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后的一个月，宋洛做了很多事。
最重要的，修改论文，准备毕业。
他收到班长发来的ps过的毕业照片，看着照片上莫名滑稽的一张张熟悉的脸，想笑又想哭。
这张特殊的毕业照，标志着宋洛一段人生的结束，和另一段人生的开始。
他在毕业照上找到了自己，在最后一排靠右的位置，不算中间，也不太靠边。他突然有些感激这场疫情。他觉得如果像常规的那样，大家穿着学士服排排站好，等到照片出来，他一定是被排在边缘，表情最不自然的一个。
同学们都在抱怨的毕业照，竟隐晦地维持了他的体面。
时局影响，这届毕业生采取线上答辩的形式。
托那位前男友的福，宋洛现在不能说完全不害怕人群了，至少有了面对人群的勇气。但上天这次对他似乎格外好，不仅不用和关系尴尬的同学拍照，又不用直面导师严肃又挑剔的目光答辩。
毕业的相关事宜都很顺利，毕业证采取邮寄的形式发放。原本热闹的班级群也沉寂下来，不过这次可不是周期性的沉寂两个月而已。
与毕业事宜同步进行的，是投递简历。
宋洛一直没有放弃找一份正儿八经的工作，不过前段时间忙着论文，又有点情绪问题，一直搁置着。
还是拖那位前男友的福，他帮忙修改过的简历通过率极高，面试基本上也能顺利通过。不过……基本都撑不过一个星期。
虽然已经学会了面对人群说话，但对于更细节的日常相处，宋洛还是十分生疏。
有一次刚到了新公司，同事人很好，笑着热情地分给他一小包零食。宋洛对于这样的对待十分不习惯，明明想要得体地回应，脑中却空荡荡的不知该摆什么表情。最后只能抽动嘴角，勉强露出一个微笑来。
宋洛的反应让同事觉得不解和尴尬，摸了摸鼻尖，对他点点头，坐回工位与别人说话去了。
这个岗位理所应当地没有让宋洛待太久。
宋洛这个人，对生活没有热情，对未来也毫无规划。他期待的工作最好是自己能够独立完成，不需要同事之间沟通交互。
显然，生活是与幻想截然相反的残酷。
刚投完一份简历，听到敲门声。宋洛长叹了口气，伸了伸懒腰，起身开门。
门外，是外卖小哥一如既往爽朗的笑，抬眼看，对面2302的门紧闭着。
一如既往。
附近新开了家日韩料理店，味道不错。宋洛这次点的是他家的泡菜汤。
刚揭开外卖盒的盖子，就闻到泡菜发酵后独有的清爽的微酸味。还未入口，口水就已经禁不住从舌根下分泌出来。
汤色红亮，豆腐与切片五花肉在泡菜与若干配料之间浮沉。
“宋先生”的直播间。
宋先生：【今天吃泡菜汤。】
［好巧！我刚刚也点了泡菜汤！］
宋洛用勺子舀起一块豆腐。豆腐被切成四四方方的块，原本乳白的豆腐吸满了汤汁， 入口的酸味被豆腐的香糯柔和，微微的辣，回味轻甜。
按照宋洛的习惯，他喜欢先吃光豆腐之后，再用泡菜汤泡米饭。因为豆腐味淡，加上米饭，就更没滋味了。
捞完豆腐，把刚蒸的米饭泡进去。
米饭在泡菜汤里粒粒散开。米粒挺实，泡菜爽脆，五花肉肥瘦相间。肉该是煎过，肉片上还带着诱人的焦褐色。肥肉部分的油被煎了出来，没有生肉煮出来的腥味，带着满满的油脂腻香。
［感觉没有了邻居之后，宋先生吃饭时很寂寞呢……］
看到这条弹幕，宋洛咀嚼的动作一顿。不着痕迹地夹了一口腌萝卜，假装没有看到。
弹幕因为这句话热闹起来，有附和的，有说不要再说这种话的，也有吃瓜看戏的。
宋洛并没有正式地在直播里宣布他与江先生分手的消息。一开始弹幕还有人问，后来看到他的新昵称和回避的态度，都心照不宣，也渐渐不再提了。
分手后，宋洛流失了不少粉丝。不过与江先生相处这段时间，粉丝累积了不少，还不算伤筋动骨。
仔细想来，江随禾带给他的，都是上扬的。而自己呢，在这段转瞬即逝的感情中，带给他了什么呢？
下了播，邮箱收到刚投简历那家公司的回执，措辞委婉地表示宋洛不符合他们公司的用人要求。
宋洛的心态有些崩。
朋友圈里同学们好像都有了着落，读研的晒了录取通知书，找工作的晒了团建照片，不想深造又不急着工作的，晒自己与书和烘焙相处的悠闲时光……好像全世界都尘埃落定了，只有宋洛还悬而未决。
直播赚的钱不稳定，好的时候刨除高昂的房租水电和饮食支出，还能富余不少；不好的时候，连支付房租都勉强。好在宋洛的用度还算节省，还不至于捉襟见肘，但也不是长久之计。
点开学校官网的就业板块，放弃执着于寻找专业对口的工作。关闭筛选功能后，一则招聘信息吸引了他的注意。
“……小锅？”
小锅酱料所属的食品公司参加了宋洛学校今年的线上校招，招聘的职位不少。宋洛点进去看了看，自己能做的，好像只有助理岗位。
自己与小锅有过合作，这应该能成为加分项吧？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宋洛把合作过的信息加在自己的简历上，发了出去。
公司茶水间，方平站在饮水机前等水烧开。他把长发松松束在脑后，挽起白衬衫的袖子，慢条斯理地撕开速溶咖啡的包装袋，把咖啡粉倒进杯子里。
“方总监，好巧！”人事部的妹子端着水杯进来，笑眯眯地打招呼。
“好巧。”方平拿眼一扫，“新指甲油吗？颜色真好看。”
人事妹子看了看自己的指甲，美滋滋的，“是吗？你喜欢的话，链接发给你？”
“那太好了。”水开了，方平接好热水，用小勺轻轻搅拌咖啡。边提醒着人事妹子小心水烫，边端着咖啡向外走。
“对了，你记得x站的一个叫‘宋先生’的吃播吧？就是疫情期间找他做过推广那个。”
方平站住，“……我有印象，他怎么了？”
“他投了我们公司的简历哦！”人事妹子用八卦的口吻说，“哈哈，简历上的照片看着挺清秀的，不知道真人怎么样，还怪期待的！简历通过的话，我们就是全网第一批看到宋先生真容的人了吧！”
方平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摸摸昨晚通宵长出的胡渣，“把他的简历发到我邮箱。”
“诶？”人事妹子有些意外，又想到这个主播与公司有过合作关系，或许不走常规的招聘流程，就没再多问，痛快地应下来。
回到工位上不久，方平就收到了人事那边发来的宋洛的简历。打开简单看了看，戏谑地给江随禾转了过去。
【人事部的简历，发给我干什么？】
江随禾回复得倒快。
方平一挑眉，看热闹不嫌事大。
【这位面试者身份特殊，还得请示过您才能下决定。】
这回，江随禾间隔了很长时间才回复：
【决定是否录用他的，是他的能力和个人意愿。】
看着江随禾的回复，方平抿了一口咖啡，悠悠地敲了一封面试邀请。
收到小锅的面试邀请的时候，宋洛差点欢呼出来。他有预感，他觉得凭借主播的身份，这次顺利入职的希望很大。
面试的时间在后天下午，宋洛拿出了全部精力去准备，直播都暂且搁置了。
面试当天，宋洛拿出自己最正式的一套衣服，对着镜子检查了三遍才出门。
今年受疫情影响，就业形势非常严峻。面试现场坐满了人，脸上都是差不多的茫然和焦虑。
宋洛原本放平的心，一下子又悬了起来。找个地方坐下，出了一手心的汗。
有面试完的人出来，就会被团团围住，询问里面的情况。宋洛屏住呼吸听了几耳朵，默默把他们透露的面试官问过的问题记下来，在心里打好腹稿。
宋洛最后一个被叫到名字。他整理了一下领带，走到面试室门前，深吸了口气，敲门。
门从里面打开，三位面试官正在整理文件夹，看上去似乎是面试结束了。
宋洛不知所措，“您好，我是来面试的宋洛……”
其中一位女面试官抬头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你先坐，面试你的方总监一会儿就到。”
总监……亲自……面试他？
宋洛坐下，看着面试官们干脆利落地抱着文件夹离开，心里七上八下的。
没等太久，门被敲了三声后推开。宋洛忙站起来，对着来人鞠了一躬，“方总监您好，我是来面试的宋洛。”
“啊，你好宋洛。”
声音好像有些熟悉，宋洛浑身僵硬，缓缓抬起头来。
穿着一身职业装的方平把腮边的碎发别到耳后，巧笑嫣兮，“好久不见。”
宋洛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心脏却跳动得厉害。扑通扑通……震得耳膜胀痛。
方平坐下来，双腿优雅地交叠在一起，耸耸肩，语气轻松地问：“那么……面试还要继续吗？”
2021-02-17 14:47: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