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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咦——居然还活着吗。”

  刚刚在家中被捅了一刀倒在地上的矢岛勉强睁开眼,模糊的视野中是一张兴致盎然的脸。

  “救……”

  她气若游丝地张了张嘴。

  “抱歉,我不是来救您的,您也快死了。”一柄手术刀被带着白色胶手套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握在手里。礼貌又无情地对她的求救做出答复。

  “……”

  矢岛没有力气再开口,那双浅金色的眼睛里也难以自持地流露出痛苦和绝望。

  “矢岛小姐,您的眼睛真漂亮啊。”

  医生一边温和礼貌地说着,一边随意地举起手术刀。

  锋利而冰冷的刀刃直接而精准地猛地一挑。

  他的动作快速而漫不经心,丝毫不在意她因为疼痛而猛然抽搐的身体。

  女人浑身因为疼痛而剧烈地颤抖了起来,眼泪和血液也因为剧痛控制不住地涌出,弱气地微微张嘴,也只有之前还残留着的未干涸的浓稠的血从口腔中不受控制沿着下颚流淌。

  医生眼神一亮,扔开手术刀,没有再管已经痛到痉挛抽搐的人,温柔地接过了那颗连接着肌肉纤维和神经的眼球。

  女人很快没了气息。

  而医生戴着白色手套的伸出手插进伤口,在空洞的眼眶血肉里咕叽咕叽地搅着似乎是在摸索着什么。

  “肌理——唔,这次切得很完美。”

  他喃喃自语道。

  最后,那双基本已经被全部染红的手套用力抹了抹青年胸口的工牌,露出一张阳光的笑脸证件照和模糊的字迹。

  【东都大学附属医院/松尾善彦】

  医生站起身,对着躺在冰冷地板上的尸体,和她身下那滩血迹,微微鞠躬。

  “我会好好收藏这份礼物的,晚安,矢岛小姐。”

  没有人回应这声过早的晚安,医生显然也知道。

  他开心地哼了哼歌,没有在意已经不再动弹了的女士,细心地清理着那颗眼球,小心翼翼地拿出一管早已准备好的注满了福尔马林的玻璃瓶,把眼球泡进去,开心地收好。

  脚步轻快地越过凶手慌不择路留下脚印翻过的窗台,跨过门口因为凶器滴落的两滴血迹,离开了这个与他并不相关的凶杀案现场。

  ……

  “叫……什么?”

  “矢岛——矢岛小姐。你小子根本没记住吧?前辈说话的时候好好听讲啊混蛋。”

  已经逐渐开始意识到这个后辈本性的警员咬牙切齿地捏紧了手里的纸质资料。

  “我有在认真听前辈说哦。”

  亚麻短发的青年慢吞吞戴好手套,跨步走进血腥味十足的房间,然后愣住了。

  他皱着眉看向喷溅着大片红色的房间,雪白色的墙壁上,画满了整墙的倒五芒星。

  同样充满混合着化学药剂和铁锈味的复杂味道。

  房间中间是从沙发倒向地板的一具尸体。青年警惕又仔细地扫视着尸体脸上被用利器划出了两个倒转的五角星。像是高中女生们在参加什么活动日在脸上贴了可爱的星星贴纸一样。

  又是倒五芒星。

  明明犯罪手法拙劣得不忍直视,但布置的现场又充满了奇怪变态的仪式感。

  不是第一次见了。

  “连环杀人犯……?这起案子的作案手法不是和五月的那起一模一样吗。”

  西宫弦野歪了歪头看向身边喃喃自语又脸色难看的警员,“作案手法天差地别,如果说出现了同一个喜欢侮辱尸体的变态的话,我倒是不会反驳哦。”

  警员看了看他,语气也有些迟钝和犹疑。

  “这么说…上次没有抓错人?”

  “哇——有点失礼啊前辈。就算不相信上次我和同期作为区区几个没有毕业的警校生的推理,但上一个案子的证据和手法、动机明明就很清晰嘛,当然——没抓错。”

  “是……是吗?”

  “诶——这很难看出来吗?明明…嗷!班长你怎么又揍我?!”

  伊达航一掌将总是在前辈们面前忍不住笑着开嘲讽的同期拍去墙边捂头自闭,然后开始熟练地道歉。

  “抱歉,前辈,虽然那家伙态度不太好,但我也相信之前那起案子的推理是没问题的。”

  警员畏惧地看了一眼刚刚将青年后脑勺闷闷地拍出一声巨响的伊达航,又看向站在玄关处背对着他们吐魂的西宫弦野,讪讪道:

  “可是死者的尸体被布置成这样的案件已经是第二起了……”

  伊达航皱着眉头,目光紧紧盯着房间中央的尸体,没有回复。

  “是第三起或者第四起也说不定。”

  西宫弦野站在玄关处的全身镜前,对着同样画上了倒五芒星图案的镜子思考了起来,然后看向镜中的自己。

  血迹在还未干涸时因重力淌下,又把整块镜面划分割裂成破碎的几块,连照出的人影都被一起切割成不完整的模样。

  青年裹着白色手套的食指在镜面那个翻转的五芒星图案边缘小心摩挲了一下。

  “……真像是在挑衅啊。”

  “弦野。”

  伊达航看向目光沉凝着望向那个图案的同期,忍不住喊了声他的名字。

  “嗯。”西宫弦野应了一声。

  “打起精神来。”

  “很明显吗?”青年抬起头,叹了口气。“倒不是觉得推理没挑战什么的,虽然这种程度的案子,很快就能解决吧。但是我觉得……就算抓住了犯人,也没什么意义。”

  “没有意义……?”

  ……

  “意思是——我不排除模仿作案的可能性,但是也更倾向于推论这和上一起案件都属于同一个人的教唆犯罪。”

  “证据?”

  “抱歉,目前找不到他们之间的关联,没有证据。但是前辈允许我抓人的话我就去把嫌疑人带回来啊。”

  “明明不只这两起案件却没有关于类似案件的卷宗材料……想想就知道连尸体都没找到。

  哪来的尸体?哈,我怎么知道,从五月到现在,警视厅发现的第一起案件到第二起案件之间手法熟练了这么多,总不可能那家伙是拿自己的眼睛在练习吧?其他尸体被沉东京湾了也说不定。”

  “没有证据就没办法搜查吗?”

  “……啧,我知道了。”

  竖着耳朵偷听的警员们在门被推开的前一秒立刻端正坐好,忙忙碌碌地翻找材料档案。

  “哐——!”

  会议室的门被青年大力推开的同时,某位警视厅前辈的声音也同步响起来。

  “西宫,你去哪!”

  亚麻短发的青年目光只迅速在装模作样偷听的各位前辈身上转了一圈,就头也不回地拎着自己的外套,连领带也扯开,微微偏着头回了一句。

  “反正现在什么都查不下去,案子就算解决了也会有下一例。警视厅没办法的话,我自己去查好了。”

  “喂,西宫!”

  “我下班啦前辈!”

  ……

  “被拒绝了?”

  伊达航叼着牙签,看着后视镜里的同期把手里的记事本又翻了几页,又有些焦躁地盯着手机。

  “啊……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青年吐出一口气,“这种事,五月班长就和我讲过啦,我也有心理准备的,所以当时才放那个很有疑点的家伙离开啊。”

  “再来一次的话,就算前辈们也那么说,我也不会随便就那么结案。”

  “所以,麻烦班长你送我去找那个家伙啦。”

  “如果不是你坚持的话,我也不会翻出上次那位医生的联系方式问出还有仁野保在场了……你想通过他去找松尾善彦?”

  “啊……嗯。”

  伊达航又看了一眼他,“难得看到你这副对案子积极上心的样子。”

  “偶尔嘛。”

  西宫弦野笑了笑,“这种明显就是犯罪分子的变态,任由他嚣张的话,说不定会发生什么令人后悔又无法挽回的事情呢。”

  他望了眼手中的手机,挂断这次无人回应的通话,重新将目光从屏幕移向了车窗外。

  “班长,再帮个忙吧?”

  ……

  “摩西摩西——”

  “嗯?”

  “你说矢岛小姐吗?”

  “我们确实在昨天见过噢,因为矢岛小姐是我的病人,好像有什么烦恼要找我倾诉呢。”

  “时间的话,大概是在六点左右,因为我有私人的一些行程,所以就在诊疗结束后和她道别了。”

  “发生什么事了吗?”

  沾满了血的手套被手中点燃的打火机一点点烧成灰烬,语气遗憾又焦急。

  “谋杀吗……真让人难过。”

  松尾善彦对着阳光轻轻晃了晃小巧精致的玻璃瓶,一颗泡在福尔马林液体中的浅金色眼球悠悠地转了过来,与青年医生专注的目光对上。

  “啊呀,刚刚是警察让你问的吗。”

  “是不是……姓西宫呢?”

  他满足而痴情地望着那颗瞳孔已经完全涣散放大的眼球,温暖的色调在阳光下透亮浅淡,却诡异地死寂和僵硬,连血丝和略微发黄的颜色也在照射的光线下更加明显。

  “是吗,他是负责这个案子的警官……”

  “我知道了。”

  年轻的医生穿着干净整洁的白色大褂,仰首将其举得更近,与那颗眼球标本隔着玻璃相贴,温和地弯起眉眼,嘴角也疯狂而夸张地向上拉起。

  “居酒屋吗?抱歉。”

  “啊……和工作没关系,今天的话,是要去约可爱的小姐见面呢。”

  ……

  “约会?”

  西宫弦野重复了一遍。

  “是的,松尾他的确是这么和我说的。”

  仁野保对于这位年轻警官的第二次上门打扰有些不满和不解,但又因为之前做了一些事莫名心虚的原因,还是结结巴巴又诚惶诚恐地回答了对方的问题。

  “其实我对他私人的事情不是很了解……”

  “哦?”

  他的声音在青年冷漠的视线中逐渐弱了下去,打了个哆嗦。

  “西宫警官,我真的不知道。”

  “那么,他家在哪。”

  “什么?”

  “他家在哪。”

  西宫弦野并没有穿上西装外套,黑色的西服正装搭在青年的臂弯处,因为夜晚的温度无法避免地沾染上了寒气。

  连整个人也好像被这股冷气而感染得漠然和冷淡。

  仁野保顶着对方毫无温度的目光,干巴巴地报出一串地址,得到了一个敷衍的微笑和道谢,然后看着青年毫不犹豫地转身大步离开,就连那件未穿上的黑色西装外套,也因为青年的动作在空中猛地划出了一个锋锐的弧度。

  ……

  “这不合规定,西宫,没有搜查令,甚至没有不在场证明和犯罪动机,仅靠怀疑是不能……”

  “啪——”

  亚麻短发的青年垂着头,主动挂断了电话,他站在电话亭里,用手指摩挲着硬币凸起的花纹,看着电话亭外黑沉的夜色,忍不住烦躁起来。

  真烦人。

  证据、不在场证明、搜查令、规定、凶杀案……他又想到了之前那个看上去斯文败类又满是疑点的松尾善彦。

  真烦人。

  西宫弦野翻开手机。

  屏幕上是小凉音发送的到家了的报平安短讯,还有警视厅前辈催他去加班破案的未接电话,同期问他今天要不要聚会的消息。

  小凉音只不过是十分钟前没有接电话而已。

  吃饭?写作业?洗漱睡觉了?其实也不一定就因为这样的巧合遇到危险了吧?

  十分钟而已。

  是不是太敏感了?

  青年凝视着自己的手机,拇指在亮起的屏幕上的【小凉音】上不断烦躁地划来划去。

  ……

  啧,他才不要赌那样的巧合。

  西宫弦野抬头推开电话亭的门,走到一栋房屋,看着自己默念了一路记在脑海里的住址,黑沉沉的,没有开灯,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从手机里翻出了那个签保密协议那天记下后就一直没有拨通联系过的号码。迟疑了一会,便开始打字。

  青年抬脚走上楼梯,给那位严肃的警官发了一条短讯。

  【长官,你们还收人吗。】

  【收。】

  【那么,游马长官,到你手底下当公安,能不能私闯民宅啊。】

  他没心情像对警视厅的前辈一样再长篇大论地说出推论和猜测,所以公安警官大概也因为这种突兀的发问而不理解吧。但就算那位长官说不行,也无所谓了。

  西宫弦野在写着【松尾】的门牌前停了下来,掏出他时刻备用放在口袋里的卡子。

  【如果你能承担后果的话。】

  亚麻短发的青年盯着屏幕上那行字,哼笑了一声,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卡子插入门锁。

  “黑心公安。”

  ……

  地下室。

  木制展柜上放着一排泡在不同玻璃器皿里的眼球。大多数已经浑浊陈旧。在灯光苍白的照射下静止出了诡异又令人反胃的氛围来。

  最边缘空出了一个位置,应该是预留给下一个受害者的。

  对应着的墙上挂着照片。

  并没有很多张不同的面孔,只是每个人都有着不同正面或是侧面的偷拍。

  每张照片都被人用油性的红色水笔,画上了一个叉。

  他看见了那位矢岛小姐,眼型圆圆的,瞳色比琥珀色要更淡一些,更接近浅金色,但笑起来的时候跟旁边照片上的女孩子很像。

  至于矢岛小姐旁边的那张照片……

  西宫弦野伸出手,取下图钉,将这面墙上唯一没有被画上叉的照片握在掌心。

  女孩穿着帝丹高中校服,侧着脸与旁边的人说着什么,笑容浅淡。琥珀色耀眼灿烂的瞳孔在阳光的映射下清透明亮,像是一捧温柔甜蜜的光。

  真糟糕。

  青年口袋里的手机震动着响了起来。他垂下眼,接通了电话。

  “喂,班长。”

  “…没人?”

  “是吗,小凉音不在家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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