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宸帝君带着两人在这片荒芜凄凉的旷野走了很久，直到他们脚下的土地完全变成纯粹的黑色才停下来。
而他关于上古遗族的故事，也正好讲到尾声。
“上一次量劫距今也有千万年，上古遗族在这个世界里避开了那次量劫，生存了下来。他们抢占了这个世界的先天之灵，成为了这个新世界的神祇一族。在这个新的世界，他们曾经的确拥有了主宰一切的力量，但是他们不是这个世界的天道所眷顾的存在。”
“他们也意识到这一点，新的世界本该有新的主宰，而不是由他们这群旧世界的存在来掌控世界的命运。为了纠正这个错误，天道开始运转，诞生了与神族力量相平衡的魔族。”
魔族？
叶归尘愕然看向九宸帝君。
九宸帝君似乎是知道他心中的惊疑，淡淡笑道：“魔族最初并非如今这般十恶不赦，他们也同其他异族一样生活在这大地之上，彼时三界都还连在一起没有分开，所有的种族共同生活在一个世界之中。”
只不过，神族是上古遗族，占据了阳之极，乃是至阳至刚的存在，而魔族是为了抗衡他们而生，却是至阴至柔的存在，一阴一阳，一刚一柔，原本是可以共生共存的。
但是发展到了后期，神族和魔族都敏锐地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他们这两支超越了其他还在发展中的种族的力量，对灵气的需求也比寻常种族更加强烈。
终有一日，未来的他们会因为争夺资源和灵气而成为不死不休的对手。
为此，两族的大战开始了。
在神魔两族的世纪大战之中，魔族到底是新诞生的种族，力量比起神族又更弱上三分，便被神族驱赶至寸草不生的苦寒之地。
魔族为了报复神族，便引来九天灵火，将连接三界的建木烧毁，绝地天通，从此三界分裂，神族无法回到他们的族地，成为滞留人界的神，而魔族也只能在神族的攻击中夹缝求生。
“只是后来的魔族中强大的魔神死得差不多了，剩余的魔族在苦寒之地无法正常修行，便开始研究那些邪门歪道的修炼之法，终究是走到了三界的对立面。”说着，九宸帝君望向了远处的旷野，金色的瞳眸里带着几分暗沉的金光。
原来，竟是这样么？
“我说怎么让你们去诛杀魔头，你总是兴致缺缺，原来是这样。”太微帝君皱起眉头，半信半疑地看着九宸帝君，“只是这些事情，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九宸帝君回头扫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当初我与你一同在先帝君堂前听讲，那万经阁里的玉简卷帙浩繁，皆是上古仙人记载，我时时入书阁看书，倒是不见你进去几次。你如今却来问我？”
这话一出，太微帝君顿时老脸一红，半羞半恼地哼了一声：“谁像你这个书呆子。”
太微帝君自幼便喜好习武修炼，对坐在蒲团上看书没有半分兴趣，自然更不会主动去翻看那些晦涩难懂的上古书籍。就连当初他君父讲课，自己也时常打瞌睡呢！
叶归尘若有所思地看了九宸帝君一眼，没有揭穿他的谎话。
既然这是关系着三界兴亡的秘密，自然不可能记载在人人皆会去的经书阁楼之中，想来这只是九宸帝君不愿说实话编出来的推辞罢了，倒是那位太微帝君一听就肯相信，可见虽然他活了几万年，却也算得是心思单纯了。
“那你带我们来这里做什么？”太微帝君又换了个话题问。
九宸帝君漫不经心地看着他：“事实上，我原本只打算带归尘小友一人来的，谁知你会偷偷跑到这边来，还非要同我们一起来。”
太微帝君：“......”
听上去好像很有道理他竟然不知道怎么反驳。
叶归尘耳朵听着两人的对话，眼睛却一直在观察周围的环境，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此刻几人所处的位置，有一种十分奇怪的感觉。
九宸帝君看够了太微帝君吃瘪的表情，知道再逗下去对方是真的要翻脸了，才笑眯眯地结束了上个话题，示意两人往脚下看去。
叶归尘垂眸，顺着九宸帝君手指的方向望去。
地面的黑色的焦土与人界似乎并无不同，只是这黑色的焦土范围直径不超过百丈，与周围的地面相比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干脆蹲下来，用手指抓起地面上黑色的土壤在指间捻了捻，随后微微皱起眉头：“这好像是......什么东西的灰烬？但其间还蕴含着十分强大的木灵气。”
九宸帝君微微颔首：“没错，这里曾经生长着一颗贯通三界的建木。这些东西，便是那建木的灰烬。”
“建木？上古神话中的神木？”叶归尘起身拍了拍手，目光在这片黑色的土壤看了又看。
上古传说中，建木乃是贯通三界的先天神物，通过它，三界之中的各族才能相互往来，只是后来，却又莫名消失了。
“这么多建木灰烬。”太微帝君若有所思地看着地面上那厚厚的一层黑土，“若是用来炼制仙器，不知能练出多少木属性的极品仙器。”
建木乃是神木，即便是已经化为灰烬，也是旁人求之不得的至宝。
“上一个世界的遗族靠着这个异界空间安然度过了量劫的毁灭之力，这个世界自然也有人试图要打它的主意。”九宸帝君神色肃然地看着叶归尘，“原本古神族族地的存在原本是一个秘密，在千年之前有人妄图以八荒旗开启结界时，我还只当是那些下界之人误打误撞才打破了结界。但是刚才听玄玑仙君说你曾听你下界的师弟也说过相同的话，本君怀疑，怕是他也知道些什么内情。”
“柳寄尘曾经在海外游历多年，又与魔修来往密切，那魔修也是颇有些来历的人，我怀疑若是他真的知道神族族地的存在，必然和那些魔修脱不了干系。”叶归尘仔细思索了一番后才轻声开口。
其实，他心中有一个怀疑的对象，那就是黎臣。
当初他们闯入魔界之时，黎臣的态度就十分诡异。
他身为一介魔修，竟然积极地培养应劫之人，期待量劫早日降下，好让他能够借助量劫降下之时天地倒悬、时空逆转的契机，实现穿越时空的妄念。
黎臣既然这么有把握自己不会折损在量劫之下，必然是有了十足的把握。
当初叶归尘还心存疑虑，量劫之威可堪灭世，纵然黎臣再怎么自信，但他也不可能以凡魔之躯抗衡天道。
如今想来，如果他一早就知道神族遗址的存在，那么他的那些行动便也都能够解释的通了。
“等一等，”一直在旁边冷眼旁观的太微帝君忽然停下，缓缓地回头看着九宸帝君，冷声开口道，“你既然知道这处秘境，却又从来不曾向任何人透露，难不成也想在量劫将至之时躲在里面苟且偷生？九宸，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等胆小鬼。”
九宸帝君轻笑一声：“本君在你眼中，便这般不堪么？”
太微帝君冷笑：“你觉得呢？卑鄙小人、贪生怕死、蛇鼠之辈......你喜欢哪个？”
叶归尘：“......”
他也不知道自己站在这里继续听下去合适不合适。
待会儿这两位帝君动起手来，不知道他能不能跑得了？
“我原是打算毁了八荒旗，将这处永远封存起来。你知道的，量劫很快就会降临，原本我以为，这世界也已走到尽头。但是你出现了，而你是一个变数，或许，未来倒也不是全无希望。”九宸帝君回头，对叶归尘道。
叶归尘：“......是么？”
忽然觉得压力好大的样子。
太微帝君听着这一段信息量极大的话，眉头越发紧锁：“再等一等，这量劫不是在几十万年之后才会出现吗？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九宸，你到底还有多少秘密瞒着我？”
九宸帝君抬手捂住了太微帝君的嘴：“你先安静一会儿，待会儿再同你解释。”
又回头看向叶归尘：“你可还愿意为三界一战？”
叶归尘望着眼前高大的仙尊，片刻后微微点头：“晚辈在所不辞。”
在下界时，他手中的剑是为庇护黎民而执，如今，他又有什么可推辞的？
剑修的剑，原本就是为了守护而存在的。
这个世界有他在意的人，有那么多无辜的生灵，他想要守护这一切，不惜代价地守护这一切。
九宸帝君沉默了片刻，显然是在犹豫什么。
他看了看叶归尘又望了望远处，叶归尘不假思索地接受在他预料之中，此前玄玑仙君就曾说过，他当初最看好叶归尘是因为此子天生一颗澄澈无垢的道心，修炼之时就连心魔都没有。
这样的人在修炼一途能够做到心无旁骛，很容易就能达到旁人难以企及的高度。
但是从个人的角度来说，九宸帝君心中到底觉得此事对叶归尘不算公平。
叶归尘一出生就已经被玄玑仙君算定了未来的命运，才将他接上山并朝着天下为公的方向去培养的。
为天下、为苍生、为三界的理由冠冕堂皇，却足以禁锢他的一生。
叶归尘见他沉默，约莫也猜到了九宸帝君犹豫的原因，轻笑一声：“陛下，我们修道者本就是顺天而为、应时而动，如今既需要我，晚辈自然不敢推辞。更何况，晚辈尚且舍不得这个世界，我的道侣和儿子都还在这世间。无论是什么理由，我都义不容辞。”
“呃......”太微帝君的目光在叶归尘的小腹处微妙扫过，“你有男性道侣不足为虑，但是你们两人能孕育儿子......倒是让我有些好奇了。”
叶归尘笑了笑：“犬子原本是一颗灵禽之卵，只是生机断绝无法孵化，我便与道侣将他救回，如今千年已过，想来他也已经可以化形了。”
太微帝君点点头，如此倒也说得通了。
九宸帝君见叶归尘态度坚定，片刻后问道：“你可有趁手的武器？”
叶归尘想了想，召出自己早已破碎的故渊剑。
九宸帝君看了一眼，语气平静道：“随我去剑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