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问题之前在癌症楼遇到医生时,他就问过。当时我怎么回答的记不清了,可能是瞎扯了一通性/病还是什么有的没的。
但现在继续用这个借口就显得对小裴总的智商不太礼貌了。毕竟也没听说谁得个性病能虚到我这地步。
而且裴追也知道了人家医生是脑科的,这种程度的跨界行医对医生本人也不太礼貌。
我忽然有了个想法。
“你不是说会梦到些旧时间线发生的事情吗?”我回避他的目光,缓缓说道:“我也一样,我一开始也没什么记忆,都是慢慢想起来的。副作用就是整夜失眠和头疼,所以去看那位医生,开过安眠药和止疼片。”
我当然在瞎扯。但裴追倒是听得一愣,像是信了几分。
人总是更容易信服和自己相似的经历。
他微微垂眸,似有些出神:“的确。我也会失眠,和头疼……尤其当要想起什么的时候。”
我点头赞同,他之前和我提过关于法阵和世界末日的碎片记忆,我原本也是利用这点编的谎言借口,因此并不意外。
裴追却抬眼注视着我,说道:“尤其在最近,遇到你之后……我想起了一些以前我们相处的事。”
我发现我竟然不太敢问他到底想起了什么。但心跳竟然不自觉地快了起来,既像酸楚,又像雀跃。
好在裴追似乎也不想深聊这个话题,貓灵的事既然已经有了对策,大家都各自忙碌,裴追去看他父母的检查结果,我则去准备晚上要用的东西。
晚上,我和裴追一同去找他父母换貓灵的“所有权”。裴父倒是没多问,对我依然有种盲目的信任。
我自然也没把做貓灵诅咒替身的事情告诉他们。
“可以了,开始吧。”我将裴追父母的头发用打火机烧了,轻轻呼出一口气,不动声色地撑着椅背缓了下呼吸。
现在这身体,果然干什么都是勉强。
还好也不是什么大工程,只是点人人都能用的民间俗法,混淆了我们和裴追父母的气息,让貓灵一时发现不了端倪,方便进行”更换貓灵主人”的仪式。
裴母刚醒。她躺在病床上,带着一层呼吸罩。
因为刚做完大手术,正如医生说的精力很差,也几乎不能说话,现在我说什么都反应慢半拍,弄明白了后缓缓点头,看上去无措又有点卑微。
比起正在开车的丈夫,坐在副驾驶的她其实看到了更多东西,甚至比前世还多——她和那张贴在车窗上的骷髅似的猫脸对视了。
一天前,她还是个会笑盈盈地让自己老公“少抽点”的贵妇人,现在却变得干瘪枯槁,让我想到……旧世界线,她死前的那几日。
裴母还不能说话,我便提醒裴父先和裴追完成貓灵的传递仪式。
我提醒裴父:“把刚才我教的话说出来。”
裴父便有些生涩地开口了,对他儿子道:“裴追,我想把我在十天前捡到的猫[平安扣]送给你。”
【平安扣】?他们还给貓灵取了名字?
一瞬间,我有种很不好的直觉,具体说不上来会有什么影响。但是在所有神秘学典籍中,名字都是种很特殊的东西。
大部分人都相信姓名是有魔力的,得知真名甚至就有了诅咒的机会,也有许多利用真名驱使怪物的传说。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取名就变成了一件更特殊的事情——意味着……更深、难以斩断的羁绊。
可能会很麻烦,成为变数。
我想不起来旧时间线上他们有给猫取名,越想头越痛。
就在这时,裴父对我感慨道:“唉,沈顾问,这名字还是那会刚知道裴追差点被空中抛物砸到的时候特意新取的。”
”平安扣一般不是红线穿的吗?我们看这猫有点红色,正好取这个名字吉祥如意。”
“而且本来我们捡了猫后就想给它治好伤就放生的,也是因为裴追刚出了意外,才想做个好事把它养下来,给儿子积功德。没想到……”
我只觉浑身一凛。
这么说,取名很可能也是这世因为蝴蝶效应新增的事情。
因为裴追差点被花盆砸中,他父母决定给貓灵取名并收养它。
那裴追为什么被花盆砸中呢?因为,我等在他家门口,和他说话。
在我和他说话时,他的寿命差点归0。因为我的出现,导致他站在了那只致命花盆砸下来的位置。
而因为花盆的意外,才导致笃信因果福德的裴家父母决定收养貓灵。
……这一切,竟然都是因为我。
——我究竟是在救裴追……还是害他?
蝴蝶轻轻煽动双翼,我忽觉一阵凉意,原来后心已被冷汗浸湿。
“沈无,怎么了?”裴追问道。
他们三个都看着我。
“没事,我……”我清了下嗓子,才对着裴母说出了连贯的话:“我沈无,希望你把貓灵【平安扣】赠予我,让我和裴追成为它现在的主人。”
裴母艰难地点了点头。
结束后,我和裴追走出病房。
他问我:“这样就可以了吗?”
“应该吧,我从前也没试过。接下来几天多关注下,貓灵最喜欢玩弄猎物,如果你爸妈不再遇到什么灵异事件,转移到你我身上,那便是成功了。”
我说完,抽出一支烟,低头去点,结果点了几次,都没着。
忽然,一只手握住了我的腕骨。
裴追修长的指节笼着我的手,掌心一点温度透过单薄的皮肉传递过来。他引着我,点燃了那只烟。
裴追松开我:“沈无,你的手在发抖。”
我皱眉深深吸了一口烟,没说话。但我能感觉到,从在病房里我沉默开始,裴追的目光始终笼罩着我。
我只是害怕。
因为我终于意识到了,我自以为是的保护对裴追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甚至可能反而才是灾星。
果然命运是把环环相扣的锁,时间更是凡人不应该触及的领域。
然后,我无可抑制地又一次想起了那天在诊室门口遇到的苏落。
她还是要死了,却在死前那么羡慕曾经的死法。
是我对不起她吗?
最近事情太多,忘了吃止痛药,头部一阵剧痛,现在的疼已经不是咬牙可以忍过去的了,我下意识地捂住头,恍惚间看到裴追焦急的神情。
……焦急?
看着裴追,我忽然心神一凛——不,我还不能倒,更不能死。
貓灵的事情还没有解决,我不能让裴追再次失去他的父母。
事情也还未定论,貓灵再现我更要负起责任,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山岳般的意志轰然落下,奇迹般地压倒了锥魂刻骨般的疼痛。我竟然觉得好了不少,撑着栏杆站起来。
裴追双手紧紧地箍着我的手臂,几乎要陷入血肉中一般,直到我现在清醒了,他都还没反应过来,仍然维持着这个近乎拥抱的姿势。
“我没事了……抓这么紧做什么,松开。”我痛极时顾不上掩饰性情,只低声叱了句,伸手去摸烟。
裴追终于反应过来,他松开我,眼底的沉郁焦躁却毫无散去:“你说我抓你干什么?沈无,看看你自己的手!”
我低头,指甲缝里有血,这才回想起刚才发作时可能无意识地用手去抓挠剧痛的头部。
“小裴总,我如果说自己还有点狂躁症之类的精神疾病,你信吗?”我叹了口气,缓缓吐出一口烟。
裴追看起来一点都不信,而且很想撬开我脑壳看看里面是什么情况。
“我这种长期接触怪力乱神事情的人,偶尔状态不太稳定也算正常……倒是你,”我看着裴追眼底那点不详的红色,慢吞吞地说:“你有没有觉得……你好像比平时更容易激动?”
这话既是转移话题,也是真的提醒。
我看见他的眼神变了,就知道我们想到了同一件事。
裴追继承了裴父那份貓灵诅咒……那么,是不是说他也会被类似的“罪孽”影响?
原本冷静的人情绪激动、急躁,对应的“罪孽”很可能是……
——七宗罪中的,暴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