氓山围场基本将氓山包围大半, 依山脚下还设有行宫。
前朝皇帝热衷秋猎,氓山行宫也因此修建的格外华丽宽广。
这次秋猎队伍浩大,文武百官几乎皆随圣驾出行, 加上围场看守和随从护卫,林林总总加起来近万人。
只有少数大臣因病推辞不来, 让人惊讶的是, 如今正是如日中天的章珽也称病不来, 白白失了这次面圣的好机会。
卯时,天子起驾。
戚长璟一身玄色戎装,翊卫诸臣前引后扈, 百官采服跪送出宫。
原本戚长璟是想让时佑安乘轿前往,却被时佑安一口回绝。
乘轿的都是女眷老臣,他坐轿子岂不是很丢人?
时佑安不愿意坐, 戚长璟也只能由着他骑马,只是因为骑马水平不高, 时佑安总是落在队伍后面, 戚长璟也随之放慢了速度,不紧不慢地陪着时佑安骑马。
这样耽搁着,等到了围场,已经是午时了。
初秋正是百兽活跃之时, 氓山林间时不时传来野兽的吼叫, 间或有群鸟惊动,扑簌簌地从枝杈上飞走。
虽然时间已经可以吃饭, 只是秋猎该走的流程还没有走完。
围场范围很大,几乎将氓山囊括大半, 然而实际秋猎的时候却不能真的在整个围场中进行。
为防止围猎过多, 狩猎前还需要进行登山围观, 也就是布围。
若是围猎过多,就需要放开一些口子,让部分野兽离开,以保持氓山动物数量的稳定。
戚长璟骑着追云,在众人的簇拥下张弓,抬手迅速地放出一箭。
“咻——!”
飞鸟应声落下。
群臣顿时一个个拼命鼓起掌来。
“陛下真是好箭法!”
“百步穿杨,陛下的箭法天下无人能及!”
“这次秋猎,有陛下在,我等还争什么头名!”
听着众人极为捧场的崇敬之语,戚长璟只是笑道:“本次秋猎,射获前三者,朕重重有赏。”
此话一出,众人更是激动,再也按捺不住,一个个夹着马,先后冲进围场之中。
若是秋猎能得圣上赏赐,乃是莫大的荣幸!
身旁的戚长珩“嗷呜——”一声,学着动物的叫声,带着几个侍卫嗖的一下就窜了出去。
秋猎是给臣子们一个展示的机会,戚长璟自然不能也同他们一般整日待在围场不出。
他还有政务要处理。
看了看身旁踌躇着想跟着进去的时佑安,戚长璟翻身下马,将缰绳递给时佑安:“骑着追云再去。”
随从的侍卫皆是一惊。
追云可是圣上的御用宝马,随着圣上不知在战场上杀过多少敌军,一身煞气、性子极烈,如何能让郡王殿下去骑?
在侍卫们震惊的目光中,时佑安有些激动地翻下马,接过缰绳,由戚长璟扶着上了马。
追云十分安静,还欢快地拨了拨蹄子。
侍从们:?……!
然后他们就看着时佑安不要命似的摸了摸追云的马头,笑眯眯地问:“追云追云,你是不是更喜欢我骑呀?”
追云鼻子喷出一口热气,高兴地晃了晃脑袋。
戚长璟:……
侍从们:……
时佑安骑着追云,得意地看了眼戚长璟,带着一众侍卫慢悠悠地走了。
.
树林里一片静悄悄的。
时佑安因为手有旧疾,不能拿弓,只能由身边的侍卫帮他打猎。
只是一路上没遇到什么大型野兽不说,好不容易碰见一只兔子,时佑安心一软,又把它放跑了。
张弓的是个年轻的侍卫长,闻言一边放下弓,一边苦笑:“殿下,这一路上咱们都没遇见什么东西,好不容易碰到只兔子,您也不让打,今日的排名,只怕咱们要垫底了。”
时佑安有些不好意思,听见侍卫长这样说,更是低着脑袋不说话。
其他侍卫看着殿下这幅受委屈的样子,登时心都软了,带着谴责的目光看向侍卫长。
侍卫长尴尬地咳嗽一声,挠挠头,低声安慰:“……属下只是不想殿下排名靠后……不过、殿下心善,便是放跑这些动物也不要紧……”
正说着话,那头树林里忽然跑出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
侍卫长眼前一亮,马上问:“殿下喜欢狐狸吗?”
时佑安自然也看到了那只狐狸,犹豫着说:“……我喜欢,但是……”
“殿下放心,”侍卫长立即道,“属下去活捉它!”
话音刚落,众人便眼睁睁地看着一枚箭从天而降,直直地射中小狐狸。
侍卫长:……
草丛里钻出一个人,骑着马朗声道:“快捡起来,带回去剥了皮。”
说罢,马上的薛鸿便与时佑安双目对视。
时佑安睁大眼睛,怒从中起,稍稍抬高了声音:“你怎么把他打死了?”
薛鸿几个月没见过时佑安,如今乍然看到,忍不住心神一荡,正要高兴地扑上来,就被时佑安这么质问了一句。
“……我、”薛鸿支支吾吾,扭头看了看地上奄奄一息的白狐,急忙解释,”不是、殿下、您听我解释,我是想把这东西抓来给您的。“
时佑安从马上跳下来,把薛鸿晾在一边,脚步匆匆地捡起白狐。
箭射的有些偏了,白狐还没死,只是皮肉被戳了一个口子。
薛鸿局促地跟着下马,站在时佑安身后唯唯诺诺:“殿下……我错了……我、我现在把它带回去!马上找人给它治好!”
时佑安半信半疑,薛鸿赶紧摆手,示意后面的人把白狐带走:“去,回营帐,把这个狐狸治好。”
直到侍从小心翼翼地捧着狐狸离开后,薛鸿才腆着脸又回头看时佑安。
时佑安把脸扭过去,并不理他。
“殿下,”薛鸿一张俊逸的脸露出几分可怜,“殿下怎么这段时间都不来找我了……我的腿还没好全……”
“腿没好怎么不在家休息?”时佑安板着脸说,“干嘛来围场?”
不明白时佑安为什么生气,薛鸿满头雾水,低声下气道:“……我忍不住了……已经好久没见到殿下了,想趁着这个机会……见见您。”
时佑安抬眼看着薛鸿。
薛鸿被时佑安琥珀色的眼睛看的呼吸一滞,急忙垂下眼帘不敢对视。
“你还好意思说,”时佑安嘀嘀咕咕,小声抱怨着,“你受了伤,竟也不知往宫里传个消息给我……白白让我担心……”
薛鸿精神一阵,眼睛像顿时小狗眼一样明亮起来:“原来殿下还没忘了我!我还以为、我还以为殿下因为马球场上的那件事……生我的气呢。“
他凑的更近了些,却也不敢碰时佑安的袖子,只是低声道:“……是我不好……没有跟殿下说清楚……殿下倘若生气,那就打打我吧,只要殿下能解气就好。”
说罢,薛鸿还真的抻着一张脸,凑到时佑安面前让他打。
时佑安绷着脸正要开口,身旁的空地忽然“嗖——”的一声落下一支箭。
在场的侍卫纷纷抽出佩剑,将时佑安和薛鸿团团围住。
“是谁!”
侍卫长厉声质问。
然而无人应答。
下一刻,在薛鸿猛地跳起来扑到时佑安身上的同时,树林深处落下一阵箭雨,带着锋利的寒光直冲着众人来袭。
“快走!”薛鸿死死抱紧时佑安,翻身跃至马上,用力一拽,向山上飞奔而去。
原地的侍卫一部分跟着上马,一边掩护两人,一边用剑当着箭雨,中箭的人胸口渗出黑色的鲜血,纷纷从马上摔下来。
眨眼的功夫,竟是死了大半。
树林茂密,此处地势又低,如此抵抗,不是办法!
侍卫长咬着牙,伸手拔下手臂上中的箭,忍着剧痛,腿用力一蹬,骑着马便往反方向跑去。
他要马上告知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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氓山脚下是围场的入口。
处理完政务,戚长璟方揉了揉眉心,便有羽林卫牵着马走过来,笑道:“今日陛下让了他们半天,如今也该陛下上场,让他们见识一番陛下的骑射了!”
戚长璟无奈摇头,只好上马:“知道你们跟着朕,早就等不及了。”
几个羽林卫顿时嘿嘿一笑。
他们这些护卫的排名都是和主子的算在一起的,若是圣上不去狩猎,他们自然也毫无成绩。
圣上不在乎排名,他们在乎啊!
见戚长璟上了马,羽林卫也一个个连忙上马,只等戚长璟出发,他们也好大展身手。
然而就在戚长璟的手刚刚摸上缰绳时,那原本好端端待在手指上的玉扳指忽然毫无征兆地裂开了。
白玉裂成几块碎片,悄无声息地掉在地上。
戚长璟动作一顿。
羽林卫们也看到了忽然碎掉的扳指,皆是面面相觑,犹豫着不敢说话。
碎玉碎玉,破镜难圆,大凶也。
“郡王殿下现在何处?”戚长璟忽然问道。
为首的羽林卫犹豫着说:“晌午的时候跟着一队护卫去了西南方向,卑职不知如今殿下已经走到了何处。”
“去西南。”戚长璟当即道,紧紧拽着缰绳,就要往西南方向去。
然而树林中忽然冲出一道骑马的人影。
侍卫长满头鲜血,整个人血淋淋地从马上翻下来,一只手臂诡异地外翻。
他后背上还中了三支箭,往外冒着黑色的鲜血。
侍卫长挣扎着张嘴,断断续续地嘶哑着:“……殿下……殿下遇刺……箭、箭上有……”
一支箭迎空而下,直直地刺入侍卫长后颈,侍卫长当即倒地而亡。
“护驾——!”
这一箭让羽林卫将戚长璟死死护住,暗处的树林中影影绰绰地冒出几个黑色的身影。
黑衣人举着弓箭,直指戚长璟。
羽林卫训练有素,以剑斩之,部分人也举着弓箭对准树上的黑衣人射下。
不到片刻功夫,竟是将林中的黑衣人清剿的所剩无几。
羽林卫有四人中箭身亡,戚长璟眉心微皱,就要上前几步查看地上的黑衣人。
原本在角落的守卫忽然暴起,掏出怀中的匕首,反身刺向戚长璟的胸口。
意外突发,戚长璟身旁的羽林卫也不能及时阻止,眼看匕首就要刺中。
戚长璟单手握住刀刃,眼底漆黑如墨。
那守卫心中一慌,手腕顿时卸了力道,被戚长璟迅速抓住漏洞,裹着力道猛地一踹,那人应声倒地。
匕首“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然而戚长璟却无心去看这个忽然暴起的刺客。
他垂眸看向手心,被利刃刺穿的伤口正流着黑色诡谲的鲜血。
匕首有毒。
“陛下!”有人看清了戚长璟手上的伤势,大惊失色,“卑职这就去请太医!”
然而戚长璟却径直略过众人,单手翻身上马:“不必。”
他手掌攥紧,压下心中那股越来越强烈的不安,寒声道:“随朕寻郡王。”
撂下这句话,他竟是也不管是否有人跟着,一人快马疾驰上山,迅速消失在树林中。
羽林卫们心下大骇,一个个急忙也跟着上马,随戚长璟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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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鸿快要撑不住了。
他死死地护着怀中的时佑安,瘸着腿慢慢在高大的草丛中移动。
鲜血顺着小腿滴滴答答地落了一地。
“薛燕回……”时佑安松开带血的手,声音有些颤抖,“你、你别走了……”
薛鸿后背中箭了。
薛鸿笑了一声,胸腔震动着,声音却很轻:“殿下,我若是……停下,他们、他们很快就会追上的。”
他低头剧烈地咳嗽起来,喷出几口血沫。
“那你把我放下,”时佑安急的紧紧捂住薛鸿后背的伤口,可是无论怎么捂鲜血都止不住似的往外涌,“你把我放下、我自己走。”
一道黑影从树丛中闪过。
几个黑衣人已经追了上来,他们放慢脚步,轻轻抽出背后的箭,随后齐齐放出。
薛鸿手臂中箭,再也支撑不住,力道一松,就把时佑安放了下来。
“……你快走吧,”薛鸿抹掉嘴角的血,抽出腰间的佩剑,“我在这解决他们。”
此地已经是围场范围之外,不会有人过来救他们的。
时佑安的腿灌了铅似的不能移动,他愣愣地看着薛鸿:“……可是你……”
你都伤成这样了,还能……吗?
薛鸿似是看出时佑安的纠结,便露出一个舒展的笑容:“殿下,别小看我,几个刺客而已,我还是能对付的。”
他强撑着一口气,故作轻松地笑起来。
时佑安傻乎乎的没有察觉出不对,看着薛鸿真的不在意,只好道:“那、那我帮你引开一些人,你解决掉这几个,快点跑哦。”
薛鸿心底发笑,点头答应。
时佑安给自己鼓了鼓劲儿,这才深吸一口气,钻出草丛,接着往前走。
薛鸿盯着时佑安消失的背影,眼神逐渐冷下来。
他摸着手中的剑柄,无声地想着。
殿下,今日一别……只怕再不能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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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腰间是悬崖。
一路上时佑安都秉持着替薛鸿多吸引注意的想法,尽量把动静弄的大一点。
只是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后面原本速度很快的黑衣人好像在戏弄时佑安一般,速度不紧不慢,逼的时佑安不敢放松。
山路的尽头是悬崖。
时佑安转身回头,几个黑衣人已经从树上跳下,无声无息地将他团团围住。
身前是绝路,身后亦是绝路。
悬崖上的秋风吹的有些大,时佑安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似乎有黑衣人笑出声,歪了歪脑袋,缓缓亮出手中的弯刀。
时佑安僵着腿,下意识后退一步。
紧接着,脚下落石忽然悬空,时佑安整个人刹那间失去平衡,翻身要掉下去。
在离开地面的一瞬间,一个人忽然从林中跳出来,飞扑着搂紧时佑安,随他双双坠入悬崖。
作者有话说:
无奖竞猜,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