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飞机后, 一行人直奔疗养院。
因为来之前已经跟院方联系好了,一切都很顺畅。
这个疗养院十分清幽安静,时不时可以看见几个正在休养锻炼的老人, 都是亚洲面孔。
可能是受环境的影响, 到这之后,李安洲就没有那么紧张了。
可是一看旁边的舅甥俩, 一个面容比一个严肃。
怕直接去见会刺激到程景望的妈妈,经过沟通, 他们先在会客室等着, 由工作人员安抚好再带人过来。
等了有五分钟,宋守铮开始坐立不安,站起来在房间里走了几圈。
李安洲看程景望一脸的若有所思,知道他也紧张,便出手安抚, 小声说:“怎么我紧张完轮到你了?别紧张。”
程景望扯出一丝笑:“逃不过你的眼睛。”
“那当然了, 我是谁啊, ”李安洲握住他的手, “来接你妈是好事, 应该高兴。”
“我知道,”程景望低叹, “只是这么多年没见,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了, 也不知道她变成了什么样......”
李安洲安慰说:“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她都是你的妈妈,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
“这家疗养院什么情况, 效率这么低的吗?怎么还没有把人带过来,”一贯沉稳的宋局长站不住了, 要去开门出去,“景望,安洲,我去问一下情况。”
正巧这时候工作人员回来了,院方特意给他们安排了两个会中文的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说:“各位贵客不好意思,劳烦你们久等了,我们去和宋女士再三沟通过了,但宋女士表示她没空,需要你们过去见她。”
宋守铮问:“她是在干什么?”
工作人员欲言又止:“她......”
宋守铮说:“算了没事,我们这就过去,麻烦带路。”
期间,宋守铮一直在和工作人员交谈,从姐姐的近况问到了疗养院的历史,起码说了三次怎么还没到。
而程景望默默听着,一句话都没说。
李安洲看着这舅甥俩截然不同的表现,觉得还挺有趣的。
又穿过了一条长廊,终于,他们在一个房间前停下。
注意到门口写着“棋牌室”三个字,李安洲迷惑了。
这家国外的疗养院还挺......博采众长的,居然有这玩意?
工作人员敲了敲门,里面有人来开门了。
一进去,就看见有一堆老人围在麻将桌前,见工作人员来了,几个老人让开了位置。
李安洲跟上去,才看清楚里面的情景——
麻将桌的每一方都坐了人,有两男两女正在打麻将。
李安洲看过视频,知道程景望母亲长什么样子,可现在有点不敢认了——
那个眉眼有些像程景望的中年女子,嘴边叼着根牙签,一只脚踩在凳子上,手搭在腿上,大大咧咧地说:“怎么停下了?抓牌啊!”
其中有个人提醒:“小静啊,你家里人来了......”
“小静”却不在意,看都没看来人一眼,说:“我这把牌这么好,天王老子来了也得等着,快快快,抓牌!”
李安洲震惊了,原来老程总指的“精神不太正常”,是这样的吗?
宋守铮和程景望没有说话,在一边静静等着。
见状,李安洲更不好说什么了,也等着。
终于,“小静”兴奋地一拍手,推倒了牌,大笑说:“哈哈哈哈哈清一色,对对胡!”
其他三人的脸色不太好,有个人站起来说:“输光了输光了,今天不来了。”
顷刻间,牌局就散了,看热闹的人在工作人员的劝告下也离开了,一下子屋内就剩下了他们四人。
宋守铮早就憋不住眼泪,他走上去,不敢相信地叫了声:“姐?”
宋实静看向他,诧异地问:“小铮?你不在学校好好读书,回来干什么?”
说着,她伸手擦掉弟弟的眼泪,变得严肃起来:“哎呦,怎么哭了呀,是不是学校有人欺负你了?快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我去帮你讨回公道!”
宋守铮已然泣不成声,他连连摇头,抱住了多年不见的姐姐。
宋实静回抱,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说:“小铮乖,从小到大没见你哭成这样过,一定是受了很大的委屈吧,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李安洲被眼前的景象感动得热泪盈眶,他不由得看向身边的程景望。
程景望的表情淡淡的,但似乎又有一种化不开愁绪,就像是“近乡情更怯”。
宋守铮调整好情绪从姐姐的怀里出来,拉着宋实静来看程景望,问:“姐,你认得他是谁吗?”
宋实静盯着程景望看了几秒,摇了摇头。
程景望握紧的拳头又松开又握紧,一下子从紧张变得略微失落了。
宋守铮循循善诱:“姐,你再仔细看看,他是不是有点像你儿子?”
“我儿子?”宋实静上下打量了眼前人一番,笑了,“小铮你开什么玩笑,我哪有这么高这么大的儿子啊?我儿子明明还是个小不点。”
听言,程景望扯了一下嘴角,露出了一个难看的微笑。
宋实静看着看着,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她像是要验证什么似的,转头看向宋守铮,她抚上宋守铮的脸,眼中渐渐蓄上了泪:“小铮,你......怎么好像老了?”
宋守铮覆上姐姐的手,含泪微笑说:“姐,因为我已经四十多岁了......”
“怎么会......”
宋实静如梦初醒般地看向程景望。
她抓上儿子的手臂,来回端详,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她迟疑地开口问:“你是......望望?”
程景望的眼眶里分明有泪,却倔强地睁着眼睛不让眼泪流下,他点点头,俯下身抱住了宋实静:“妈......”
宋守铮走上来搂上姐姐和侄子,三人抱头痛哭。
一旁看着的李安洲也忍不住潸然泪下,他默默去拿来了纸巾,给自己擦眼泪,也给那三人递上。
好一会儿,大家的情绪才平复下来。
宋实静接过纸巾擦干眼泪,把目光投向李安洲,笑着问程景望:“好高好漂亮的姑娘,望望,她是你的女朋友吗?”
李安洲的头发留长了点,没想到会被认错了性别。
突然被这样莫名其妙的形式提及,他有点手足无措:“阿姨,我不是......”
“是,”程景望牵上他的手,坚定地说,“他是我的爱人,妈,他是男生。”
宋实静愣了愣,然后笑了:“也好也好,只要是你喜欢的就好。”
一听这话,李安洲眉目舒展开,没想到程景望母亲接受度也这么高,他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这时,宋实静摸了摸衣服上的几个口袋,懊恼地说:“糟了,我没有准备见面礼!”
李安洲忙说:“阿姨,没事的,不用。”
程景望却说:“妈,今天我们是来接你回家的,你回家后记得要准备。”
宋实静若有所思:“回......家?”
李安洲说:“没事的阿姨,回去也不用。”
程景望:“要的。”
李安洲斜他一眼,暗地里杵了他一下,小声说:“你别瞎说......”
宋实静想到什么,过来挽上李安洲的手臂,把人往门外带,神秘兮兮地不让另外两个人跟着,她温声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李安洲乖巧回答:“阿姨,我叫李安洲,叫我洲洲就好”
“洲洲,是阿姨没有准备,你不要怪望望,”宋实静认真地说,“阿姨刚才搓麻将赢了好多钱,我把钱都给你......不对,再加一千万,你做我儿媳好不好?”
李安洲:“啊?”
“不够吗?那再加一亿怎么样?”
“啊?不是不是,阿姨......”
李安洲不知道该怎么答,只能干笑一声,回头向程景望寻求帮助。
程景望却抱着双臂站在原地,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对哦,你也是男的,不能说‘儿媳’,”宋实静思考了几秒,“那就是......‘儿婿’!洲洲,你是我的儿婿!”
“不是阿姨,我和程景望还没结婚......”
“这样的吗?”宋实静有些失落,“是因为我没有准备见面礼吗?”
“当然不是了,阿姨,我......我们回家再说吧。”
宋守铮过来拉开姐姐,打圆场说:“是啊,姐,景望的婚事我们回家再谈吧。你先把洲洲松开,别吓到人家了。”
宋实静依依不舍地松开李安洲:“好好,我们先回家。”
于是,四人走向疗养院大门,那里已经有车在等着了。
前面宋守铮和宋实静聊得正欢,李安洲和程景望则跟在后头。
李安洲不轻不重地给了程景望一拳:“你刚才怎么不出来帮忙解释呢?话题居然一下子到结婚上了。”
程景望微笑,牵上他的手:“为什么要解释?反正是迟早的事。”
李安洲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你......”
回国后,程景望安排医院给宋实静做了一个全面的检查和评估。
宋实静的身体不错,就是精神上有问题,可能是因为当年受了刺激,精神状态会在当年和现在之间游离,行为举止也不太正常。
不过,这些年她一直在接受治疗,控制得不错,基本上不会发病。
经过商讨,程景望暂时将人安置在了安康医院。
程老爷子也在安康医院。
李安洲听说,上次他们离开老宅后,程老爷子突发疾病被送往医院,好像是心脏方面的问题,现在在这里休养。
这几天,他们下班后来医院看望宋实静,偶尔会和平远碰上。
但平远并没有来劝程景望去看看老程总,每次只是友好地打招呼,虽然程景望都视而不见。
李安洲知道,祖孙俩的矛盾远远不是一句和解能化开的。
当年的事真相大白后,祖孙之间隐秘的刺算是被挑明了。
这么多年,那根刺早已深入骨血,经年累月,怕是这辈子都不可能拔除了。
让李安洲没想到的是,今天,程景望居然带他来到了老程总的病房。
他们到的时候,程功正站在窗前看风景。
快半个月不见,程功整个人都消瘦了,原本挺直的身形变得有些佝偻,眼神中奕奕的光彩也暗淡了不少。
看见他们来,程功并没有太大的意外,似乎连情绪波动也没有。
他只淡淡地问了一句:“人带回来了?”
程景望没有回答。
“看样子是的,”程功自问自答,望向窗外的目光渺远悠长,“其实比起易璘,你更像我......”
程景望直问:“打电话让我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程功回头看了李安洲一眼,然后又看向程景望说:“我老了,管不住你了,更管不住偌大的程氏集团,程氏需要一个接班人.......”
程景望:“你不是有一个听话的孙子吗?”
程功叹着气摇头:“易璘被保护得太好了,性格过于单纯良善,他扛不住的。”
程景望冷哼:“他被保护得太好了?所以我就活该从小到大被你打骂?”
“因为他听话,”程功顿了顿,垂眸说,“景望,对不起,是我的教育方式有问题。”
程景望沉着脸,不想再说下去,转身就走。
程功连忙拉住他说:“景望,程氏不只是我的程氏,更是每一个程家人的程氏。你也知道,我本来不姓程,是为了和你奶奶结婚,才入赘改的姓......”
“你还记得吗?你小时候,你奶奶对你有多好,你的名字就是她取的,景望景望,是崇高的声望,更是对你未来无限的期许。”
“你生病,她天天守着你,你哭闹,她一直抱着你哄你。房产、股份、珠宝等等东西,都是她特意交代要留给你的。你就忍心抛下程氏不管,让你奶奶的心血,让程家人几代的努力付之东流吗?”
老程总这一番情真意切的话,听得李安洲都有点动容。
但是鉴于对方之前的手段,他有理由怀疑,这是老程总为了说服程景望接班,打出的亲情牌。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如果程景望再不愿意,可就是“数典忘祖的不孝之徒”了。
程景望面无表情地说:“我会做好我该做的事,用不着你来教。”
说完,他拉着李安洲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安洲听明白了,程景望这话的意思其实就是答应接班了。
他轻叹一声,与程景望十指紧扣,打趣问:“程总,你以后是不是要更忙了?”
程景望眉目舒展了些:“不会,我多挖几个人来。”
“先说好啊,”李安洲抿唇,“等忙完这段时间,我就要辞职。”
程景望脸色一变:“什么意思?”
李安洲迟疑了两秒,还是老实说了:“其实......我原来是想继续读书的,因为一些原因才到这......”
都怪破系统,他本来考研都考完了,正等成绩呢,就被莫名其妙逮到这了。
不过,也算是因祸得福,让他遇见了程景望,收获了一段这么好的爱情。
听是这个原因,程景望笑了:“这是好事,我会全力支持的。”
就知道会得到这个回复,李安洲舒心微笑,踮起脚飞快地吻了一下眼前人的脸颊:“谢谢你。”
程景望却说:“你这道谢太不诚恳了。”
“那要怎么样才算诚恳?”李安洲问。
程景望眉目带笑,指了指自己的唇。
“得寸进尺,”说着,李安洲搂上程景望的脖子,慢慢凑近,见人闭上眼睛了,他得逞地笑了,“你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回清风湾再说。”
说完,他退开几步要走,可下一秒就被一股猛力拉了回去。
他被迫转了个身,后背贴到冰冷的墙壁上,来不及反应,热烈似火的吻就落了下来。
他怔了一秒,然后闭上眼回应着。
这层是安康医院的高级vip病房,过道不会有外人经过,很安静,静得李安洲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和程景望那渐重的呼吸。
李安洲的意识渐渐恍惚,身上也越来越热,他下意识地贴近程景望,想缓解身上的不适感。
忽然,程景望松开了他,还转过身,把他严严实实地挡在了身后。
李安洲看不到发生了什么,只听见一个清脆的女声问:“程总,你......在这是有什么事吗?”
这个声音李安洲认识,是专门管程景望母亲那个病房的护士小姐姐。
程景望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在谈事情。”
“哦哦这样啊,我恰好检查完路过这,看你在这......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护士小姐姐飞快地留下这句话,快步跑开了。
李安洲松了一口气,锤了程景望一下:“都是你干得好事!这要在医院传出去,你程氏集团总裁的面子要丢尽了。”
“恶人先告状。”程景望回身逼近。
李安洲侧开脸,警觉地说:“别、别乱来啊,现在还在医院呢......”
“你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回清风湾再说,”程景望把这句话回敬给他,低下头在他耳边说,“你越来越不乖了,要给你长点教训。”
李安洲一个激灵,捂着耳朵,一瞬间满脸通红。
这家伙越来越不正经了,居然在这里咬他的耳朵?!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决定抗争,于是一把推开程景望,说:“你在瞎说些什么玩意,反正我今晚不回清风湾了。”
话音未落,他转身便跑,结果没跑出几步,就被人抓住扛到了肩上。
李安洲惊呼:“你干什么?放我下来!”
程景望拍了一下他的屁/股:“你想让全医院的人都听见吗?”
此话一出,李安洲吓得立马噤声了。
抗争失败的后果“很严重”。
无论李安洲怎么卖惨求饶,那家伙就是不肯放过他,硬是折腾到了天亮才罢休。
李安洲累得连根手指都抬不动,两眼一闭,直接睡了过去 。
再睁开眼的时候,眼前却是一片黑暗,意识到什么,李安洲的心沉了下去。
一个熟悉的机械男音响起:“欢迎来到小说拯救系统,看你这样子好像不太乐意啊?”
心间没来由地涌上一阵伤感,李安洲张了张嘴,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别紧张,我不是来破坏你的好事,”系统说,“现在就算是你想回去,你也回不去了。”
李安洲来了精神:“什么意思?”
“哪有什么现实世界,什么书里的世界。你不会还以为你之前所在的,是所谓的什么现实世界吧?”
“难道不是吗?”
系统笑了一声,在无边的黑暗中,这突兀的机械男音的笑声犹为诡异,他说:“小说拯救系统,一直都是两边相辅相成的,简单来说,就是用一本小说里的人物,去拯救另外一本小说。”
李安洲睁大眼睛:“你的意思是,我也是小说里的人物?”
“不然呢?一个人的人生,就是一部以自己为主角的小说。但是因为种种原因,有些小说没有进行下去,系统的存在就是为了给那些未完成的小说,一个合理的继续走下去的脉络......”
“不过,因为这些小说太多了,我们都会从一本书中抓取合适的人物放到另一本书里去,这样就可以减少一半的工作量。”
“所以,你不要再自大地以为自己是什么现实世界里的人了,其实,你也是小说里的人。”
这些话听下来,李安洲莫名松了一口气,甚至隐隐有些庆幸。
系统继续说:“当你发现这小说里的事物和你的世界有重合时,其实是象征着,你的小说正在与这本小说相互接纳融合。”
“现在,任务成功,你的小说和程景望的已经融合完毕,你也回不到之前的世界了。”
“听到这个结果,你应该会挺满意的吧?”
李安洲点了点头:“我无法否认......”
“嘿嘿,我就知道,小说拯救系统到现在还没有收到过差评。我们兢兢业业给你们寻找一个最完美的结局,经过无数的分析论证,才会付诸实践,”机械男音毫无感情地说着,“而你,是我们探究的千千万万个人里与程景望最匹配的人。”
李安洲:“我?”
系统说:“是的,你,只有你才能完成这项任务。只有你才能让他第一眼看见你,就动了恻隐之心。”
李安洲笑了:“所以,他对我是一见钟情吗?”
“好了,废话不多说。我今天找你来,就是为了跟你交代清楚系统运行的前因后果,并进行满意度调查。请问,满分十分的话,你会打几分?”机械男音轻咳一声,小声说,“这是最后的步骤了,说十分,不说十分,两个小说世界的融合可能会失败的。”
李安洲本来还想磨磨这破系统的,但一听人家这样说,怕节外生枝,他老实说:“我打十分。”
“好的,感谢你的打分。”
李安洲调笑:“敢情你们的好评都是这样来的啊......”
“打分完毕,系统参与到此为止,以后的路就要靠你自己走了。”
“明明一直都是我自己走的啊。”
“两个小说世界融合完毕,接下来,最后一步,我会清除你脑海中有关系统的记忆,你不会再以为自己是外来人。”
“好。”
话音刚落,李安洲猛地惊醒,随即他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有人轻抚他的脊背,柔声问:“怎么了?做噩梦了?”
听见熟悉的声音,李安洲狂乱的心渐渐安定下来,他回抱说:“好像是做噩梦了,但梦的内容我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程景望摸摸他的头:“想不起来就不要费心想了。”
李安洲缓了缓,他摸着脖子上的那块弥勒佛玉佩,想到什么,从程景望怀里出来,坐直了说:“我差点忘了一件事......”
程景望也坐了起来问:“什么事?”
李安洲微笑,把弥勒佛玉佩取下,摩挲了一下。
然后拉过程景望的手,把玉佩放到那宽大的掌心:“我妈说,这块玉佩是留给儿媳的,现在应该归你了。”
程景望欣喜,细细地端详着,像是发现了了不得的珍宝,他把玉佩挂到脖子上,凑近问:“洲洲,你是在跟我求婚吗?”
李安洲把人推远了点,有些不好意思地偏过头:“随便你怎么理解。”
程景望抱住他:“那就是了,洲洲,我好想跟全世界炫耀。”
“哪有这么夸张,”李安洲笑了,“若莹他们应该都知道了,对了,还有一个人你可以炫耀......”
傍晚,勋盛大酒店。
李安洲和程景望在包厢里等人来。
看程景望把弥勒佛玉佩从脖子上取下,绕几圈缠到了手腕上,李安洲好奇问:“你这是在干什么?”
程景望:“这样更显眼。”
李安洲哭笑不得:“不是,你这有点太刻意了吧......”
这时,周连勋推开门进来了,兴冲冲地说:“呦呵,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吧,程二少爷居然主动请我吃饭?那我可要好好搓上一顿,你们点菜了吗?”
李安洲说:“没有,等你来点。”
周连勋:“这么客气啊,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程景望用手遮上嘴,露出了手腕上的玉佩,假意咳嗽一声。
周连勋被咳嗽声吸引,下意识地看过去,正看见那块显眼的弥勒佛玉佩。
他不理解:“你这是什么秋冬最新时尚吗?把玉佩缠手上,我记得你也不喜欢戴玉啊。”
“等下等下,这块玉......怎么跟洲洲脖子上的那块那么像......”
他意识到什么,视线在对面两人之间回转:“你们......”
程景望微笑,也不说什么,当着他的面握住了洲洲的手。
周连勋的神情停滞了几秒,随后笑开了:“靠靠靠,你们在一起了?什么时候的事?!”
程景望:“四十三天了。”
李安洲意外:“你记得这么清楚啊。”
程景望:“那当然了。”
“我靠,你居然瞒着我,还是不是好朋友了?”周连勋反应过来了,“所以,你们今天请我吃饭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吧,太过分了!这是请吃饭吗?这明明是让我来吃狗粮啊!实话实话,你们是不是找我炫耀来着?!”
李安洲说:“小周总,因为你之前帮程景望出主意,我们这是在感谢你。”
“这话还差不多,”周连勋说,“那我今天可得好好吃一顿!”
周连勋说到做到,毫不客气地哪个贵点哪个。
李安洲看着,默默在心里调笑,程景望这一炫耀的成本还挺高啊。
等菜的时候,周连勋聊起了任子炼。
任子炼被抓了,虽然没有涉及贩毒,但是按他之前犯的事,判个十来年不成问题。
至于张天阳,坐牢应该也是免不了的。
听着这些,李安洲心里无限感叹,但别人的人生他也不好做过多的评价。
忙完这段时间,李安洲正式跟程景望提出了辞职。
程景望同意了,并且大力支持他要继续读书的念头。
于是,李安洲陷入了忙碌的学习中。
他准备考研究生,目标院校定得比较高,是国内的top级别。
其实这样选择,他是有点在跟程景望较劲的。
毕竟程景望是国外名校的研究生,他想考个好点的学校,缩短他们之间的差距。
他选的考研类别对英语要求比较高,为此,程景望特意给他找了一对一的老师,甚至还带他去国外住了两个月。
至于专业课,程景望又给他联系了他目标院校的教授。
这些对他的帮助都很大。
但是,不管怎么样,初试的分数是要靠他自己实打实地考出来。
专业课有十多本书,要记要背的知识点很多,最后冲刺的阶段,他几乎每天要学十几个小时。
这样高强度的学习,让他有些吃不消,同时学着学着,难免会产生一种自我怀疑的心态。
虽然程景望会安慰他,看他状态不对,还会强制带他出去玩,但在高压和自我怀疑的双重作用下,他不可避免地崩了......
程景望下班回来的时候,去书房没看见人,他觉得不太对劲,因为这段时间,洲洲总是会在书房里泡十几个小时。
他出去喊了几声,没人应,打电话也没人接,他有些慌了。
这时,刘姨听见动静出来说,看见洲洲上了二楼,他赶紧去房间里找。
最后,程景望在次卧窗边的墙角,发现了蜷缩着的把脸埋进膝间的李安洲。
他松了口气,走过去蹲下身,摸上那瘦弱的肩,温声问:“怎么了洲洲,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李安洲抽噎着:“背了一下午,那几个单词死活记不住,呜呜呜我太差劲了!还把目标定那么高 ,肯定考不上......”
程景望让人抬起头正视他,看着洲洲泪流满面,他心疼地帮忙擦泪水,说:“洲洲,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了,要劳逸结合。”
李安洲已经崩溃了,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我有劳逸结合啊,可是就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我不想考了呜呜呜,太痛苦了!”
程景望将人抱进怀里:“没事,你想放弃也可以,我可以养你,或者你对什么感兴趣,我给你开个公司。”
“只是洲洲,你要想好......你想成为怎样的人。这一生怎么过,是你自己决定的。”
“你放弃也好,坚持也好,我都会支持你的。”
李安洲靠在程景望的怀里,不说话了。
过了许久,窗外的天都黑了。
李安洲的心情平复了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抹掉眼角残留的泪,从程景望的怀里出来。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好奇问:“你之前都是怎么学的啊,还能跳级,就没有学崩溃的时候吗?”
程景望认真思考了几秒:“我之前读书的时候,知识点基本上看一遍就掌握得差不多了,然后每天睡前会复盘,确实没有学崩溃的时候。”
果然学霸就是不一样,李安洲觉得这种话听下去他又要崩溃了。
“我问你那问题真是在自取其辱,”他感叹着,佯怒说,“你们这些学霸就是来气人的!”
程景望笑了:“不哭了?”
“不哭了,有什么好哭的,”李安洲说,“如果这样努力了还考不上,只能说明我确实不适合那个学校。”
“实在不行,我们也可以换个思路,先去国外进修,然后申国外的大学。”
李安洲犟劲上来,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他斩钉截铁地说:“不行,我就是要自己考上去!”
程景望笑着搂紧了怀中人:“好好,听你的。”
“我想好了。”李安洲突然这么来了一句。
程景望不解:“什么?”
“我今晚要先放松,”说着,李安洲翻身跨坐到程景望身上,伸手捏住程景望的下巴,学着电视剧里的腔调,“美人~快给爷笑一个。”
*
初试出成绩的时候,李安洲不敢查,叫程景望帮他。
程景望看见网站上显示的成绩和名次,直接把洲洲抱过来让他自己看。
李安洲迟疑一会,心里一横,睁开眼。
第一名?!!
他盯着屏幕盯了有一分钟,才回过神,转身抱上程景望欢呼。
后续的复试和选导师都很顺利。
当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李安洲莫名有种不真实感。
这两年他也太顺了,既收获了那么好的爱情,又考上了心仪的学校。
原来,好运真的会接踵而至。
为了庆祝上岸,李安洲请苏若莹、许沁月和温朗吃饭。
苏若莹早就从程氏离职了,也正式跟温朗在一起了,接下来,他们准备在槐州买房定居。
许沁月则又升职了,她现在一心放在工作上,天天忙得脚不沾地,并表示对谈恋爱那种东西完全不感兴趣了,她要在最好的年纪里狠狠赚钱。
聚会闹到十点才结束,要不是许沁月说她明早有会,没准会更晚。
李安洲喝多了,是许沁月扶着他出去的。
一出门,程景望就迎上来搂住了他,他示意没事,回头跟其他人摆手告别。
因为若莹父亲和程家的事,他都尽量不让程景望出现在苏若莹面前了,免得双方膈应。
好在若莹也说到做到,没有把那事迁怒到他身上,让他没有失去一个好朋友。
坐上副驾,李安洲打开车窗吹了会风,感觉酒醒了不少。
看着窗外的景色,他才发现这不是回家的路。
他问:“这么晚了,我们要去哪?”
“去庆祝。”
“我们不是庆祝过了吗?”李安洲回味说,“那天抹在你身上的蛋糕还挺好吃的。”
程景望意味深长地笑了:“那天你身上的铃铛晃得真好听,还有尾巴——”
“够了够了,”李安洲老脸一红,咳嗽一声,赶紧转移话题,“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没劲。”
“好,那说今天的,”程景望开始算账,“本来你跟我说九点前能结束的,结果晚了一个小时。”
“开心嘛,就不知道时间了,”看人板起了脸,李安洲立马说,“对不起,我保证以后一定说到做到,绝对没有下一次了!”
程景望问:“该罚吗?”
李安洲狡辩:“我光顾着聊天没有看时间,这算......不知者无罪吧。”
程景望说:“不算,之前说好的,谁不遵守谁抄一百遍二十条规。”
“二十条规”是他和程景望一起制定的情侣守则,比如在家连续工作一小时要休息十分钟,吃饭不准处理工作上的事等等类似的规矩。
一开始是他提出来的,目的是想改改程景望一工作就“六亲不认”的劲头。
结果程景望一听,也来劲了,刷刷把规则从八条加到了二十条,什么定时锻炼啊,什么出门报备啊,还有一些比较私密的事等等都给加上了。
二十条也有好几百字了,傻子才会抄。
李安洲垂下眼眸,作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说:“望望,我这好不容易才能放松一下,你就这么狠心让我抄书啊......”
说话的语气也可怜极了,好像是程景望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程景望有些无奈:“你每次都这样......”
有效果,李安洲再加把火,他拽了拽程景望的衣角,刻意用撒娇的语调又叫了声:“望望......”
程景望握紧方向盘:“好了好了,这次先算了,下不为例。”
“好好。”李安洲连连答应,偏头露出了一个成功的笑,程景望果然最吃这套了。
谈话间,他们到达了目的地。
程景望让他下车,他下车后,程景望却直接把车开走了。
李安洲望着远去的车影,一头雾水。
这家伙搞什么鬼啊?
不是说庆祝的吗?
把他扔在这就跑了?
这个地方像是一个公园,公园有一面是临水的。
可能是因为已经晚了,公园的路灯都不亮了。
李安洲正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公园的灯倏忽全亮了。
毫无心里准备,他有点被吓到了,这也太像恐怖片里的场景了吧!
突然,李安洲感受到有人拍了拍他的后背,应该就是程景望那个一点没有浪漫基因的家伙!
他气势汹汹地转身,却看见了......一只鹿?
啊不对,准确地来说,是一个穿了鹿玩偶衣服的人。
这个“小鹿”手上拿了一朵玫瑰,对他歪了下头,然后把玫瑰递给他,指向了不远处。
李安洲懵懵懂懂地接过玫瑰,往指的方向看过去,那里也有一只“小鹿”!
他明白了。
就这样,一路下来,李安洲遇见了十一只小鹿,他也收到了十一朵玫瑰。
最后一只小鹿站在渡口,把花给他后,示意他走上那停靠在一旁的游艇。
李安洲抱着玫瑰花,好奇地一步一步走了上去。
游艇上灯光大亮,他顺着指示走到了船舱。
一进去,他就看见了在里面等着的程景望。
程景望换了身更正式的西装,头发也重新打理过了。
见他来了,对他露出了一个微笑。
李安洲还有点懵,他环顾四周,周围明显装饰过了,墙上贴着飘带和气球。
一旁的桌上放了一个扎眼的大红色的爱心形状的礼盒。
地面上有用玫瑰花瓣洒成的一个大爱心,爱心外围点缀着一圈的香氛蜡烛,蜡烛的火苗正静静地燃烧摇曳着。
程景望过来拉住他的手,李安洲心里隐隐知道对方的意图,正想问,没想到程景望居然对着他单膝跪下了了。
李安洲惊讶,第一反应是要把人拽起来。
但程景望不肯起,抓着他的手问:“洲洲,你愿意跟我结婚吗?”
李安洲着实没想到程景望会跪,他有点哭笑不得:“你先起来。”
程景望不动,又问:“你愿意跟我结婚吗?”
看样子不回答是不会起了,李安洲刻意表现地深思熟虑了一会。
程景望也不催,就等着。
最终李安洲憋不住了,说:“我愿意。”
程景望舒了口气,从口袋里摸出戒指盒,拿出戒指,套到他的无名指上,然后低下头轻轻一吻。
这个过程有种诡异的紧张和顺畅,应该是当事人已经在私底下演练过许多遍了。
而最后的一吻郑重又虔诚,像是在举行最圣神的仪式。
李安洲静静地看着跪在他身前的人:“我以为.......之前我给你玉佩就算是求婚了。”
程景望起身,把他搂进怀里:“那是你的求婚,这是我的求婚。”
“好吧,”李安洲笑了,他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戒指,“有一件事你忘了。”
“什么?”
“求婚成功一般不都是要接吻的吗?”
程景望轻笑,低头吻住了他的唇。
这个吻直到李安洲喘不上气才宣告结束,程景望拉着他到那个大红礼盒前,示意他打开。
李安洲打开一看,差点被闪瞎了眼。
金灿灿的!
里面装着的全是金条?!
他这辈子头一回亲眼见这么多黄金。
他目瞪口呆地看向程景望:“什么意思?”
“不是说结婚要买三金吗?我不知道买哪三金,索性买了一点金条。”
“这是一点?”李安洲看着盒子里堆成小山的金条,“你这买了多少?”
“22斤。”
“22斤?!黄金是按斤卖的吗?”李安洲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你要是觉得不够的话,我们再去买。”
“打住打住,够了够了。”看见金条旁还放了一张纸,李安洲好奇地拿过来看,是张空白的支票。
程景望说:“结婚还涉及到彩礼和嫁妆什么的,我和我妈商量过了,觉得金额由你定比较好。”
说完,他把胸前口袋上别着的钢笔取下来,递给李安洲。
李安洲接过笔,见支票上最大的位数是“亿”,顿时玩心大起,他眼珠子一转,毫不客气地写下了金额——
999999999
程景望看着这一串天文数字,笑了笑:“我没有这么多现金,可以按市值把股权转给你吗?”
“那不行,”李安洲拿回支票,嘴上说着不行,手上却刷刷两下把支票撕了,“别人是这个价格,但是你的话就不用了。景望,就算没有这些,我也会跟你结婚的。”
“我知道,”程景望说,“但是我想给,想给你最好的。”
李安洲看着他:“你就是最好的。”
游艇开始启动,在这条横穿过槐州的江上行驶着。
两人并肩携手站在甲板上看风景,两侧岸边的高楼大厦闪烁着灯光,似乎在尽力展示着自己的繁华。
李安洲靠在程景望怀里,风从他的耳边呼啸而过,他一点都不觉得吵闹,反而很惬意,很幸福。
李安洲想起来了:“我知道你为什么选今天了,今天就是那年我刚来这里,以为你溺水了,跳下泳池救你的日子。”
程景望笑了一声,把人搂得更紧:“你终于发现了。”
李安洲说:“其实在遇见你之前,我总觉得我这辈子不会结婚了,一个人多逍遥啊,就算是孤独终老我也不怕,因为人本来就是一个人来到世界上,也会一个人离去。”
“但是在遇见你之后,我才知道原来两个人在一起是那么地有趣,就算是一起做无聊的事也会很开心。”
“程景望,感谢你能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程景望吻了吻他的额头:“也感谢你能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两人十指紧扣,不管遇上多大的风雨也不会松开。
就这样一起走下去吧。
走过春夏秋冬。
走到地老天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