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琰决定趁着夜色带时佑安逃跑。
入京已经在漠北的地界, 巴雅尔一行人明显放松了警惕,夜里睡的很沉。
逃跑竟是比章琰预想的还要顺利。
他带着时佑安,两人趁人不注意溜到马厩, 章琰将事先准备好的泻药搅在草料上,随后抱起时佑安飞快上马, 扬长而去。
马吃了泻药便走不动路, 即便明日一早发现他们两人已经跑掉, 巴雅尔一行人也断不能及时去追。
只是在回去的路上,章琰和时佑安因为目的地的原因却产生了分歧。
时佑安自然想回京城,但是章琰却想把时佑安带回老家。
“我是朝廷的通缉要犯, 如何能带着你回京城?”章琰沉声道。
时佑安同他一起走进酒楼,却并不坐下,固执地说:“你可以不带我呀, 只要把我送回大兆就行了,其他的路我自己走。”
章琰嗤笑, 示意店小二送上来一壶酒:“你自己走?如今你身无分文, 也没有武功傍身,你拿什么走?脚吗?”
店小二是个漠北人,好奇地看着两人,一边将酒壶放在桌子上。
时佑安生怕暴露, 只好也跟着坐下, 用兜帽遮住脸,只露出一截雪白细腻的下巴。
“皇宫有什么好的?”章琰眉眼染上一层嘲弄之意, “怎么?就这么放不下狗皇帝?”
“圣上不是狗皇帝!”时佑安皱眉反驳,气呼呼地瞪着他, “你这人说话怎么、怎么这般难听。”
眼见惹急了时佑安, 章琰暗叹一声, 只好服软:“好好好,不是狗皇帝。”
他顿了顿,又劝说道:“……你若是随我回家,我必好吃好喝地照顾你,你放心,我家中条件还算不错……养你这么个小猫,还是绰绰有余的。”
“我养你,可不像那皇帝,要你用自己去换。”
时佑安睁大眼睛,又气又恼地解释:“你在乱讲什么……圣上才没有——”
“那他为何要让你住在宫里?”章琰反问,“别同我说是顾念养育之恩,便是顾念,封你做郡王后,赐你个王府也就罢了,怎么偏偏要你住在宫里,还同他住在一处?”
他冷哼一声,接着说:“要我看,分明就是那色东西要——”
时佑安猛地站起身,脸颊泛起一层粉意,说不过章琰,只好口不择言道:“是我喜欢圣上,要和圣上住在一起的!”
说完,时佑安就倏地抬手捂住了嘴巴。
章琰已经沉下了脸。
他伸手攥紧时佑安要收回去的手臂,在时佑安的惊呼声中咬着牙说:“你就这么喜欢那狗皇帝?”
“你喜欢他什么?地位、权利?”
“或者他在床上很会玩?”
时佑安挣扎不动,因为章琰的一番话眼角泛红,嘴巴紧紧抿起。
章琰兀地止住了话头。
“……你哭什么……”章琰手足无措地站起身,绕过桌子蹲在时佑安面前,“……我不是说你的意思……”
他用拇指细细地擦拭着时佑安的眼角,高大的身躯就这么俯在时佑安脚下,英挺的五官露出几分懊恼。
“我带你回京城,”章琰急忙说,“我答应你,行吗?”
时佑安这才抬起头,兜帽下露出一双水润的眼睛。
然而不等他开口说话,章琰肩上忽然搭上了一只手。
紧接着,一道熟悉的声音不带情绪地问:“你要带他回哪里?”
章琰浑身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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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
林玖平被人刷洗后就拖到了承乾殿外。
他整个人仿佛中了邪似的,躺在地上喃喃自语,双目涣散,不知在看向何处。
“他一直都这样吗?”戚长珩捏着鼻子,侧目不去看林玖平失禁的□□,“不会是被抓之后就服毒了吧?”
羽林军统领摇了摇头:“刚被抓的时候还很正常,只是不知为何,在牢里待了几天后就变成这幅模样了。”
戚长璟沉吟不语。
“之前你说林玖平喜欢去花楼喝酒,”戚长璟忽然问,“查的怎么样了?”
统领抱拳上前:“回陛下,卑职昨日派人将花楼前后彻查了一番,因为林玖平眼下神志不清,他也认不得人,卑职便将花楼里的所有东西在他眼前一一过目,人也均带上看了。”
他为难地低下头:“……毫无反应。”
有人将搜查的东西一一呈上,按序摆在院子里。
其中一个造型雅致的镂空香炉颇为瞩目。
戚长璟走上前,身后的纪得全眼疾手快地上前,缓缓掀开盖子。
里面赫然是掺杂着朱砂红的香粉。
“这不是……”纪得全惊道。
戚长璟眉眼微沉。
旁边的戚长珩循声走过来,一眼便看到了香炉中熟悉的香料。
“这不是玉奴之前中毒的香料吗!”戚长珩转身扫过众人,“为何会出现在此?”
送东西过来的太监们连忙跪下,战战兢兢地垂下脑袋。
戚长璟朝纪得全使了一个眼色。
纪得全掏出一张帕子,小心翼翼地俯身捻起一些香料,随后脚步匆匆地走到林玖平面前,将手帕丢在地上。
紧接着,林玖平忽然暴起。
他猛地起身,爬到帕子面前,双手死死攥紧,将帕子紧紧贴在脸上,喘着粗气,露出一副陶醉的表情。
这般神态让院里的众人都心下骇然。
戚长璟忽然大步上前,不顾纪得全的阻拦,一把拽过林玖平脸上的手帕。
林玖平发了疯似的起身去追,要将戚长璟手中的帕子夺过来。
戚长璟微微侧身,只道:“我可以给你很多,你如实回答我的问题。”
侍卫上前死死按住挣扎的林玖平,迫使他跪在地上。
“派你刺杀朕的是谁?你和刺杀郡王的是不是一伙人?”
林玖平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眼底通红,直勾勾地盯着戚长璟手上的帕子。
“……是的、是的、”林玖平疯狂甩头,双目赤红,“是、是二王子……他答应给我文殊兰……给我、给我……”
戚长珩攥紧拳头:“是漠北二王子,巴雅尔。”
侍卫上前将林玖平按倒,戚长璟抬起眼皮,径直看向戚长珩。
“朕休养已久,如今也该去战场活动一番了。”
他声音低沉,眉梢一片苍兀的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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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境酒楼。
时佑安从椅子上站起身,吓的兜帽都从头上掉下来。
章琰抬头看向来人,双手垂在身侧,解释道:“大哥,我——”
“不必解释。”
章珽抬手止住了章琰的话,抬眼看向他身后的时佑安。
“殿下,别来无恙。”
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熟悉,然而此时却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阴阳怪气之意。
时佑安后退半步,想要拉开与章珽的距离,却被章珽身后的两个身形高大的男子牢牢抓住。
“大哥你干什么!”章琰匆忙上前,想要把时佑安拉过来。
然而章珽按住了他。
“你想破坏我与二王子的盟约吗?”他淡淡地说。
章琰有些着急:“大哥!我不是要破坏盟约,可是、可是他与我们的计划根本就毫无关系啊!”
“没关系?”
章珽重复着章琰的话,眼神却落在时佑安身上:“他是戚长璟的软肋,怎么能毫无关系呢?”
章琰咬牙,竟是点头:“我就是觉得没关系!狗皇帝虽然看着对他好,可到了关键时候,谁能说的准狗皇帝会不会抛弃他!”
“你看,我们的人一路带着他都走出了大兆,那皇帝可曾有过半分反应?”
时佑安慢慢垂下脑袋,也不知在想什么。
章珽看了看挡在眼前的弟弟,又看着身后情绪低落的时佑安,忽然笑出声。
“你错了,”他意味深长道,故意抬高了声音,“戚长璟中了毒,眼下还在宫里昏迷不醒,如何能救人?”
话音刚落,章珽就满意地看到时佑安撞翻了桌角的茶杯。
“生死未卜。”
他又补上一句。
时佑安茫然地抬眼,手指微微蜷缩,声音有些发软:“你……给圣上下毒了……?”
章珽微笑点头:“围场之时,戚长璟便已经中毒,如今就躺在宫里,已经辍朝多日了。”
“你骗我,”时佑安盯着章珽的眼睛,“宫里太医那样多……怎么可能解不开……”
“我骗你做什么,”章珽心中发笑,“漠北的毒向来诡谲,宫里的太医束手无策也是常事。”
他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时佑安难掩惊慌失措的表情。
“大哥——”章琰还要再说话,却被章珽一个眼神打断。
身后的几个打手听从章珽的意思,一边低声说“二少主,得罪了”,一边抬手就将章琰架出去。
章珽懒得回头看不听话的弟弟,只是用黑漆漆的眼睛盯着时佑安。
“……只是毒虽然难解,却也不是全无办法……”章珽拉长声音,缓缓道。
时佑安果然上钩。
“你有解药?”他急切地问,上前几步,脸颊一片苍白,“……你、”
章珽只是笑:“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
他从衣服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正是当时时佑安送给他装祛疤药膏的瓶子。
“你乖乖随我去漠北王庭,我把解药给你。”
时佑安并不擅长这种勾心斗角的交易。
他不太聪明,又容易相信人,一着急起来总会忽略许多细节。
只是现在戚长璟的性命都被这一个小小的药瓶所牵制,时佑安很着急,竟是毫不犹豫,张口就答应了。
全然没有意识到瓶子里装的不过是祛疤的药膏。
更不必说章珽这番拙劣的谎言,但凡稍微有点心思都能看破。
章珽满意地将“解药”递给时佑安,还不忘贴心地补上一句小心打碎。
这让时佑安更泛起迷糊,被人客气地“请”到马车上时,他还忍不住为章珽开脱般地想着:
章珽这样直接地把药给他,应当……也是被巴雅尔胁迫了吧?
应、应该吧?
作者有话说:
安崽已经被骗了一路了(擦汗)
不听话的狗没有好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