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季君衍就收拾好东西，带着两个孩子去了一趟坟地，堆积起来的小土坡长满了杂草，心底里有些东西在蔓延，讲不出来的那种，清了清坟头的草，将供果摆上。
对两个孩子说，“过来，跪下。”
季婉月跟季玉书听话的过去跪下，“叫娘。”两个孩子将目光移向自己的父亲，定定的看了好一会儿，季玉书率先张嘴，“娘亲。”
听到哥哥叫了，季婉月的跟着叫了一声，“娘亲。”
许是娘亲两个字给了两个人一种无形中的力量，季婉月哭了，拉着季君衍的衣角，边哭边叫娘亲，以前被大人逼着叫娘亲，她是没有这个意识的，但是现在好像理解娘亲是什么意思，哭的更大声了。
季君衍跪在那里，等到哭声停了，拨弄着眼前的供果，轻笑了一声，“对不起，是我不好。”
好像打开了发泄的大门，季君衍抹了一把泪，悲戚的哭声，“你看到了，两个孩子很好，过的很好，岳父岳母也很好，都很好。”
“这个是干果，你应该会喜欢；这个是甜甜的糖果，婉月很喜欢，你也尝尝；我买了肉，跟着我，连一顿好吃的都没吃到，拌好的你也尝尝。”
“你不要生我的气，小刚把两个孩子带的很好，两个孩子也跟依赖他，他教他们做人，教他们知礼仪，送他们去念书，他很好，我也想对他好一点，你不要生气，所有的不满都等到我百年之后去赎罪。”
季君衍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以前没说的都憋在心里，曾经一度也认为自己克妻，因为克妻的名声，孩子那么小的时候从来都没有想过给自己再续个。
所以才会有小刚的到来。
等到风声渐起，天空开始慢慢落下了雪花，季君衍才起身拉起两个孩子，拍了拍两个孩子腿上的土，“走吧，回家了。”
回家之后吴小刚已经做好了饭，饭桌上比较安静，两个孩子也心情不好，只顾着扒饭，吴小刚眼睛瞄了瞄，也没有说话，孩子心情不好，那必然是暂时不要问。
吃完照例是季君衍洗碗，哄两个午睡之后，吴小刚站在厨屋盯着季君衍，轻叹一口气，“明天，带两个孩子看看外公外婆吧。”
“外公外婆？”
“哦，就是舅爷爷舅奶奶的意思。”
季君衍沉默了一瞬，最终还是点点头。
院子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是院外的那棵树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砍了，目光所及，突然还有些不适应。
原来种过菜的地方，吴小刚站在那里，用脚踩了踩，背着手走来走去，想起两个人还不熟的时候，自己在这里的滴滴点点，嘴角突然勾起一抹微笑，他想好了他要跟季君衍做的第一件事情是什么了。
他想与他一起种下一棵树，待到年老迟暮，在这棵树下坐着摇椅望着天空发呆。
背着手心情很好的朝着屋里走去，婉月睡醒后糯糯的“小爹爹”依旧刻在了吴小刚的心尖上。
去岳父岳母家里自然不能寒酸了，现在生活过好了，该有的自然也不能少了，来之前吴小刚就考虑到了，都准备好了。
季君衍愣神看着，心田暖流流动，寒冷的冬天好像也没有那么寒冷，因为身边的人，季君衍抓住吴小刚的右手，吴小刚回头看了一眼，心里默念，什么毛病，没看见忙着呢，就好像那个啥事都不干还帮倒忙的废物老公，“放开。”没好气的呵斥一声。
“谢谢你来到我的身边，让我的生活没有那么的难堪。”
听到耳朵里的吴小刚拉开自己跟季君衍的距离，脸皱在一起，这是干嘛？怎么突然就煽情了，很想给他一巴掌是怎么回事，嫌弃！嫌弃！
挣开季君衍的手，嫌弃的看着那只手甩了甩，“说话就说话，别整这死出。”
“这批布带过去，应该能给家里几个人都做一身衣服，这个腊肉也带过去，我准备的多，不知道有没有孩子，婉月爱吃的这些零嘴也都带过去，还准备了五两银子也一并带过去。”
“照顾好两个孩子，早点回来。”
拍了拍自己已经捆扎好的东西，吸了下鼻子，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带过来这么多东西，怎么就没有吃的了，怎么就没有第一时间想起来用呢。
算了，不想了，就这样吧。
“记得早点回来啊。”
再次嘱咐了一句，毕竟这天晚了自己还是会很担心，这个世界上也就只有这三个会让自担心了。
“好，听你的，我去坐会儿就回来。”
把两个孩子安顿在马车上，季婉月咬着嘴唇委屈屈的拉着吴小刚，吴小刚笑着拨开，“乖，小爹爹在家里等你们，你们去看看舅爷爷舅奶奶，舅爷爷舅奶奶也想你们了，你们过去了要乖一点儿，要听爹爹的话。”
“嗯嗯。”季婉月抱着自己的小被被听话的乖乖做好，给两个孩子做完思想工作，放下帘子就下来了，拍着季君衍的背，“路上注意安全，我在家等你。”
没有什么比这句话更有安全感，季君衍狠狠的点了点头。
吴小刚在，家就在，心就在，他就在。
拉着马车走远了，季君衍回过头挥着手给吴小刚说：“快回去吧，挺冷的，我很快就回来了。”
马车毕竟是快，很快就到了隔壁村子，季君衍从车辕上跳下来，在前面牵着马走的时候引来村里很多人的围观。
“哦呦，这是王家大女的女婿吧？”
“我看是的嘞，呸，呸...”村长媳妇吐掉嘴里的瓜子皮，朝说话的捅了捅，“哎，这我女婿买来孝敬我的，你也来一把？”
“哎呀，这精贵的嘞。”
嘴角抽了抽，那可不是精贵着嘞，塞进嘴里磕巴磕巴斜眼看过去，伸长了脖子，“啧啧啧，这豪气的嘞，还是马车哎，这马看着精神着嘞。”
“哎哎哎，我听说，这季家小子是个克妻的，怎么突然就有钱了，还能买的起马车了？”
“可不是，我可是听说了，季家那个何婆子，因为克妻的名声给季家大小子找了个男妻，你说磕碜不磕碜啊，我还听说啊，这个男妻可厉害了，说是在城里开了家店铺，能赚的嘞。”
“是吗？”
村长媳妇眼睛眯了眯，“哎，你也来一把，这好吃的嘞。”
既然是这，听说何老太婆三个儿子，还有小儿子在学堂，听说相貌堂堂，长得也俊俏，现在他们家发达了，应该不愁吃的不愁穿的也不愁喝的，要是把自己的小女儿嫁过去了，那岂不是以后都有好日子过了，再说了，要是季家小子有能耐了，自己女儿不得混个秀才娘子的称号啊。
季君衍拉着马车停在岳丈家的门口，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听见敲门声，出来一个瘦小干巴的男人，看似瘦小，步子却是快的，几步跑过来给季君衍开门，拿开门栓，定睛看了看，这好像是自己大舅子，“姐夫？”
张张嘴，“我，我来看看爹娘。”
马车里露出两个小脑袋，“舅舅~”
“哎呦，哎呦，我的心肝哎，快来快来舅舅抱。”说着朝着婉月伸长了胳膊，“姐夫，快进去，天冷。”
季君衍作势要拿准备好的东西，还好吴小刚事先将所有东西都包裹在一个灰色的布里面，从外面倒是看不出来是什么，“姐夫，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啊，听说你去城里讨生活了，我还想着见这两个难嘞。”
将马栓好，将车拉进院子里，小舅子还在嘴里叨叨着，“姐夫回来多待几天？是因为啥事回来的啊？”
季君衍放好车，将季玉书从里面抱出来，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抱着东西，跟着小舅子进去了。
“家里有些事情需要处理，正好带上孩子一起回来了，时间久了，也过来看看爹娘。”
小舅子偏偏头，疑惑了下，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说的是，爹娘，你们看谁来了？”小舅子将婉月放在地上，婉月当即撒开脚丫子朝屋里跑，“舅爷爷舅奶奶！”
听见声音的王氏，连忙下床，不见其人但闻其声，“哎呦呦，我的乖孙哎。”
季玉书也从季君衍的身上才来，挥动着自己的小腿，朝王氏奔跑过去，“还有我。”
小舅子连忙跟在后面，“哎呦，慢点慢点，小心碰着。”
季君衍将带过来的东西放在桌子上，解开吴小刚绑的结将东西一一拿出来，小舅子看着目瞪口呆，这得花多钱。
“不，不，不是，姐夫，你怎么拿这么多东西嘞，这得花老多钱了？”
“这，这咋还有一匹布嘞。”
“这是孝敬爹娘的，这个鸡，鸭，给你们补补身体，这批布正好给家里添几身衣裳。还有这个腊肠，我看城里人都挺喜欢吃这个，这个也好吃，炒菜更香。”
一家人沉默的看着这些东西，要说心里不难受是假的，这么好的东西自己的女儿却享受不到，要说不开心，倒也觉得要是放在以前，就算女儿在，他们也过不到现在这个红火的日子，所以说还得是命啊。
季君衍走过去，朝着两位老人跪下，“爹，娘，小婿不孝，这些不成敬意，您二老还得收下嘞。”
王氏摸着眼泪，孩子是个好孩子，她知道这一切都不能怪到这孩子身上，可就是想找个发泄口，“起来吧，好孩子，娘知道不是你的错。”
“银子就不用了，你们在外面干啥都需要，给啥钱啊。”王氏推脱掉了，小舅子看的直眼红，不要啥啊不要，那可是五两银子嘞，够自己娶媳妇了，娘也是糊涂了，就在小舅子急忙开口的时候，季君衍又说，“娘说的，我们在外面有钱，留着吧，家里干什么都得要钱，都是孝敬您二老的，每个月我给家里寄点，你们也别省着。”
出门的时候吴小刚教季君衍了，虽然说现在有连接的就是两个孩子，但场面上的东西不能丢，多给没有，少给还是要的，不能让别人说了去，在者，这是你以前的岳丈，该有的礼节不能少，季君衍听了进去。
家里那边吴小刚都打点好了，每个月也有个孝敬钱，只是不来往，对各自都好。
推脱了三次，季君衍还是赛到了王氏的怀里，王氏揣着银子只觉得烫手，总觉得拿了这银子自己就是昧了良心，心里悲戚着，被王顺成打断，“那就收下吧，亮儿也要成亲，都是要银子的。”
“姐夫坐，我去做饭，马上就好，正好，我试试这个腊肉，炒出来怎么样。”
小舅子高兴的提溜着东西扭身就进了厨房，季君衍尴尬的将手搭在膝盖上搓了搓，小舅子在，好像气氛还可以，小舅子不在瞬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刚刚跪的时候大义凛然，现在只能对着岳丈笑笑的。
“舅爷爷，你看我的头发。”季婉月拨弄着头发在王顺成和王氏面前走来走去，吸引目光，“好看吗？”
王顺成慈爱的看着，“好看。我们月月就是好看。”
季婉月捂着嘴笑了，眉眼弯起来，像极了她娘亲，“小爹爹给我弄的，说是一定要让舅爷爷知道我现在长大了。”
“哎，是长大咯。”
季婉月悄悄的捂着嘴唇贴在王顺成的耳边说：“舅爷爷，我跟你说哦。”王顺成侧耳听的认真，“小爹爹给哥哥找了老师，哥哥现在会很多诗，会写很多字哦，哥哥以后还会考秀才哦。”
王顺成听着看了一眼季玉书，季玉书扬起一个笑脸对上王顺成，“舅爷爷。”
拍着季婉月的胳膊，“好，好，好。”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人家对自己的孩子好就行，以前就算自己的女儿没出事，两个人也不会能过的像现在这样，现在穿的好吃的好，不用受罪，孩子还有学上，他就觉得好，眼眶溢满眼泪，深深叹口气。
“来来来，吃饭了，快尝尝我的手艺。”王亮端着饭碗就上来了。
今天的饭看起来比较丰盛，基本有一半是用的季君衍拿过来的东西做的，倒也看着不至于那么寒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