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京城的河水泛着波澜, 抽条的柳树在水中划着涟漪,岸边挤挤挨挨着开出了许多粉的蓝的不知名小花。
莺阁就挨着河水。
花船三三两两地飘在河面上,外面挂着几个彩色的灯笼照亮了船身。
最大的花船就靠在岸边。
蒋庚年牵着时佑安的手, 超过半个身子,引着时佑安上了船。
跟随的护卫就停在了船舱外, 围着船舱护成一圈, 悄一也适时止步, 摸了摸腰间的短刃立在门口。
“殿下的阵仗这样大,”蒋庚年笑着说,“倒教臣有些紧张了。”
时佑安比他更紧张, 闻言悄悄吸了一口气,以为蒋庚年嫌弃他架子大,正要说什么, 船舱的门就打开了。
外面的动静不小,原本在船舱候着的众人被纷纷惊动。
“怎么来了这么多的护卫?”有人问道, “蒋大人, 这是怎么……”
蒋庚年含笑着侧身,露出身后紧张不已的时佑安。
原先说话的人登时看直了眼。
此刻正是夜晚,船上朦胧的彩灯照映出时佑安精致漂亮的侧脸。
只是惊鸿一瞥,便足以让人心动。
“我的天, ”另一个年轻的公子忍不住上前几步, 凑过去细细端详着惴惴不安的时佑安,惊叹道, “这是哪里寻来的小公子,生的这样好看?”
这番言语带着点轻佻, 惹的时佑安匆匆地后退了半步, 被蒋庚年贴心地揽住腰身。
“殿下当心些, ”蒋庚年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虽然天气回温,可是夜里河水寒冷,殿下可莫要掉下去。”
他的声音带着热气,酥酥麻麻地吐在时佑安耳根后,让时佑安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只是这幅样子,落在其他人眼中,就是无比亲昵了。
众人的眼神带着暧昧,若有若无地在蒋庚年和时佑安两人身上来回打转。
时佑安被看的不大舒服,稍稍让开半步与身旁挨的极近的蒋庚年拉开距离。
蒋庚年仿佛毫无所知,还是一副风度翩翩的君子模样,说出的话却让船上的众人都吓的脸色煞白:
“这位是郡王殿下,“蒋庚年缓声道,”你们见了殿下……也不说行礼吗?”
什么?!
原先言语轻佻的年轻臣子霎时手脚冰冷,眼神不受控制地看向时佑安。
完了,他刚才当着殿下的面都说了些什么……
这宝祥郡王又极受圣上宠爱,传闻跋扈至极,他今天该不会要……
正当他已经想着自己一会儿要被拉去砍头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就听见头顶传来那位“残暴”郡王又乖又轻的声音:
“都免礼罢,诸位不必如此、如此拘谨。”
时佑安急忙抬手让大家平身,努力做出一副平易近人的样子:“……外面有些凉,可以……进去说嘛?”
……好、好可爱。
在场的都是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猝然听到时佑安这样一句带着点撒娇意味的话,一个个不由得耳根一软,都挺直了身板。
“殿下请!”
“殿下可以坐到微臣这里!”
“微臣愿意侍奉殿下左右!殿下还是坐到臣这里罢!”
众人这样热情地邀请让时佑安有些措手不及,只能求救般地把目光落在还算熟悉的蒋庚年身上。
蒋庚年扬起一个笑,上前几步拉住时佑安的手:“你们都要把殿下吓坏了,殿下还是跟臣坐在一起吧?嗯?”
时佑安匆匆点头,由着蒋庚年拉着他入座。
其余人只得遗憾地跟着落座。
今日这场宴会,说是聊科举,可如今会试的题尚且保密,众人也无事可聊,反而挑拣着日常趣事一个个地说起来。
也算是增进同僚情谊了。
只是大家虽说着趣事,眼睛却一个个地直勾勾盯着时佑安看,若是谁讲的惹的殿下笑起来,其余人又带着隐晦的敌意扫视过去,然后接下来的人再讲就会多出更多巧思,定要让殿下再露出笑脸。
不过这些人的明争暗斗时佑安却毫无所知。
——他只顾着笑了。
不过虽然一直笑着,时佑安还是用心地记下了每个人说的故事,若是察觉出有人讲的口干舌燥,还会贴心地递上一杯热茶,让那人润润嗓子。
被时佑安亲自递茶的人受宠若惊,感动的眼泪汪汪,猛灌一口又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来。
殿下可真好!!
蒋庚年一人坐在阴影中,无声地看着他们像发情的雄孔雀似的在时佑安面前明争暗斗,嘲讽地扯着嘴角笑起来。
一群蠢货。
酒过三巡,除了时佑安都带了些醺意,蒋庚年陪着喝了不少酒,脸却不似旁人那样红,还一只手挡着时佑安,随时防止喝醉的同僚失礼冲撞了他。
莺阁的侍女垂着头端上来一壶新酒。
“这可是挑花酿!”有人睁着眼睛,伸手将酒接过来,激动地问,“蒋大人出手可真是阔绰!桃花酿可是莺阁最好最贵的酒!”
蒋庚年笑道:“今日我等有缘在此一聚,自然要喝个尽兴。”
旁边的人早已按捺不住,伸手就打开了盖子。
一股浓郁鲜甜的果香混着酒味顿时弥漫在整个船舱。
“这么香,当真是好酒!”
时佑安眼馋地翕动了几下鼻子,努力让自己的视线从酒壶上移开。
……感觉好好喝哦。
“殿下想尝尝吗?”注意到时佑安一副意动的模样,有人忍不住问,“方才殿下还不曾喝酒,不如尝尝这个?”
时佑安小心翼翼地舔了舔嘴角,可怜兮兮地摇摇头。
他虽然嘴馋,还是知道什么该喝、什么不该喝的。
喝酒伤身,回去又要难受了。
似是看出了时佑安的顾虑,蒋庚年适时插话:“殿下不必担心,这酒不烈,喝起来也是如同果茶般清甜。”
他又笑着补上一句:“……也不必担心有什么东西在里头,微臣早已着人把今日要入殿下口的酒水一一查验过,殿下放心就是。”
时佑安的双手乖乖地放在膝盖上,闻言忍不住蜷缩了一瞬。
“不会喝醉?“他犹豫着问。
旁边已经有人倒好了酒,不由分说地塞到时佑安手中:“怎么会醉?殿下尝尝罢!”
时佑安有些招架不住他们的热情,只好接过酒杯,慢慢放在嘴边。
随后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缓缓抿了一口。
“怎么样?”蒋庚年含笑着问。
和预想中直冲头顶的熏意完全不同,时佑安只是刚咽下便觉得口津生香,吐出的热气都混杂了一股果香。
喝着不像酒,倒像是果茶。
时佑安没回答蒋庚年的话,而是埋头又喝了一口。
……然后又喝了一口。
蒋庚年兀地沁出一声笑。
众人哄笑起来,见时佑安喜欢喝,也都放下了顾忌。
桃花酿喝着不像酒,喝起来自然也就无所限制。
没过一会儿,桌子上已经摆了七八个空酒壶。
年轻臣子们七七八八地倒在地上、桌子边,歪着脑袋半梦半醒。
“殿下……”有人还挣扎着举起酒杯,“……喝!”
说罢,他“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彻底昏睡过去。
船上一片寂静。
蒋庚年收回看向那人的目光,缓缓落在身旁的时佑安身上。
“殿下?”
时佑安睁着琥珀色的眼睛看过来,眼底蒙上一层潋滟的春色,两腮发粉,也不知是不是喝酒喝多的缘故。
喉结急促地上下滚动着,蒋庚年稍稍凑近,声音低哑,仿佛担心惊醒时佑安一般:“……殿下……你喝醉了。”
“哦……”时佑安的声音黏糊糊的,像个撒娇的猫儿,眼神却一片迷茫。
鼻尖萦绕这桃花酿淡淡的香味,蒋庚年屏住呼吸,着了魔似的伸手轻轻摸了摸时佑安的额头。
有些热。
他忽然想起来,莺阁的桃花酿还加入了一剂……催情香。
剂量不大,若是常人,喝了也只是微微发热,断不会有别的反应。
……只是殿下……
蒋庚年抬眼看着时佑安,呼吸忽然急促起来。
时佑安身上热热的,后背都出了汗,他难受地扭动了几下,伸手想要把衣领扒拉开。
“……殿下,”蒋庚年堪堪握紧了时佑安的手腕,绷紧下巴,“你在干什么?”
“好热啊……”时佑安迷迷糊糊地说,手上的动作却不停,扒拉着就把领口扯的有些松动,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
蒋庚年喝的酒不多,眼下却觉得自己要醉了。
“殿下若是热,”蒋庚年的心怦怦跳起来,“不如到臣这里,臣、臣的手很凉。”
他大抵是疯了。
时佑安凭着本能行事,也全然忘记了说话的是谁,下意识就点了点头,乖乖巧巧地挪到了蒋庚年身边。
“我很热的,你快一点。”时佑安催促道。
蒋庚年双手捧起时佑安的脸,漆黑的眼睛直勾勾地与他对视。
“凉吗?”
时佑安舒服地眯起眼睛,只是依旧摇摇头:”可是我还是好热啊……“
“还热?”蒋庚年低声问着,眼神低沉的要吃人,“臣……”
全然察觉不出危险的时佑安还把脑袋拱了拱,意识迷糊地想要寻找冷源。
蒋庚年深深吐出一口气。
他的眼睛不受控制地瞥向时佑安水润粉嫩的嘴唇,嗓子一阵发干。
“殿下……”蒋庚年轻轻地说,“这是你自己要求的,莫要怪臣。”
说罢,他手指稍微用力抬起时佑安的下巴,身体凑的越来越近,眼看着就要亲上去。
——“彭!”
有人一脚踹开了门,短刃破空声同时响起,“哗啦——”一声迎面就要刺向蒋庚年。
蒋庚年匆忙松开时佑安,狼狈地滚到另一侧,堪堪躲过了短刃。
他双手撑地,阴着脸看向门口的来人。
悄一一身黑衣,手上的短刃带着寒光,映出一双冰冷的眼眸。
他举起短刃,正要就地杀了蒋庚年的时候,手臂忽然从身后被人松松揽住。
“……我好热啊……”
悄一倏地卸去了手上的力道。
他不会说话,只能收回手上的短刃,无措地揽住站都站不稳的时佑安。
时佑安不知是谁,只是全然凭本能拉着眼前这人的衣服,黏糊糊地把脸凑上去贴贴。
悄一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
他阻拦时佑安不得,只能咬咬牙将时佑安一把抱起,也顾不上地上的蒋庚年,三步并两步就离开了花船。
只留下蒋庚年一个人留在原地。
蒋庚年忽然摸了摸嘴唇,良久,无声地闭上眼睛。
.
一路上,悄一都十分煎熬。
轿子里的时佑安不老实,上下蹭来蹭去,悄一不得不握紧时佑安的手腕,防止他蹭到不该蹭的地方。
时佑安被人抓住了手,还十分委屈,不高兴地撇嘴道:“你怎么还抓我的手?”
这话说的像是被占了便宜似的,悄一脸一红,慌忙松开了手。
手一松,时佑安就黏糊糊地贴上去,头发凌乱地散开,又开始抱怨:“……我好热啊……不舒服……”
悄一手指僵硬地扶着时佑安的肩膀,防止他的脸凑的过近。
直到进了皇宫,悄一如释重负,马不停蹄地抱着时佑安去找闵先生。
闵先生如今住在客殿,距离此处并不远。
悄一不知道时佑安吃了什么东西,只是直觉他状况有些不对。
往日殿下虽然也粘人,可哪会像这般黏着不丢,嘴里还说着胡话?
刚踏进院子,不等悄一敲门,门就被人从里面推开。
闵先生一身白色常服,鹤发披散,赤脚站在地上。
悄一急忙上前,指了指怀里还在作乱的时佑安。
双指轻轻搭在手腕上,闵先生只是随意一探,便道:“催情酒喝的有些多了。”
他无声地将目光落在时佑安身上。
时佑安难受的双腿交叠,紧紧团在一起,面色潮红,发间都冒出了细汗。
闵先生将手收了回去。
悄一没想到时佑安竟是喝了催情酒,闻言更是尴尬,手臂僵直地抱着时佑安,看向闵先生。
“基本对身体无害,”闵先生轻声说,“最好的方法自然是……不过也可以调配解药,只是对殿下的身体多少有些不益。”
悄一紧了紧手,心底忽然冒出一个荒谬的念头:
难道、难道真的要给殿下找一个女人?
闵先生只是负手而立,不发一言。
就在两人僵持之间,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便是一双手探过来,牢牢地抱紧了时佑安。
时佑安睁开眼,竟是认出了来人,高高兴兴道:“陛下,你来啦!”
戚长璟面色算不得好看,皱眉看着怀中明显不对劲的时佑安。
“玉奴你——”
“我好热呀,”时佑安亲亲热热地抱着戚长璟的脖子,整个脸都埋在他的怀中,随着说话呼出热气,扑在戚长璟耳边,“陛下,你怎么才来?我都等你好久了。“
戚长璟面色稍缓,却并不回答时佑安的话,只是抬眼问闵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闵先生把方才说的话又重复一遍。
“陛下可以将殿下留在此处,等我调制解药后……”
“不必。”戚长璟抬手打断了闵先生的话,将时佑安抱的更紧些,抬腿就要离开。
只是还不等悄一阻拦,怀中的时佑安好像忽然摸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眨着亮晶晶的眼睛说:“陛下,你的嘴巴怎么这么凉?”
说罢,在众目睽睽之下,戚长璟还来不及反应,就被时佑安一把捧起脸,眼前投下一层阴影。
紧接着,嘴巴上就传来温温热热的触感。
作者有话说:
都要被吃干抹净了,还傻乎乎地凑上去(扶额苦笑)感谢在2023-12-17 16:48:08~2023-12-19 16:06: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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