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蒙亮的天光从窗帘的缝隙中溢出, 难道霸总就这样在旁边守了一夜?
李安洲没功夫细想,他觉得口干舌燥的,嗓子难受得像是要裂开了。
他瞥见地上的热水壶, 又看了看睡得正香的程景望, 决定还是不要吵醒对方了,自己去倒水。
李安洲想把右手从程景望的手里抽出来, 但是被握得太紧了,根本出不来。
他有点急躁, 不小心一使劲, 牵动了左胳膊上的枪伤,刺骨的疼痛袭来。
“嘶——”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程景望被惊动,睁开了眼。
见伤员醒过来了,还皱着眉头,他条件反射一样, 站起身上前来问:“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还是吵醒你了, ”李安洲抿了抿唇, “嗓子疼, 想喝水。”
“你别乱动, 我去给你倒。”
说着,程景望去拿热水壶, 里面并没有水,他朝李安洲示意:“我去打点水, 你好好躺着,别乱动。”
霸总今天怎么磨磨唧唧的?
李安洲笑了笑:“我知道了,程总, 你快去吧。”
程景望拿着热水壶出了病房,不一会儿就回来了。
他一只手拿着个印有医院名称的一次性纸杯, 一只手提着热水壶,后面还跟了个医生。
医生检查了一下李安洲的情况说:“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了,水可以喝一点,接下来要注意清淡饮食。如果要转院的话,今天就能转了。”
程景望把那纸杯放到床头柜上:“好的,谢谢医生。”
李安洲也说:“谢谢医生。”
医生走后,李安洲想去拿床头柜上的水,被霸总阻止了。
“不许动,”程景望说,“你好好躺着。”
李安洲被这严肃的语气给唬住了,一动都不敢动。
看霸总去把床摇起来,他才反应过来,不由得失笑:“程总,我还以为怎么了......我只是左手臂受伤了,又不是瘫了,这没必要吧。”
“有必要。”
程景望把床的角度调好,让李安洲刚好能半躺着,然后坐到床前,拿起了那杯水:“这里的饮水机没有温水,我就把热水和冷水掺了一下,温度应该刚好入口。”
“谢谢程总,麻烦你了。”李安洲道谢,正想伸出没受伤的右手去接,程景望却已经把一次性杯递到他唇边了。
李安洲一怔,刚想说他的右手又没受伤,但看见程景望认真的表情,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乖乖张口喝水。
水温很合适,不烫口也不至于太凉,看来霸总真的特意调了一下。
而且倾斜纸杯的动作很温和,也很及时,边喝边慢慢斜过来,让水入口不会太急呛着,也不会太慢喝不上。
真没想到,霸总还挺会照顾人的。
李安洲非常满意地喝完了水,嗓子也好受了很多。
他好奇问:“程总,刚才医生说,要转院的话,今天就能转了什么意思啊?”
程景望把纸杯放到床头,然后在床前坐下:“这边是公立医院,我想把你转去安康医院静养。”
一听要去安康医院,李安洲万分赞同:“还是安康医院好,这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太重了。”
程景望:“好,我们上午办完手续就过去。”
李安洲没说话了,他才留意到霸总现在的模样。
程景望的头发乱糟糟的,眼下有不太明显的青紫,白衬衫皱了,胸前还沾了血迹。
李安洲明白,肯定是程景望为了守着他,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程景望被盯得忍不住问:“怎么了?”
李安洲叹了口气:“程总,你先去休息吧,我现在醒了,又没在打点滴,不用人守着的。你看看你头发乱了,衬衫上还有血,都不像平时精致得体的你了......”
程景望摸了摸头发,又低头看了看身前,最后说:“好,等周连勋他们来,我就去。”
李安洲对人露出了一个微笑:“谢谢你。”
他在心中感叹:霸总真的是,外表看起来冷冰冰的,内里实则很温暖。居然对下属都这么照顾,甚至亲自守了一晚上。
闲着无聊,李安洲想玩会手机,便问:“程总,我的手机呢?”
程景望说:“不准玩,会扯到伤口,看电视吧。”
“不是,程总你这太夸张了吧,”李安洲想据理力争,“我伤的是左手臂,左手臂!我右手又没事,为什么不能玩手机?”
程景望一脸的不容商量,他打开电视,电视里播放起了早间新闻。
李安洲无奈了,现在手机在人家身上,他受伤了,抢也抢不了,打也打不过,只能听人家的了。
期间,李安洲要喝水,又被喂了几次。
水喝多了有一点不好,就是想上厕所。
李安洲憋不住,侧身要下床,又被霸总给“逮”住了。
程景望伸手抵住了他的肩,问:“你想干什么?”
李安洲言简意赅:“上厕所。”
“有尿壶,我去拿。”程景望说。
一听这话,李安洲一个激灵,霸总竟然还想帮他用尿壶?
那不是就会看见他的......
太丢脸了,太奇怪了,绝对不行!
见霸总起身真要去拿,李安洲吓得直接窜下了床:“不行不行,绝对不行!程总,你太夸张了吧!房间里就有卫生间,我又不是躺床上不能动了,哪里用得上尿壶啊!”
程景望被他这大开大合的举动惊到了:“好好,你别走这么快,小心摔了。”
说着,就要上去扶。
“程总你放心吧,我下盘稳得很,脚一点事都没有!”李安洲不给人扶的机会,直接跑进了卫生间,关上了门。
程景望被关在门外,他守在门口,对里面说:“我就在门口,有事叫我。”
李安洲跑进去先缓了缓,刚刚的动作太大,有点扯到了伤口,还挺疼的。
怕霸总担心,他回道:“程总,我没什么事的,我只是左手臂伤了,又不是没有自理能力了。”
上完厕所,李安洲发现了一个棘手的问题——这个医院病号服的裤子是系绳的,不是松紧带的。
他解开之后,单手系不回去了......
可不系回去的话,裤子会松得直接掉了。
李安洲试了好几次,但是左手一动就疼得不行,他只能放弃双手系绳的念头。
他甚至打算弯下腰,一边用牙咬着绳,一边用右手系,结果因为柔韧性太差了,只得作罢。
真不知道医院为什么是这种裤子......
他在里面磨蹭的时间有点久了,引得外面等着的程景望敲了敲门:“李安洲,你没事吗?怎么进去这么久?”
李安洲看了看卫生间镜子里自己的“惨状”,眼一闭,心一横,走了出去。
他右手提着两根裤绳,都不敢看程景望的表情,从齿缝里挤出点声音:“程总,这......我系不回去了,你能不能帮我一下?”
程景望没有说什么,接过他手里的裤绳,把绳子往外提了提,沉声问:“紧吗?”
李安洲低着头,只觉得脸上热得慌,他木木地摇了摇头。
程景望说了声“好”,然后那修长的手指就灵活地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出来。
“咔嚓——”
这时,一道突兀地开门声响起,几乎同时,传来了门迅速关上的声音。
李安洲心上一抖,惊得退后一步,差点摔了,幸好程景望及时抱住了他。
隔着门都能听见周连勋那大嗓门说:“我们先别进去,里面正在进行一些不可描述的事,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李安洲无奈,小周总说得也太夸张了吧,他和霸总又没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不就系个裤绳吗?
像是在说服安慰自己,李安洲默默在心里又重复了一遍:不就系个裤绳吗?多大点事,被人看见了也没什么。
程景望有些生气,喊道:“周连勋,你是脑子坏了,还是手忘带了,不懂进人房间要先敲门的吗?”
“抱歉抱歉,我以为医院......”门外的周连勋道歉倒是挺快的。
李安洲缓了一会,不知道为什么,他依旧不敢看霸总,只说:“程总,我没事,你松开我吧。”
“他们来了,我先扶你回床上躺好。”程景望边说,边把人扶过去。
“砰砰——”
这回传来了敲门声,周连勋的声音响起:“怎么样,你们完事了没?”
直到李安洲躺好,程景望才说:“进来。”
周连勋、苏若莹和温朗一块来了。
苏若莹冲到病床前,热泪盈眶:“洲洲,你没事吧,你怎么那么傻,为什么要帮我挡?”
“因为我们是朋友,”看人红肿着一双眼,肯定是因为昨晚哭过而且没睡好。见苏若莹眼泪又要下来了,为了缓解气氛,李安洲故意用特正经的语气说,“不准掉眼泪,我又没事。在我们那,病床前掉眼泪是不吉利的,只有死了,才会被人在病床前哭。”
“好,我不哭......”苏若莹吸吸鼻子,硬是把眼泪给逼回去了。
周连勋眼神暧昧地在程景望和李安洲之间流转:“你们俩刚才在干什么呢?可惜我太有道德感了,一看你们俩站一块,就赶紧转身把门关回去了。”
这......直接说系裤带总觉得怪怪的,李安洲不由得看向霸总。
程景望反问周连勋:“你管得着吗?”
“好好,我管不着管不着,”周连勋笑笑,意味深长地说,“我是希望你早日得偿所愿。”
程景望看向周连勋的眼神威慑。
周连勋憋着笑做了一个封嘴的动作,表示自己不会说的,转头对李安洲说:“洲洲,多亏了你,才能让我看见程景望这么落魄的样子,啧啧,拜托你再接再厉,让我能多看点乐子!”
李安洲这才想起来霸总衬衫上还沾着血呢,他说:“程总,他们来了,你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休息休息吧。”
“好,等我回来。”说完,程景望斜睨周连勋一眼,提醒他不要多嘴,就离开了。
“唉,真是同人不同命,”周连勋感叹地摇了摇头,“洲洲啊,我之前怎么劝他,他都不肯去。一定要守着你,等你醒过来,我嘴巴都说干了,也不带理我的。结果你一句话,他就乖乖去了,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不等李安洲反应,苏若莹就接茬了:“当然是因为程总心中有洲洲!哈哈哈!”
说完自己笑开了,一脸“嗑到了”的表情。
周连勋直竖起大拇指:“聪明!”
李安洲撇撇嘴:“你们够了啊,敢情不是来看我的,是来嗑cp的。我先声明,我可是纯直男,而且就程总那样,我都怀疑他是个无性恋。”
周连勋耐人寻味地说:“人生无常,无性恋也会有春天,冰山也会被融化的......”
当天上午,李安洲就转院去了安康医院。
安康医院的病房,简直是那家医院的两倍大,而且病房里还多安了床,方便陪护人过夜。
李安洲磨了一天,霸总终于把手机还给他了。
一打开就收到了很多消息,大部分是许沁月发的。
本来他特地嘱咐苏若莹回去后,不要把这事告诉许沁月,但苏若莹应该还是说了。
许沁月发的消息里有很多都是跟他道歉的,还说,今天下班后会和苏若莹他们一起来医院看他。
二十分钟前说快到了,结果一直到现在都没上来。
不会是不知道他转院了吧?
不可能啊,苏若莹明明知道这件事。
就在此时,霸总推门进来了。
李安洲看后面没跟着人,不禁问:“程总,你看见许沁月他们了吗?说要来看我的,二十分钟前就说快到了,但是到现在一个人都没有出现。”
程景望倒水的手一滞,说了句:“没有。”
“奇了怪了......”
李安洲疑惑,担心人出事,就发了个消息问,许沁月回得很快,说临时有事,改天再来看他。
他问苏若莹,苏若莹也是这样回的。
李安洲虽然觉得奇怪,但是放心了些。
他正打着字,程景望直接把他手机拿走了。
“程总,你过分了啊,把手机还给我。”
程景望把手机收了起来:“今天玩手机时间到此为止。”
“我才玩了十分钟,就不让我玩了?太离谱了吧!”李安洲愤怒地控诉。
程景望不为所动:“已经八点了,明天警察要来给你做笔录,早点休息。”
“哪有人八点睡觉的啊?”
抗争无果,李安洲愤愤地闭上了眼睛,没想到真睡过去了。
睡得太早,搞得他第二天一早就醒了,一看,程景望居然躺在陪护人的床上睡觉。
霸总昨天晚上怎么还睡这了?
李安洲有些感动,又有些烦。
程景望能一直陪着他,其实他挺开心的,但是管他管得也太严了吧。
哎,这就是传说中的有得必有失吗?
早上,刘姨送了清淡的粥过来,跟李安洲唠了一个小时才回去。
见到了上班时间,霸总还不走,李安洲忍不住问:“程总,你不去上班吗?”
“不去,”程景望拿出了电脑,在病房里的书桌上放好,“我在这办公。”
“啊?”
李安洲懵了,霸总的意思是要在这边工作,边陪他?
什么情况,程景望是中邪了吗?
他也不是一个重要到这种地步的下属吧?
今天倒好,霸总给他玩手机了。
但是每玩半小时就收走,然后过半小时才能玩,简直比闹钟还准时。
弄得李安洲聊天打游戏都不得劲,为了“报复”程景望,他打开了电视,故意把声音调大,看起了新闻。
哼!
不让他好好玩手机,他也不让他好好工作!
新闻播完了,开始播天气预报,说槐州今日会有雷阵雨。
李安洲瞄了霸总一眼,霸总像是没听见,专心致志地在处理工作上的事。
这专注力,他真是不得不佩服。
李安洲又看向窗外。
窗外雾蒙蒙的,乌云已经慢慢堆积在了一起。
此时云层里一道闪电亮起,接着,沉闷的雷声如约而至。
李安洲把视线转到霸总身上,果不其然,程景望的身形僵了僵。
他在心里轻叹一声,霸总运气不好,一回国就碰上夏天,偏偏南方的夏天时不时会有雷阵雨。
不过差不多再过一个多月,夏天就过去了,秋天就来了,也很少会打雷了。
李安洲想着,把受伤的左臂往外挪了挪,然后叫了一声:“程总。”
等程景望看过来,他朝人张开了右臂。
程景望不解其意,眼神困惑,仿佛在问“怎么了?”
“你之前不是说我有特异功能吗?说你一抱着我就不怕打雷了,”李安洲保持着张开手臂的姿势,“现在打雷了,不抱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