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崇惠默不作声,面上表情也凝重起来。他五官深邃,此刻显露出,是一副无人见过的阴鸷神色:
“你试试。”
宋昭斐当即就要给他教训,剑气直冲对方四肢。可那截肢体却并未如他想象中断裂,反而是他的剑锋碰到阻碍般弹了回来,若非他闪躲得当,险些被削掉脑袋。
发冠被削散,一头浓密乌发垂落,倒是显得他容貌更美,可惜此刻无人欣赏。
众人皆知,万灵山庄的少主应崇惠天资不足,多年苦修也只有筑基初阶修为。所以才变得浑身铜臭,放浪不羁。
这也是他为何按着脾气,在蔺含章这小辈面前伏低做小——他眼见此人用一副八灵根身躯结了丹,内心燃起对修为的渴望,比金钱更甚。
眼下靠着法宝,还能暂时挡一挡宋昭斐。真要玩起命来,他根本打不过这“娇弱”美人。
他立即甩出几张遁符,眼见就要逃离,却被一股更强大的威压按倒在地。
霎时间,似乎换了副天地。楼下酒肆的喧嚣,车马来往的街道,都失了声响。窗外景色也变得朦胧虚幻,如隔白纱。
一道清冷嗓音徐徐响起,似乎撩拨人心弦般动听:
“怎么还是动起手来了,不是说要用你那‘美人计’么?”
此人话语似是嘲讽,语调又十分真挚,让人一时摸不清头脑。应崇惠勉强抬眼,宋昭斐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一人身影。
那人一席道袍,长身玉立,容貌也出奇俊逸,正微微侧身,听着宋昭斐言语。
“原来如此……”来人叹了一声,“不是你的错,是某人有眼无珠……应公子失礼在先,就麻烦你交出《洞玄罗天》残片,向我这位友人赔罪。”
“你又是哪来的?你说的什么东西,本公子不知道。”
“不知道?”
那人语调微扬,似乎感到愉快:
“可有人告诉我,进入四方阁密室的法阵,只有一人能解……不过她还说,那残卷被公子分了两半,另一半,就带在身边呢。”
此言一出,应崇惠脸色稍霁,不再言语。那道士又转向宋昭斐:
“你说得果然不错,四方阁也是应公子产业。”
宋昭斐表情才好了些,平静道:“这下你总相信我了。”
“我怎会不信。”
道士笑了两声,抛下团重物,坠在应崇惠眼前。
正是四方阁“阁主”,他最最衷心的下属……朱鸢的尸身。
“她宁死也不说出阵眼,害我杀了她,拷魂才问出来。”
那人叹息道。
“早知道就不这么麻烦——半片也够了,交出来吧,应公子?”
说话间,他一手已经袭上应崇惠后心。方才轻易挡住宋昭斐的法宝,在他手下就如纸糊一般。
指尖刺入肉体的疼痛已经袭来,应崇惠顾不得多想,宁可自爆元神,也不愿让对方得逞。
也就在此时,他听得那人轻微地倒吸了一口气。
身上威压散去的瞬间,应崇惠立即翻身跳了起来。他四处找着解脱之道,却猝不及防对上双熟悉的凤眼。
——蔺含章。
此时见到他,比见亲爹还亲切。应崇惠抱起朱鸢尸身,吼道:“蔺贞救我,洞玄罗天大义就在我这里!”
与此同时,方才的道人——也就是玉霄子,揉身迎上了剑修。
真火难灭,就诛其主人。可拏离哪有那么好对付,不仅驱着那火引燃烧,还能和玉霄子对上两掌。
两招,也足以让双方了解彼此实力。玉霄子此时金丹圆满,从修为上是克得住拏离。可他身后那个阵法师,金丹初阶就能破他的瞒天阵。这二人加在一起……倒也不是杀不了。
不过……
玉霄子此人没什么原则,又想到宋昭斐那番言论,眼中多了几分意兴。他忽然一停手,拏离也未放松警惕,而是停在随时可攻的距离,观察着他动作。
只见玉霄子抽出长剑,利落地剃掉了那些被灼烧的血肉。
皮肉落地后,迅速焚为灰烬。而从那截血淋白骨上,又吱吱嘎嘎,缓生出粉白新肤。
“二位道友来得正巧。”
他表情轻松,仿佛那截手臂不是他的一样。
“在下玉霄子,久闻二位盛名;既然都为残卷而来,不如都拿出现有的,待找到了洞天入口,也好共襄盛举啊。”
地上横着一具尸体,旁边跪着一个伤员,他自己的小部分肉渣还在散发焦味。玉霄子此番言论,非但没获得响应,就连原本与他一道的宋昭斐,都满脸写着抗拒。
他倒也能自说自话,又指着应崇惠笑道:
“此人不值得信任,将我们要寻的东西都匿在密室中了;不过,他身上还带着半块。有这两块半,加上我与蔺道友的才学,也不是不能破解;又或者……”
他顿了顿,笑容更是轻快:“你们是相信他,能活着把那半片残卷,递到你们手里?”
不等他说完,拏离就闪身挡在他面前,手中灵剑如电,劈向对方要害。他剑道醇熟,即使在修为略低的情况下,依然把玉霄子逼得节节败退。
蔺含章则快速向应崇惠奔去。只可惜,他还慢了一步。
应崇惠手掌还在袖中,被蔺含章抢出时,只扬出了一阵灰。
他以自己生平最快的速度,将那半张残卷碎为了齑粉。
“现在只有密室中还剩半张残片,开启密室的法阵是我家祖传,只有我——活着的我才能进入。”
应崇惠躲在阵法师身后,快速地说完了这句话。
玉霄子周身气息一放,不怒反笑:“你以为这样我就不杀——”
他话没说完,拏离的一剑从身后刺来,竟穿破了防御,将他捅了个对穿。
同时,那柄刚用顺手的七品灵剑也成了废铁,被留在玉霄子身躯中。他本人则毫不恋战,瞬时便到了蔺含章身边。
他二人默契不必多说,蔺含章早就凭空起阵,三人消失得比一阵烟还快。
只余宋昭斐——方才一点力气没出,此时却干巴巴道:“那二人就是我说的两个配角……”
玉霄子反手抽出剑,扔在地上,喃喃道:“凭空绘阵……有点意思。”
宋昭斐怕极了他发怒,还在说:“这些事我只告诉你,有时候情况会不一样,但……”
“只告诉我?”
玉霄子挑了挑眉,这表情他鲜少流露,倒是显得那张脸潇洒风流,不若道人,有些像个倜傥公子了。
“唉,你还是少说两句吧。”
说罢,他便叹着气,十指一翻——一道细细血线,穿透了面前这“主角”的头颅。
玉霄子收回手指,拈着一点真种,一边漫不经心地为宋昭斐疗伤,一边道:“被人下了这东西都不知道。”
“……那、那是……是那阵法师弄得吗?”
宋昭斐甚至顾不上气恼玉霄子举动,恐惧得言语都有些失措。如此一来,种种反常似乎能联系上——难道他真是穿的,只是不愿承认。一直是他在暗中……
“高估他了。”
比起回应他,玉霄子更像是自言自语。他把那枚真种放在鼻尖细嗅,扑面而来的熟悉腐臭死气,让他也忍不住皱眉。
“这气味……”
他瞥了一眼宋昭斐,故作惊讶:
“居然是你那好师尊,霄练真君的手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