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时佑安张了张嘴, 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这话问的着实有些奇怪。
戚长璟乃是天子,天子纳妃虽说再寻常不过,可跟时佑安也没什么关系啊?
时佑安本想顺着祖母的话点头, 只是错目之间与戚长璟对视的那一眼,让他张了张嘴, 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圣上不想纳妃, 他自己、自己竟然也不太想圣上纳妃……
时佑安抿嘴压下心中细微的不适感, 犹豫着说:“祖母……这种事情,还是要让陛下自己做主吧……”
太后只是笑:“哀家如今就是要他做主啊,京中贵女随他挑, 只需同哀家说一声就可。”
戚长珩看看面色深沉的戚长璟,又看看笑容满面的母后,忍不住在桌子底下猛掐自己大腿。
母后啊母后!你不知道皇兄他不举吗!这种事情放到明面上说不是打皇兄的脸吗!!
他把这辈子的自制力都用到了此刻, 极力忍耐着不让自己现在就冲过去告诉太后事情的真相。
啊啊啊啊啊!
真的忍不了了!!
戚长珩“啪”的一声站起身,先是怜爱地看了戚长璟一眼, 随后清了清嗓子, 在三人莫名其妙的眼神中开口:“咳咳、那个,母后,今天元宵佳节,别说这种让人心烦的事嘛!我们三兄弟, 啊不, 三舅甥在宫里过的日子也蛮舒坦的,干嘛要加一堆女人进来?”
“你说是不是啊!玉奴!”
他眼角抽搐地使劲给时佑安使眼色, 时佑安顿时意会,也站出来接着话头:“舅舅说的对……嗯, 我之前几乎没怎么同陛下和舅舅相处过, 如今好不容易聚在一起, 倘若宫里有了嫔妃,我同舅舅再出入后宫也就不太方便了。”
太后狠狠瞪了戚长珩一眼。
见太后不说话,时佑安连忙趁热打铁:“祖母祖母,不怪陛下,是我想在宫里粘着陛下的,你就先不要催促陛下纳妃了嘛。”
他趁机凑上前撒娇,粘着太后可怜巴巴地说,闹的太后又没了脾气。
“罢了罢了!”太后摆摆手,无可奈何地叹气,“你们三个就知道合起来欺负哀家,罢了!”
时佑安弯着眉眼笑起来,连忙用筷子给祖母夹了一块肉。
纳妃一事就这样被两人玩笑着大闹过去。
只是无论是戚长璟还是太后都深知,此事绝不会如此轻易放下。
饭后,太后先起身要回延年宫,却被身后的戚长璟叫住:
“母后,儿臣有话要同母后说。”
太后回身看去,只见戚长璟一袭黑衣立在雪中,身后的纪得全打着宫灯落后半步,照的戚长璟雪中的半张脸忽明忽暗。
“你不是总要陪在玉奴身边?怎么这时却来寻哀家了?”太后问。
“已经让长珩带他去玩了,”戚长璟声音低低的,“天气寒冷,不如让儿臣送母后回宫?”
太后不置一词,只是停了脚步,立在原地等戚长璟上前。
两人就这样并排走着。
“母后今日这般着急要为儿臣纳妃,应当不是一时之想罢。”戚长璟忽然道。
太后神色如常:“眼看着你就要是而立之年了,哀家自然早早就开始为你物色妻妾。”
戚长璟却摇摇头:“母后,此处只有你我二人,有些彼此都知道的话,直说便可。”
他顿了顿,眼底毫无波澜,径直说:“儿臣喜欢男子,母后应当已经清楚了。”
太后缓缓停下脚步。
“你倒是不遮掩,”太后微微抬头看着戚长璟,“只是自古以来喜欢男子的皇帝也不在少数,哀家倒犯不着为此事忧心。”
这回轮到戚长璟沉默了片刻。
夜色中一片寂静,不远处还有纪得全和逢秋姑姑打的两盏宫灯,照映出戚长璟锋利疏朗的眉眼。
“儿臣……”他的声音罕见地有些凝滞,喉结在黑暗中微不可查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儿臣……心悦玉奴。”
太后闭了闭眼。
“儿臣知道,您不想让玉奴同一个男子、更同一皇帝在一起,”戚长璟敛声低语,“正是如此,您才这般着急地为儿臣纳妃。”
“你既知道,便明白哀家在担心什么,”太后睁开眼,艰涩地说,“你是皇帝,是天子,你喜欢哪个男子、要宠幸谁,都无所谓,朝廷上下更是无人敢指摘。”
她的声音有细微的颤抖,音量稍稍提高了些:“可玉奴不是啊!玉奴同你毫无血缘关系,如今他因你被封为郡王已然惹的谣言四起,你若是、你若是……”
太后捂了捂胸口,眉眼带着无尽的哀伤:“那些难听的话你也不是不知道,哀家不能、不能再让玉奴受尽他人辱骂谴责,未来还要因为你,在史书上被后人批判。”
“哀家信命,玉奴生来命格就弱,流言更是损命格的利器。”
四周又恢复了寂静,只是太后的说的这些话一字一句仿佛刀尖,字字插入戚长璟的心底。
“既然母后信命,”戚长璟深深呼出一口气,“儿臣为天子,便是这天下命格最硬的人,母后为何不能信儿臣能护住玉奴,保他此生无虞?”
“命硬之人,最易克他人之命,”太后疲惫地说,“玉奴身体这样差,如何经得住你的——”
“儿臣是皇帝!”戚长璟忽然沉声道,“若天下之主都不能护玉奴一生安稳,这天下又有谁可以?”
太后哑然,她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无力地发现竟然无话可说。
戚长璟就这么平静地与太后对视。
良久,似是无奈,又或是妥协,太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即便哀家不插手,你又如何能保证玉奴会对你、对你也动了这种心思?”太后轻声问,“哀家可不会看着你对玉奴强取豪夺,做出些……”
“儿臣绝不逼他,”戚长璟一字一句地说,“便是之后玉奴毫无心意,儿臣也不会逾矩半步。”
这下太后彻底沉默了。
戚长璟静静地等着她说话。
“好……”太后终于下定决心,直直地看着戚长璟,“哀家信你,倘若你未来做出些对不起玉奴的事情,哀家必然要竭力插手,绝不会再让玉奴同你在一起。”
两人无声对视,彼此皆能看到对方眼底翻涌的情绪。
.
翌日一早,戚长璟又把睡懒觉不愿起来的时佑安唤醒了。
也不知是怎么了,许是在宫里待的久,人也愈发娇养,原本没什么起床气的时佑安已经养成了一副坏脾气,但凡是有人要逼他起床,时佑安都会哼哼唧唧地又扭回去,嘴里还嘟囔着“烦人”、“走开”一系列词。
只是这幅样子落在戚长璟眼里,却不是发脾气,而是愈发可爱了。
叫时佑安早起却不是有什么事情,只是单纯地担心他长时间不吃早饭伤了身罢了。
同时佑安一起用完早膳,戚长璟便在太监的服侍下穿上了外袍。
“陛下要出去?”时佑安吃了一口白粥问。
戚长璟转了转扳指,笑道:“对。”
要出去,去解决一个人。
时佑安只当戚长璟要出去处理政事,便不再多问,点点头又埋头吃起饭来。
镇抚司。
今日化雪,镇抚司更是比往日冷上许多,屋檐上的雪慢慢化成冷水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有人拖着聂随,连着身上的衣服一起拉到厅房中间。
一盆冰水浇头而下,聂随挣扎着睁开眼睛。
眼前模糊地映出一道瘦高的黑影。
他缓缓睁大眼睛,忍着胸口的撕裂的疼痛,扭着身子想要行礼:“陛……下。”
戚长璟坐在椅子上,眼神冷冷地落在聂随身上:“朕只觉得将你五马分尸,犹嫌不足,只是聂老将军于朕有功,只能留你一命,发配西北大营去罢。”
西北大营条件苦寒,环境苛刻,许多派到那里的士兵大多是戴罪之身,终身都不能归家。
只是聂随早已明白,于他而言,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罪臣……谢陛下开恩。”聂随低哑着说,脑海中却不受控制般忽然跳出一个人的身影,“只是……陛下可否、可否容许罪臣留在京城,罪臣想寻一人……”
戚长璟忽然起身,俯身与躺在地上的聂随对视。
“朕知道你要找谁,“戚长璟缓缓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意,仿佛随口一说,”那位你在酒楼遇到的年轻公子,让你惦念至今,是也不是?“
聂随吞下一口血沫,哑然地问:“陛下……怎么……”
戚长璟倏地变了脸色,半撩起眼皮看着聂随:“你不知道他的身份,可朕知道,你也认识——”
他站起身,嘴角挂着一抹冰凉的笑意:“就是你心心念念要毒害的郡王殿下啊。”
聂随仿佛忽然被人掐住了喉咙。
他粗粗地喘了一口气,猛地睁大眼睛,嘶哑着嗓子问:“不可能、他不是……他明明……”
聂随猛然意识到什么。
他挣扎着要起身,不顾身后几个狱卒的压制,胸前受刑的伤口再次撕裂,涌出大股鲜血。
“让我见见殿下、让我见见殿下!”聂随爬着拽住戚长璟的衣角,声嘶力竭,仿佛要泣出血来,“臣求圣上、让我见见殿下……殿下他……”
戚长璟被聂随这幅样子惹的火气直冒,忍不住一把揪起他的衣领,压着气息,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
“聂随,不该惦记的人别妄想,郡王有朕一人关心就够了。”
他松开手,聂随不受控制地滚在地上。
聂随抬头与戚长璟对视,看到他眼底的煞气,霎时明白了圣上今日特意前来的用意。
分明是一个雄性在对另一个雄性宣示主权。
聂随眼底冒着猩气,死死攥紧手心。
心好疼啊,殿下。
作者有话说:
祖母是好心啦,只是因为太疼爱安崽想要保护他才这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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