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伶看着眼前人痛苦的模样, 心里也相当难受,他对凤揽亭的这部分元神有愧疚也有心疼,他愧疚于当初自己认为他是怪物的想法, 心疼于他当时肯定很想让自己放他出去,而自己却无视了他。
他其实很明白凤揽亭的心思, 他的存在本来就不被大多数人接受, 他的父母,他的师父, 甚至于被他保护过的百姓,和他现在的上司天帝。
在他们眼里, 凤揽亭更像是个随时可能会爆发的祸患是隐藏的危险, 而凤揽亭那样剔透一人怎么可能察觉不到他们对于自己的另样情感。
所以他来到荒北,其实也有他自己自愿远离人群的原因。但只要是个拥有七情六欲的人, 就很难以控制对于陪伴和认同的需求。
他把自己嗜血好杀的一面藏了起来, 努力的成为一个让人敬佩, 可以让人依靠的人以获取融入人群的资格, 他也的确做到了这一点, 武心殿里的人几乎没有人不爱戴他。
只是代价就是, 他真正的自我被他永远掩藏在心底,见不得光。
宋伶甚至忍不住去猜, 那日自己看到的血海尸山的灵府其实是凤揽亭故意展现给他看的, 为的就是看他对他真实自我的反应。
但很显然, 自己让他失望了,所以他才会推开他。
爱一个人, 想与一个人长相厮守, 从来不是一瞬间的冲动和勇气, 他们身为修仙之人, 寿命几乎与天同寿,在这样长的岁月之中,他们迟早会看到对方不为人知的一面。
宋伶很后悔自己现在才想明白这件事,并未当时还因为凤揽亭推开他而生闷气的自己感到十分丢脸。
他深吸了一口气,抬眼看向眼前因为陷入混乱之中,魔气不断往外四溢的男人,其实忽略那个寄生魔神那畸形的头颅,凤揽亭这副模样其实也挺带感的。
说他丑,也不过是想刺激他的人性罢了。
他不能让凤揽亭这部分元神仅剩的意识也被魔神意志吞没,他也不想让他继续在魔气侵蚀下痛苦下去。
机会只有一次。
宋伶的周身慢慢聚集起了粉色的光点,光点不断融合汇聚,将宋伶整个包裹其中,他往后退了一步,随后猛地向还在混乱中的男人方向冲去。
那畸形的头颅见状发出刺耳的尖叫,像是在发出警告,但宋伶脚步不停,将全身的灵力汇聚,像是一颗义无反顾坠向地面的流星。
而那混乱中的元神见宋伶冲了过来,第一时间抬起手阻挡,汹涌的魔力几乎是呈碾压式地向宋伶笼罩而去,宋伶周身粉色的罩子在纯黑色的魔气侵蚀下显得不堪一击。
“啊啊啊!!”宋伶嘶吼一声,再次往前迈步,但因为魔气太过汹涌,他往前一步都相当艰难,魔气也很快腐蚀掉了他那个脆弱的罩子,此时已经缠绕上他的身体,企图将他的元神也彻底污染。
元神受损的疼痛,远比肉身受伤的疼痛疼上百万倍,而且一旦元神受损严重那他便再也无法成为一个正常人一样生活,他也许会直接殒命,或者成为一个神志不清的疯子。
最糟糕的情况是被魔神掌控,变成祂的俘虏。
宋伶心里闪过自己各种糟糕的结局,但他始终没有后退,他不能后退,凤揽亭没有魔化的那部分元神受损严重,如果没有得到及时的恢复,后果不堪设想。
他若是退了,谁来护他?
宋伶的脚几乎是从地面上蹭过去,身上的衣物都被魔气腐蚀的破破烂烂,用来维持保护罩的手上也逐渐出现了被污染的黑斑。
“啊…”宋伶低吼着给自己壮胆,但面对他的处境艰难,站在他面前不远处的男人却相当悠闲,他脖颈上那个头颅还忍不住出言讥讽[给你机会你不跑,居然回来自取灭亡,呵,看来那家伙的子嗣也不成气候。]
宋伶皱着眉表情狰狞:“这家伙那家伙…我到底是谁的儿子…你倒是说啊!”
“你们一个两个…都只会对着我装高深…对我打哑谜…显得你们很聪明是吧?”
宋伶周身的屏障已经完全破损,魔气已经全部沾染上了他的皮肤,巨大的疼痛让宋伶下意识想要回到自己的灵府中去,属于保命的本能,让他将精力全部用在抵抗魔气侵袭之上,动作反而慢了下来。
凤揽亭被魔化的元神此时也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也许是因为魔神意志的出现与压制,他的脸上不再出现像刚才那般有人情味的表情。
[哼,稚子无知,你可知在此世之外还有一界?]
“什么?”
[那界名为归灵境,乃是跳出三界之外的存在,而其间没有任何生灵可以停留,唯一存在的生灵,只有一棵名为命轨的神木,和一只叫荒纪的神兽。]
[它们自洪荒元年便存在于另一界之中,与我们所存在的这方世界并行,那荒纪掌控着世间所有生灵的命运,而那神木上所结的便是因果之实。]
宋伶听着他的话本该怀疑,但他脑子里却突然出现了,自己以刘二麻的身份在五百年前身死后,回到此世时看到的光景。
巨大的虚影,漫天的星辰,还有虚影那时所说的话…这一切难道都并非巧合?
[你的身上有一股很浓的因果之实的味道,除了我,没有人能辨识得出这股气息。]
宋伶一愣,差点被魔气掀翻过去,他下意识反驳道:“不可能,我娘是肉-身成圣的…普通修仙者…我爹怎么可能是…另外一界的…”
[呵,难怪你无知呢,你就不知道为什么只有你能穿越时空吗?]
宋伶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畸形的头颅:“你怎么…知道?”
那畸形头颅轻蔑地笑了一声,随后宋伶面前的魔气侵蚀的势头又强势了几分,几乎要将宋伶压的起不了身,在如此强压之下,宋伶又听到那声音响起[努力了千万次又能改变什么呢,就算出现了你这个变数,这个世界,只会有一个结局。]
宋伶因为魔气压制猛地呕出一口鲜血来,当然这并非是他真实的鲜血,而是他的元神受损严重的体现,他闭上眼努力稳定心神告诫自己现在不该分心,这玩意纯粹就是故意的,他没有直接杀了他,说明凤揽亭的意识依旧存在,他还没有完全掌控凤揽亭。
“管你什么这一界,那一界,什么往世…现世的…我只清楚一点,那便是现在让你彻底闭嘴!”宋伶的周身再次散发出粉色的灵气,但粉色的灵气却并不像之前那般一击就碎,反而隐隐有了与那漆黑的魔气分庭抗礼的势头,随着宋伶的话音落下,更是瞬间暴涨变成了浓郁纯白的颜色。
[什么?!]
那畸形的头颅没想到宋伶还留了一手,扭曲的五官露出夸张的惊讶之色,来不及说什么,就只见白光一闪,他的视线便从高处坠落到了荷叶之上,最后只来得及看到宋伶抬高的脚底,他便从荷叶之上被踢进了荷叶下的池水之中。
魔化的元神也因为这魔神头颅的消失变得彻底失控,宋伶见状便用身体紧紧抱住了他,哪怕因为近距离接触魔气而使得元神受损更重,但他也没有因此退后哪怕半步。
“凤揽亭,凤揽亭,是我,我是宋伶。”他将那融合了凤揽亭过往记忆的珠子试图按进凤揽亭的元神之中,谁知凤揽亭一挥手,珠子便被啪的一下打飞,骨碌碌滚进了另外一片并未展开的荷叶之中。
宋伶眼看着那珠子飞走,心里高呼完蛋,他刚刚故意做拼命顽抗的姿态,就是为了赌他会掉以轻心,然后挪到合适的距离再瞬间爆发将那珠子塞进元神体内唤醒他的记忆和人性。
但没想到瞬间爆发之后,他会有一段虚弱的时间,他居然没把珠子拿稳!
宋伶心里正懊悔着,谁知凤揽亭一手肘抵住他的脖子,将他一路强推直至花梗之上,宋伶只感觉自己喉骨都要被碾碎了,但他仍然没有松开抱着凤揽亭的手。
“你是何人?!”
宋伶听着他这一声喝问,抬起一双眼,带血的唇角上翘:“我说…我是你的…狂热信徒…接近你…只是贪图你的美色…”
“你信吗?”
凤揽亭的动作一顿,那原本满是杀意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迟疑。
“我是…自愿进来的…因为我相信…上神是被冤枉的。”
“你可是…杀神…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在我看来…上神您…无所不能…区区囚笼…打破便是。”
凤揽亭怔怔地看着他,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内心深处被挖掘出来。
在幽暗禁闭的牢笼之中,进来了一个满脸麻子的瘦弱狱卒,他说,他是他的信徒。
而那瘦弱仿佛不堪一击的人,却让他依靠了很久,仿佛有他在什么也不用担心。
宋伶能感受到眼前人对自己钳制放松了不少,看来自己的话的确是对他起了作用。
“小麻子?”凤揽亭喃喃道。
“是,我是你的小麻子。”宋伶向男人身后看了一眼,随后伸出手抱住了男人的脖子,凑过去吻上他的唇。
而与此同时,在他背后,白衣凤揽亭从半空中显现,他一手捡起珠子,伸手将它按进了男人后背之中。
“唔!”
随着记忆的复苏,一段段回忆在脑海中重现,荷花池中的血色逐渐褪去,被乌云掩藏的也阳光重新投射在这些硕大的花苞之上。
原本紧闭的荷花花苞一朵接着一朵盛开,以遮天蔽日之势为叶下相拥之人支撑起一片绝对安全的空间。
眼前人身上的魔气逐渐收敛了起来,他几乎全身心地投入到这个吻中,直到身后有人将他从宋伶面前拉开。
“宋伶,没事吧。”白衣凤揽亭担忧地询问道。
宋伶差点被吻到窒息,一边感慨凤揽亭的吻技真不咋地,一边摆摆手故作轻松道:“没事没事,你看,轻轻轻松。”
白衣凤揽亭看着宋伶身上皮肤上被污染灼伤的痕迹,心里也知道并不会那么容易,刚皱起眉想要说什么,就被宋伶伸手给堵住了:“好了,这个时候别说什么早知道就你来的丧气话哈,好不容易将那寄生虫压制住,你现在应该对我说,谢谢。”
凤揽亭眼里的情绪几番变化,最后伸手握住宋伶的手,温和道:“谢谢。”
然而,两人你侬我侬的气氛刺激到了旁边的黑衣凤揽亭:“小麻子,过来。”
宋伶给他翻了个白眼:“谁是你的小麻子,我现在白白净净。”
那黑衣凤揽亭正磨牙,谁知下一秒,宋伶真一个白眼翻过去倒在了白衣凤揽亭怀里,随后…消失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
宋伶:本以为自己会很帅的结束这一part。
凤揽亭黑瞪凤揽亭白【异口同声】:都怪你!
魔神:我还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