来有点高兴又有点心酸的想。

  而悟大概是不愿意真的对他生气的。

  于是撞上来的两位异能力者就倒霉了。

  这话的意思不是说兰波和魏尔伦很弱,正因为他们很强,所以五条悟兴奋起来了。

  这是个糟糕的信号。

  就像猫咪兴奋起来会不自觉亮出爪子,这意味着这场战斗不会像预想的那样轻易结束了。

  黑红色的异能方块和重力波层层铺开在地面与天空上,五条悟手中不断绽放出璀璨且致命的蓝色烟花。

  冲击波让大地呈现出圆形的龟裂,无数草木碎石翻滚着腾空,月下未来站在五条悟身后,举手凝固了向这边冲来的男人。

  只是一瞬间的凝固就足够致命。

  “你在看哪里啊——!”

  五条悟配合月下用力将魏尔伦从空中踹下去。

  月下未来凌空站在被凝固的风中。

  世界像是个上下颠倒的方块盒子,无数空间方块层层封锁着肉眼可见的空间。

  经过一段时间的配合,锁链已经不会是他们之间的阻碍。对面的搭档也很快反应过来月下未来其实并不好捏,攻击他必然会招致更猛烈的回击。

  兰波和魏尔伦很强。

  但五条悟要更加凶猛。

  那是一种不容置疑的暴烈,仿若天地都要在这种威势中让步,当咒术师一击撕裂薄雾氤氲的天空时,异能力者的两人迫不得已的开始相互配合。

  原本横亘在双方中间的冰层终于开始慢慢溶解。

  在名为“五条悟”的威胁下——

  兰波心中的毛线团名为“背叛”,而魏尔伦心中的阻碍名为“理解”,但在此时此刻,在酷烈的战斗和死亡的威胁下,这一切好像都不再重要。

  ……

  “悟还在生气吗?”

  “还在生气哦。”

  月下未来笑着摸摸他的后颈,五条悟就乖乖低下头来给他摸。

  战斗的结果就是没有结果,毕竟法国官方也没想到派出的“向导”会变成这个样子,在四人打到中途的时候就有人向上通报,然后又是官方介入的那一套。

  不过大概是多少活动了一下,战斗之后的最强咒术师看起来异常的神清气爽。

  白色的发丝被黏在皮肤上,汗津津的身体抱着反而会很温暖。

  月下未来思考着要怎么说。

  “遗忘药水,我没想过要喝哦。”

  “我知道。”

  “我从来没想过要忘记悟。”

  “我知道。”

  “时间重启之前的记忆也是,我从来没想要遗忘过。”

  五条悟顿了下,更紧的抱住他:“我知道。”

  月下未来笑眯眯的把下巴放在恋人的肩膀上。

  “未来。”

  “嗯?”

  “只有你一个人记得一切的时候,会觉得痛苦吗?”

  月下未来的呼吸轻轻的,没有说话。

  “会吗?”

  “不会。”

  “真的?”

  “嗯。”月下未来说,“记忆里有很多好事,有你在,不会觉得痛苦,只是……”

  “只是?”

  “会有一点寂寞。”

  “是吗。”

  “只有一点点。”

  月下未来强调着说,他收紧手臂,静静感受着这个拥抱。

  他们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只能通过呼吸和温度来感受对方的存在。

  心脏一声声跳动着。

  咚咚,咚咚。

  他们想要的不多,五条悟害怕的也从来不是隐瞒和欺骗。

  ——只要你在这里就好。

  两人的心这样说。

  电梯一层层上升,异国的风景在一层层落下。

  “悟还在生气吗?”

  “未来要哄我吗?”

  “听说这个酒店的高层有室内泳池。”

  “在诱惑我?”

  “要一起去玩吗?”

  “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