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摘并不这样想。
他始终认为,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更多些。
“你有听到赵睿才所说的话吗，在你们还在乡下躲债的那段时间，妈妈生前和周围邻居的关系还不错,至少他是这么觉得的。”
虽然赵睿才的原话是家里面已经够穷了,程圆还总是对周围的邻居多加关照,这让他非常的不满意,认为有这个时间和精力,不如去做点手工活赚些钱。
“自从讨债的人来过一次之后,那些邻居就再也没有与我们来往过了。”
赵持星垂下眼眸，眸子中带着些许嘲弄之意。
他还记得幼时那些人嫌恶以及退避三尺的模样，但这也是人之常情,没有人会想与赌鬼一家扯上关系的。
谢摘听完之后也不知在想什么,哦了声又摇头晃脑的问：“你让人打听过啦？”
赵持星：“嗯。”
谢摘抬了抬下巴,往前面望了下：“你那群手下？”
手下……
这个词说出来倒有些奇怪。
赵持星点头。
谢摘也跟着点了点头，然后迅速的做出了判断：“你没有发现其中的问题吗,星星。”
赵持星迟疑：“嗯？”
谢摘：“他们的打扮就和那些去你家收高利贷的人区别不是很大吧，就算是关系好的邻居看到之后,大约也不会说自己手里面有东西吧,万一是想以此作为要挟呢。”
毕竟电视剧里面拍的,断手断脚的都有，大家又在农村,刻板印象还是很多的。
虽然也不能确定到底是不是刻板印象。
赵持星：“……”
看着赵持星脸色的变化,谢摘有些亲昵的蹭了蹭他的脖子,以示安慰,并且继续做出自己的分析与推断。
“街坊邻居大概都知道你家的情况,但说到底人心都是肉长的。虽然遇到事时会有些避之不及，倘若能帮衬着的,大约也会帮衬这些。看那些照片里面，妈妈身体尚好时，也与那些姨姨们一起聊天，大家都笑得很开心呢。”
透过那些照片也能看出那是些春日的好天气，小姐妹们手挽着手一起去河边择菜，一起去看村里孵出来的小鸡崽子。
说到底总是不该把人想的太坏的。
赵持星手轻轻的抚摸着谢摘的后背，琥珀色的眼毛被纤长的睫毛遮盖着，让人看不清楚里面的情绪，最终只是沉闷的嗯了一声。
“我该自己去的。”
哪有这样的事情还假借他人之手。
“但……很害怕吧。”
谢摘伸出手来揉了揉他的头发。
谢摘还记得自己当时去看父亲时候的场景，虽然十分的期待，心中有无限的盼望，但说到底最终还是恐惧的。
如何能够真正的面对被抛弃的事实呢？
如何能够面对真的失去母亲的痛苦呢？
谢摘很能够理解赵持星的心情，也明白他的畏惧，即使内心非常的强大，但没人能够不畏惧这些事情的。
“如果有我在的话，是不是就没那么害怕了呢？”谢摘牵住他的手，将这双冰凉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胸口，“我们一起去吧，你还记得那些人的名字吗？”
挨家挨户的问，就算实在是找不到也没关系，就算是了却了心中事吧。
一直惦记着，有着念想。
而心里没个底，总归是不好的。
第二天早上两个人收拾的很快。
虽然外面又开始下雪，天气冷的不行，但谢摘也完全没有一点赖床的意思，闹钟一响就直接从床上爬了起来。
小狗摇摇晃晃的去卫生间洗漱。
由于不太清醒的缘故，中途还差点撞到了脑袋，还好赵持星用手及时的护住了，不然就得顶个大包出门了。
坐上了车，司机大哥把暖气开的很足，谢摘摇摇晃晃的就打起了瞌睡，等到了目的地才被轻轻的喊醒。
“昨晚的雪下的好厚哦。”
谢摘试探性的踩了一脚，然后整只小狗都跳出去了。
中途赵持星怕他冷着还想伸手抓一把，给他套个围巾上去。但奈何小狗看起来实在有些兴奋，动作实在是太快，完全没能够抓到。
怕有些高调，车就停在了村外面一段路。虽然修了水泥路，但踩来踩去，地上还是滑的很，下车之后两个人走走停停好半天才到村门口。
进了村之后能看到一棵大榕树，榕树底下搭着个小棚棚，中间对着火堆，坐着几个大爷大娘在嗑瓜子聊天。
几个小孩绕着边上跑来跑去。
还有些小姑娘堆着雪人，看到村口那边来了两个漂亮哥哥，连忙拉扯着自家奶奶的衣袖，咿呀呀的指着去看。
大娘停下了嗑瓜子的动作，顺势探头往外一瞅，原本心说哪来两个小娃儿，这大冷天的还往村里面跑。
但当她看到了谢摘的面容后，脑子里面很快就想起了程圆，好半天没说出话来，最后在旁边大娘的催促声中念了几个‘像’字。
小姑娘又戳了戳大娘，奶声奶气的问：“像？像什么？”
大娘迟疑了一会儿，将小姑娘抱到自己怀里面，朝着旁边的大娘念叨着：“你看见外面那俩小孩了没，我看着其中有一个好像有些像圆圆。”
“圆圆？哪个圆圆？”
“还能有哪个圆圆，就是赵家的媳妇儿，你不记得了，当初你还羡慕过呢，就是那个生的顶好看的女娃娃，”大娘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就是可惜了，偏偏摊上了那么一家子。”
另一个大娘此时也想了起来，跟着也叹了口气。
“那赵家的小子年轻的时候倒还好，看着也一表人才的，不仅考上了大学还出国去读了研究生，大家都想着能跟着沾沾光呢，哪成想最后成了那副模样。”
“哦，赵睿才啊，我记得，他现在还赌吗？”
“你忘了，之前还有放高利贷的来这边呢，大概是还在赌呢。不然怎么着，那些人都来咱们这山沟沟里面来打听了。”
“高利贷的？□□哦！我看那几个小伙子穿的西装革履的，还以为是来卖保险的呢。”
“哪有卖保险的长那么凶神恶煞的，大阴天的还戴着黑墨镜，看着不像好人啊。”
几个大娘大爷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眼看着不远处的俩人往这边走了过来，都一瞬间就停住了讲话声，直直的盯着他俩看。
“诶？”谢摘小声的说，“他们好像都看着我们，大概是认出来了？”
“大概是吧，”赵持星又给他拢了拢围巾，确定小狗不会被冻着之后继续说，“你长的很像妈妈。”
“这样啊。”
秦老爷子也说像。
那天拿着照片比划过，但其实谢摘自己是看不太出来的。
“爷爷奶奶们好！”
谢摘一向是个热情的，此时又是带着事儿来的，一看这前面坐着的大爷大娘们，立马就拉着赵持星的手上前去打招呼。
赵持星原先还有些不太适应，看着这些人心里面总像是隔着一层，但想到谢摘昨天说的那些话，脸上的表情也逐渐的平缓了些，显得没那么冰冷。
“好朋友，你说的是小钱呀，原来你们是来找她的。还记得那时候和你妈关系最好的就是她了，两个人手挽着手啊亲热着呢。”
“地方？你忘了？哦哦哦也难怪你们找不着，这几年村里面建设的好，之前的土房子都推了。她家前两年也盖的新房子，就在你们家后面那一块，跨过旁边那块地，再往前面走几步你就看着了。”
几个大娘说着说着就开始站起来指路，还念叨着后几年建的房子越来越漂亮了。
农村里面的房子大多都是两三层的自建房，楼层都挺低的，在这边站着，所有东西看的清清楚楚。
谢摘向他们道了谢，就拉着赵持星往外走了。
后面的大爷大娘念叨着兄弟俩感情真好，又想着自己是不是记忆出了些什么问题，当初圆圆应当是只生了一个男娃娃的。
怎么感觉这个也像？那个也像？
人老了，分不清了。
往前走了五六分钟就看到了个小房子，房子破破烂烂的，门是木头做的，上面爬满了各种植物，冬天都枯黄了，看着毫无生机的模样。
谢摘问：“以前住在这儿？”
赵持星往那边看了一眼，很轻的点了下头
：“后面就没再回来了。”
怕的是触景生情。
赵持星：“要进去看看吗？”
谢摘摇了摇头，也没有这个必要。
老房子这么多年没人住了，漏风漏雨的，就算里面还剩下些什么东西，大概也都随风而去了吧。
果然如同那些大娘说的，再往前跨过一道地，就看到了一栋的三层自建房。
前面的院子里种了些蔬菜，现在都被雪埋的严严实实的，只能依稀看到些许绿色的叶子。
谢摘听村口的大娘说这边修路只修了一半，村里面再往深一些的大多数都是些泥巴路，还是不太好走的。
雪水混着泥土弄的裤脚有些脏兮兮的，谢摘小心翼翼扶着赵持星的手跨过田梗，房前坐着刺鱼的女人听到那边的动静抬头看了一眼，一瞬间就看呆了。
她放下了手头的活儿，连忙往前面跑去，喊了声：“是持星吗？”
赵持星没答话。
她又大声的再喊了声：“是赵持星吗？”
谢摘戳了戳赵持星，见他似乎并没有回答的打算，便帮他应了一声：“是嘞，是钱姨吗？”
“是我是我！
”钱姨怕他们摔着了，往前面垫了几块板子，远远的又问：“这么冷的天你们怎么来了？那边是条小道，不好走的，你们该往右边走的，那边修了水泥路。”
谢摘：“原先没瞅着呢，想着往中间走会快一些，没料到会这么难走。”
钱姨：“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