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衍听出了桑眠话里的刻意，那一声“小衍哥哥”听得他浑身舒畅，心里的气球又漏了一半的气。
他故作为难地看看桑霭，又看看自己面前的粉兔子小碗，故意替桑霭说好话：“眠眠，这是小霭哥哥的位置，我的位置在那边。”
无论是语气还是说的内容，薄衍都没有任何问题。
可桑霭额角的青筋还是突突跳了好几下，他莫名在五岁的薄衍身上感受到了薄唤的影子。
那味太熟悉了，让他的身体下意识就做出了排斥反应。
他反复打量薄衍，在薄衍向他投来疑惑的目光时，迅速收起了视线，同时也收起了自己的怀疑。
他在想什么呢，怎么会将薄衍和薄唤混为一谈呢？
薄衍从小跟在母亲身边，才不会被带歪呢，薄衍怎么可能跟他的死白莲哥哥一样？
桑眠这回的反应倒是迅速，他理解过来薄衍在说什么后，将兔子小碗放在了薄衍的位置前，他什么都没有说，只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薄衍，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那就换一个位置，还是要小衍哥哥喂！
薄衍没有回应，桑眠有些着急：“想、想让小衍哥哥喂！”
决心非常坚定了。
桑霭眼睛都快刺痛了。
【哈哈哈小宝贝，你可以分给你小霭哥哥一眼吗？他嫉妒的眼睛都红了！】
【突然觉得桑霭有些可怜？】
【那还不都是为了他之前做的事还债呀~[doge]】
【没办法，小孩果然还是喜欢跟小孩一起玩，桑霭和眠眠的年龄差太大了，不怪眠眠会更喜欢小衍。】
“眠眠，小霭哥哥做饭很辛苦的，你要好好感谢他哦。”薄衍抓住桑眠朝他伸过来的小手，笑着晃了晃。
听到薄衍的话，桑霭觉得自己的灵魂瞬间被洗涤了一遍。
他为自己刚才对薄衍的质疑感到羞愧！
薄衍还知道为他说话呢！
薄衍绝对不可能是薄唤那种人！
小丧尸记吃不记打，还恃宠而骄，得了点好处就能将之前那点事情给忘得一干二净。
比如桑霭之前对他是怎么不耐烦的，比如薄衍曾经用让他害怕的眼神警告过他无数次。
小丧尸仗着如今的桑霭会娇惯着他，再次无视了桑霭。
飞了的肉他今天是一定要吃到的！
桑眠紧了紧与薄衍交握的手，拉到嘴前。
不知为何，之前任由他摆弄的薄衍忽然不乖顺了，他用了满身的力气，都没能再拉近一点距离。
只要一点点，他就能亲到薄衍的手了。
桑眠全身紧绷，手都快攥疼了，那点距离还是纹丝不动。
薄衍暗中使了巧劲，没让桑霭和观众们看出来，他们只以为两个小孩在玩拉手游戏。
那么简单就让小丧尸拿到好处，只会将小丧尸惯得无法无天，不再好好珍惜他。
薄衍手腕一转，灵活地挣脱了桑眠的手。
桑眠睁大双眼，看着再次跑掉的肉，小嘴往上一瘪，开始委屈。
薄衍绕过桑霭，从王姨手中接过了自己的饭碗，转身时，桑霭已经坐在了自己的专座上，正在试图调整桑眠乱转的小脑袋。
桑眠这张儿童座椅没有太多的空隙，安全带系上之后，身体就不能乱动了。
薄衍一走，桑眠的目光立刻就跟上了薄衍，看不到薄衍了，他还在努力调整自己的身体，脑袋转到90°了还在往上加。
桑霭心里滋味苦涩难言，桑眠现在对薄衍用的招数，曾经都在他身上使用过。
这个小坏蛋，真是够渣的！
“眠眠，吃饭的时候不能随便乱动！”桑霭捧住桑眠的脸颊，强行将桑眠转向自己，他夹起一块虾仁在桑眠面前晃了晃。
虾仁的气味立马就打开了桑眠的味蕾，他不再挣扎，张嘴咬住了桑霭喂过来的虾仁。
桑霭憋了那么久的气总算通顺了点，故作凶狠：“好吃吗？”
桑眠点了下小脑袋，脸颊就被桑霭掐了一下，眼前又出现了一只虾仁，这次是裹着金黄鸡蛋的虾仁。
桑眠不等嘴巴里的东西都咀嚼完了，就急不可待地将鸡蛋虾仁叼进了自己嘴里。
“喜欢吗？”
桑眠使劲点点小脑袋。
桑霭却不放过他，还是问的一样的话：“喜欢吗？”
嘴里的东西都咽下后，桑眠才给了迟来的回答：“喜欢！”
桑霭追问：“喜欢小霭哥哥喂你吃饭吗？”
【天呐，你幼不幼稚？】
【跟一个五岁小孩争风吃醋，丢不丢脸呀？】
桑眠还没回答，薄衍拿着自己的饭碗在桑眠另一边的椅子上坐下，他将手中的粉兔子小勺放到桑眠的手边，手指没有立刻撤走，看着桑眠张开的嘴缓缓闭上，目光落到他手上。
薄衍微动了下手指，说道：“眠眠，你的勺子没有拿哦，我帮你拿了。”
桑霭才注意到，他用的是自己筷子。
刚才太过心急，他都忘记拿桑眠的勺子了。
桑霭笑着拿起了粉兔子小勺，对薄衍道谢：“谢谢啊，小衍。”
“不用谢。”薄衍收回了手，他的动作极其缓慢，仿佛在水中摇摆不定的鱼饵，勾着小鱼跟随着自己前进。
“眠眠，吃块肉。”桑霭舀起一块红烧肉送到桑眠嘴边，桑眠本能吃下，抓住了还没收回的勺子。
桑霭一愣，就听桑眠含糊说：“想让小衍哥哥喂饭。”
他想起自己的目的了，他是想让薄衍给他喂饭，好不小心舔舔薄衍的手的。
桑霭脸色瞬间耷拉下来，桑眠现在一点都不怕他了。
他很明显表现出不高兴了，桑眠不赶紧来哄他就算了，还只顾着咀嚼刚到嘴的猪肉，吃的是一点都不肯落下。
那双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眼里装满了祈求，倒是知道他最受不了这一招。
等到猪肉完全咽下后，桑霭果然听到了桑眠说：“想让小衍哥哥喂饭！”
桑霭算是看出来了，桑眠这小坏蛋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这点倒是跟他很像。
桑霭心早就软了，偏还要装得一脸严肃，认真教育道：“桑眠，小衍也要自己吃饭的，你让他喂，你让小衍饿肚子吃冷饭吗？”
桑眠被桑霭难得凶巴巴的脸吓住，倒是没有刚开始那般害怕了，他缩了下脖子，看一眼桑霭，又看一眼面色正常的薄衍，再恋恋不舍看着满桌的热菜，抬起另一只手，用双手抓住粉兔子勺子，给薄衍支了个招，委屈巴巴道：“小衍哥哥先……吃完，再……喂我！”
为了舔舔薄衍，他可以牺牲一下，自己饿会肚子吃冷饭的。
桑霭：“……”
这委屈的声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还以为他受了天大的委屈呢！
薄衍到底是给他家小宝贝下了什么蛊啊，怎么就要薄衍喂饭呢？
薄衍喂的饭更加好吃吗？
桑霭脑袋都想痛了，不知道该怎么劝桑眠改变心意。
薄衍及时出声，拿起了桑眠的小碗，说道：“小霭哥哥，我来喂眠眠吃饭吧。”
桑眠眼睛立刻亮了，开心了力气也大了，他一把扯过桑霭手里的粉兔子勺子，乖乖递给薄衍。
桑霭：“……”
【哈哈哈桑·乖乖吃饭第一人·眠！】
【这样说确定不是在嘲讽桑霭吗？】
【我忽然好奇了，小衍喂得饭是有多香，才能对崽崽有那么大的吸引力？】
桑霭无奈：“眠眠，你这样小衍不能吃饭了。”
他终于体会到带孩子的辛苦了，薄衍不在的时候，桑眠还是挺听话的。
他忽然想撤回之前的想法，如果对象是薄衍的话，他倒是很想跟一个五岁小孩计较一下的。
桑眠将小勺子放到桌上，推到薄衍够得着的地方，小声说：“我、我可以等小衍哥哥……吃完饭。”
薄衍微笑：“没关系，眠眠吃的很慢，我可以一边吃，一边喂你。”
桑眠重重点头，身体使劲往前倾，似乎这样做能减轻薄衍的负担。
薄衍挖了一勺米饭，在米饭上放了一只虾仁，送进了桑眠早早张开的嘴里。
勺子已经撤走了，桑眠还张着嘴巴，忘记咀嚼，他盯着薄衍的手，终于发现了重点。
薄衍如果用勺子给他喂饭的话，他怎么都不可能碰到薄衍的手，除非他有青蛙那样可以伸展的舌头。
嘴里的饭忽然不香了。
桑眠手臂抵在桌子上，垂下小脑袋，没精打采地咀嚼着嘴里的食物。
薄衍嘴角勾起一个不怎么明显的弧度。
私自决定喂养小丧尸的某一天，薄衍看到一个同伴帮小丧尸打开了一颗糖果，并且送入了小丧尸嘴里。
薄衍再忙碌，半个月里，总有一天固定时间去投喂小丧尸，距离下一次的时间快到了，薄衍故意没有出现在小丧尸面前，他站在小丧尸看不到的角落，看着小丧尸蹲在福利院的门口，眼巴巴地看着一个方向。
薄衍总是从那个方向来找小丧尸，小丧尸已经记下了。
可是，小丧尸等到日落西斜，都没等到薄衍的身影。
从一开始期待，到眼里渐渐没了光彩，最后落寞地回到了他住的小房子里，躺在床上，委屈地将自己缩成一团。
丧尸通常是不会睡觉的，它们24小时都处于兴奋状态，但这只小丧尸还保留人类习性，一到晚上就会乖乖上床睡觉。
薄衍等着小丧尸睡着之后才走到床边，他掏出腰间的配/枪，枪/口抵上小丧尸的脑袋。
那时的他想，如果不是他一个人的东西的话，那就没必要存在了，毁了算了。
乌云悄悄撤走，月色从破开的房顶洒入，扳机被手指反复摩擦，迟迟没有按下，借着月色，薄衍看到小丧尸眼角滑落的一行眼泪，他静默了很长时间，最后收起了枪。
临走前，他在小丧尸的枕头边留下了三罐小丧尸最喜欢的番茄罐头。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最怕麻烦的薄衍没有教会小丧尸该如何打开罐头，他特意帮小丧尸将罐头全部打开，装在了密封袋里。
下一个固定时间，薄衍还是没去见小丧尸，等到一个月之后，再见到小丧尸，小丧尸一见到他就委屈巴巴地黏上来，抱住他的胳膊，冲他“啊啊啊”地小声嚎叫。
薄衍听不懂，他能通过小丧尸的眼睛读懂小丧尸想要表达的意思，但被小丧尸抱住之后，他没法冷静去读懂小丧尸想传递的话。
小丧尸说给他听了。
那是他第一次听到小丧尸说那么长的话，尽管断断续续，说得很艰难，但是他极其有耐心地听完了，并且在脑中组合成完整的句子，反复品读。
“我看到你给我留的番茄罐头了，上面有你的味道，我闻到了！”
“我等了你好久都没等到你，你来的时候为什么不叫醒我，你是讨厌我了吗？”
“对不起，我应该晚上也等你的，可是我好困……”
薄衍从震惊中回神，问小丧尸：“为什么让我叫醒你？”
小丧尸的回答是——
“我很想你。”
在知道小丧尸接受了同伴的投喂后，薄衍没有特别愤怒，在故意躲避小丧尸的那段日子，他出奇的冷静，他在思考一个问题——
该不该放弃？
小丧尸成功传递给他的想念，遏制了他的想法。
他掐住小丧尸的下巴，想恶狠狠命令小丧尸，告诉他，以后再敢吃别人的东西，我就杀了你。
他相信他这样说，胆小怯懦的小丧尸一定会乖乖听他的话，不再接受别人的投喂。
可对上那双乌沉沉，充满信赖的眼眸时，他没能将恶言恶语说出口，而是说：“我的同伴都不是好人，他们只是在逗你玩，他们给你好处，是想找合适的理由一枪崩了你。”
人类想要杀丧尸，还需要找合适的理由吗？
这么简单的问题，小丧尸根本没想过。
他相信了薄衍善意的提醒，哆嗦着抱紧了薄衍的胳膊，磕磕巴巴道：“我……以后……只跟你……玩！”
小丧尸的心智还不成熟，这样的回答也让薄衍满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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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做是上辈子的薄衍，在看到桑眠接受了那么多人的好意，他一定会将桑眠丢弃。
但不知为何，他的心境忽然发生了变化，似乎是在发觉变成人之后的桑眠更加有趣后，他很想继续玩这场游戏。让变成人类的小丧尸乖乖听他话，最后只属于他一个人的一场游戏。
想到这，薄衍的心情愈发的好了，他拍了下垂头丧气的桑眠的脑袋。
桑眠抬起头，嘴角被薄衍的手指抚过，薄衍温声道：“眠眠，这里沾到脏东西了哦。”
小丧尸的本能上线，在薄衍碰到他嘴角的瞬间，就下意识伸舌舔了舔。
薄衍当做不知，帮桑眠擦干净不存在的脏东西，自然地收回了手。
桑眠砸吧砸吧嘴，重新恢复了活力。
他扫了眼桌上的菜，指着酱料放得最多的一盘菜说道：“想、想吃这个！”
别人或许不知道桑眠的小心思，薄衍却知道的一清二楚。
他乐于配合桑眠，舀起浸满褐色汤汁的红烧肉，送到桑眠嘴边。
桑眠每次吃饭，都会将嘴巴张到最大，方便能吃到更多的食物，这一次，他的嘴仿佛变成了樱桃小嘴，一口肉吃得嘴角都是汤汁。
还没咀嚼嘴里的红烧肉，他就急不可耐地将脑袋探了过去，想让薄衍帮他擦掉酱汁。
一只大手伸了过来，桑霭的气息萦绕在鼻尖，小丧尸茫然地看着眼前晃动不停的手臂，柔软的纸巾擦过他的嘴角，将他好不容易沾上的酱汁擦得一干二净。
桑霭混合着宠溺、无奈和嫉妒的声音响起：“好好吃饭，别撒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