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月炀看着眼前从容不迫的男人, 脑海里再次想起百里弘济对他说过的话,灭门之仇不可不报。
那永远铭刻在他记忆深处,熊熊燃烧着的有如炼狱一般的画面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 他不能认贼作父,他必须清醒认知到自己是乌陵家的最后希望。他帮百里弘济做了这么多事, 都是为了能让自己变得更强, 足以与凤揽亭匹敌。
但此时他终于站在了凤揽亭的对立面,与他执剑相望, 有了堂堂正正挑战他的机会,他手中的剑却怎么也无法挥出。
凤揽亭却不愿意再与他多说, 也没有继续等待地耐心, 身形一转,凤月炀的眼里瞬间闪过一道寒光, 还没来得及抬手格挡, 下一秒他的视野里就看见了他自己的身子, 脑袋从脖颈上落下, 骨碌碌滚了很远, 远到他足以看到自己失去脑袋的身子颓败地跪在凤揽亭面前。
眼前一黑。
“啊?啊啊啊!”凤月炀后知后觉地大叫一声, 声音发出,他却猛地发现自己又站在了凤揽亭对面, 他们执剑对望, 凤揽亭微笑着看着他。
怎么回事?为什么…
凤月炀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发现自己的脑袋还在脖子上后松了口气,但紧接着, 在看到凤揽亭举起剑后, 他浑身上下瞬间便被冷汗浸透, 他会死, 他还会死…他赢不了,根本赢不了他。
“你怕了?这就是你想要为你家人复仇的觉悟?”凤揽亭的剑轻而易举地就挑飞了凤月炀手中的剑,剑尖抵在他的喉头,再多一寸,他就会没命。
凤月炀听着他轻蔑的口吻,想起那地狱一般的光景,他嘶吼一声:“凤揽亭,我要让你偿命!”说罢,他身上突然爆发出一股力气,摆脱凤揽亭的剑并迅速拾起自己的剑攻向凤揽亭。
凤揽亭并没有闪躲,只是垂眸看着满脸怒容的他:“太慢了。”
话音落下,凤月炀的剑擦着凤揽亭的腰侧刺过,而凤揽亭的剑却穿过了他的额头。
…
凤月炀再次拿起剑看向凤揽亭,凤揽亭依旧是原有的姿势站在原地,但他现在却不敢再攻了,他害怕了,无数次死亡的经历让他的识海濒临崩溃,他的手颤抖着扔开手里的剑,下一秒转身向凤揽亭相反的方向拔足狂奔。
他虽然憎恨凤揽亭,但他不是个傻子,他对凤揽亭根本没有胜算,那家伙的剑快的恐怖,他甚至看不清他是如何出手,这样强大的实力,和不知多少次失败后惨痛的回忆,将他的恨与骨气碾压的支零破碎,他现在只想远离这噩梦的源头,离他越远越好。
凤月炀跑着,跑着,他身边原本纯白的天地却突然发生了变化,他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不少与他一起奔跑的人,他们脸上的神色相较于他来的更加恐惧仓惶。
凤月炀刚有不解,他回过头望向天空,只见天空上一轮血色圆月高高挂起,凤揽亭立于血月之下,在他背后一只有九个脑袋的巨大魔鸟正发出兴奋的嘶鸣声,在他们这些逃难者的不远处,出现了如海啸一样却是由魔物组成的浪潮。
他亲眼看着一只肥硕的魔物将自己身边逃命的人吞吃殆尽,耳边不断响起凄厉的哀嚎与骨头被碾碎咀嚼的声音,那声音直教人毛骨悚然,凤月炀甚至有一瞬间忘记了自己所处的地方正是幻境。
“救…救命!”又有一人被魔兽逮住一口咬下了半个身子,鲜红腥臭的血喷了凤月炀全身,他根本就不敢去看那个向他求救的人,脑子里机械麻木地重复着快逃的信号。
但随着魔潮的距离与他们越来越近,他身边逃命的人也越来越少,很快魔兽便追上了他的脚步,他只来得及回头看上一眼,便被汹涌而上的魔物拽着四肢四分五裂地分食…
…
再次清醒,凤月炀膝盖一软跪在了凤揽亭面前,他面色发青,瞳孔紧缩带着几分癫狂地颤抖,嘴里麻木地念着:“放过我,求求你…放过我…”
凤揽亭拿着剑走到他面前,此时他脸上的笑意消失,目光冷淡沉静:“这就怕了?”
“你并没有能与我一战的能力,也没有真正想要复仇的决心,你现在不过是个自甘堕落,用一时的放纵欢愉麻痹自我的懦夫罢了。”
凤揽亭把剑掷在他面前,剑锋削下他的一缕长发,而凤月炀却依旧一动不动。
“你并不是个不识字的莽夫,你应该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那百里弘济,你是真不知道他有问题吗?”
凤月炀没说话,凤揽亭绕过他继续道:“他表面病弱,实则残忍无情,你替他做事,应该也明白他到底杀害了多少人。你喜欢的那个女人,百里弘济的女儿百里柔,之所以会病的那么重,就是因为修为太低被魔气侵蚀的结果。”
“你表面装作深情,却对她真正的病因视而不见,依旧盲目地信任着百里弘济,我看你未必是真心喜欢她,你喜欢的不过是娶了她能带给你地位上的改变。”
“你真的以为百里弘济会成为九重天新的主人吗?”
凤月炀像是被触动了,他嘴唇颤抖着,有些疯癫道:“他说过他能打破封印,只要他复活魔神,就算是天帝也无法奈何他,到时候整个九重天,以至于整个世界的规则都会被他重写,而我…而我就是他唯一的继承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呵,那他有没有告诉过你,如果魔神复活,也并非是曾经的魔神,你嘴里所说的能改变整个世界规则的新魔神其实就是我?”凤揽亭道。
凤月炀愣住了,不敢置信的看着凤揽亭:“不…你怎么会是新魔神,他明明说…”
“旧神的意志与我血脉相连,若是封印被打开,我体内的遗脉将会彻底觉醒。”凤揽亭语调平静的毫无起伏:“彻底变成一个只知杀戮与毁灭的怪物。”
凤月炀愣住了,他是知道凤揽亭一直镇守魔渊会被魔气侵蚀,但他却并不知道一旦封印被迫,凤揽亭便会成为新的魔神。
那他之前一直想要与之对抗的,究竟是怎样可怕的存在,而他要是真让凤揽亭成了魔神,那他所想的新世界,注定与他无关。
“以你的能力,我想杀你轻而易举,只是我在意着当年的情分,念在你喊过我几句父亲的份上,我可以绕过你的性命。但我也并不会准许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我的底线。”
“今日幻境中发生的事只是为了让你清醒一点,看清现状,你若是继续一错再错下去谁也无法救你。血月将至,你能做出选择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希望你不会真蠢到无药可救。”
凤揽亭说完这段话,身影便消失在了幻境之中,凤月炀转过身看着他离开的方向错愕了片刻,再转过头却看到眼前再次燃起了滔天大火,他恐惧地跌倒在地上,瑟缩着向后退去,但在听到一声妇女的喊叫声时,他仅存的一丝理智却让他意识到眼前的画面似曾相识。
“天帝下了旨意,过不了多久神庭便会来人查封乌陵家,你带着阳儿赶紧走吧。”
“可是夫君你怎么办,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
“大哥被邪术控制做出如此无法挽回的事,说到底也有我的一份责任,我们兄弟二人从小一起长大,留他一人承受这罪过,我做不到。”
“夫君…”
妇人哀切的哭声自房中响起,凤月炀看着眼前紧闭的房门,想起这是自己曾经听到过的爹娘的谈话,那时他还小,还不知这话中的含义是什么,只知道是爹惹了娘伤心。
爹娘交谈完的当晚,娘就带着他坐上了离开乌陵家的马车,但还没等马车开走,乌陵家的主宅方向便亮起了火光,他娘不敢置信地看着起火的方向,疯了一样下了马车就往回跑去。
但那火势越来越大,很快就烧到了马车的方向,他太过于担心他娘便也朝着他娘的方向追去,也正是他这一举动,让他看到了如同炼狱一样的光景。
冲天的火焰,被火烧死的人,惨叫声,哀嚎声不绝于耳,而且那火焰十分邪性,带着几乎可以吞噬人灵魂的势头,就算用灭火的术法,也根本无法将它压制下来。
这是他永远无法忘记的噩梦,他眼睁睁看着那火烧了一整宿,恐惧让他无法动弹,直到天边破晓,他才听到自己躲藏的不远处传来一道男声。
那声音带着几分病态的沙哑,正在询问他身边的人:“都处理干净了?”
“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嗯。”
男人只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凤月炀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样熟悉的声音放在当年他或许根本没曾留意到,但现在他却能清晰的辨别出这就是百里弘济的声音。
是他…是他放了火!
凤月炀恨不得马上冲出去将那人揪住以来验证自己的猜测,但他现在的视角却只能跟着当年的自己移动。
那时年幼的他已经吓傻了,一动不动,甚至听不到外界的一点声音。
他心里满是自己爹娘的死和这一场大火,以至于凤揽亭出现在他面前时,他还没有反应过来。
他身姿高大,逆着光看着他,见他一动不动,还蹲下身揉了揉他的脑袋:“别怕,没事了。”
【作者有话说】
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