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穿越重生>山河永固>第94章 硝烟散

  今年肯定是赶不及回京过年了,战报才发回京,晏谙的丰厚赏赐就踩着这一年的尾巴送了过来。

  “此战能够大捷,是大家伙儿共同的功劳。”故岑道,“皇上的奖赏到的也是时候,正好,就给众将士们分发下去,不论军衔大小,人人都有份!边关苦寒,从此军队不必长年戍守在此,往后过年,大伙儿都能回去跟家人团圆了。”

  副将应声,高高兴兴地出去分赏银了,将士们的欢呼声隔着帐子都震耳欲聋。

  待军帐中只剩他一人,故岑才拿出那封随着赏赐一起来的信,薄薄一张纸,在他心中的分量足以抵过万金。

  信封上是四个字——故岑亲启,是晏谙的亲笔,这么多封信以来,字迹从未变过,一笔一划都早已被故岑刻进心里,熟悉至极。

  传回京的军报中只来得及言明此战的前因后果,故岑忙得抽不出空,也没顾上跟晏谙说那些小夫妻间的腻歪话。反观晏谙,每一封信都写得老长,絮絮叨叨的恨不得将“想你”两个字写透。

  故岑有点没来由的心虚,他的陛下会不会送来封长篇大论,诉他“薄情”?

  怀着这么个忐忑的心情,他小心地拆开信封,将里头的纸张抽出来,却发现这一次信封里装的不是信,而是一张折的整整齐齐的宣纸。

  心下疑惑,故岑好奇地展开,在看清宣纸上的内容时眼眸一亮,又惊又喜。

  ——竟然是晏谙为他画的肖像!眉眼含笑,轮廓柔和,细腻又真实。

  仿佛心有灵犀,故岑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晏谙的用意,无需千言万语,满纸尽是相思。

  若说画,晏谙从前也为他画过,在衡王殿下语出惊人说要追他的时候。想起那时,故岑脸颊有点发烫。

  不过,那时两人朝夕相处,晏谙有的是机会仔细观察过后再下笔,可眼下两人已经分别快一年没有见过面了……

  目光沿着发丝移至右下角,只见发梢末端用蝇头小楷写了两个字:盼归。

  青丝纠缠,最是难解。

  那一瞬间,故岑忽然迫切的想要见到晏谙,哪怕知道归期在即,却一刻都等不了了,恨不得立刻跨马疾驰回京。

  千里之外,正有人等他回家。

  帐子冷不丁被人掀开,故岑吓了一跳,忙将画像往怀里藏,好在分奖赏分得正上头的副将并没有注意到他的不自然,交给他一封信便出去了,说是漠北的新王给他的。

  如今两国有了交好之意,不再像交战时那般剑拔弩张,乌达尔也终于能光明正大地送来信了,从前还得掩人耳目,偷偷摸摸的。

  故岑还以为又出了什么事,结果信上只有短短两句话,请他到漠北境内与他们共同庆贺新年。

  辞旧迎新是大启的习俗,漠北其实是不过年的。不过乌达尔知道这一天对他们很重要,让人尽可能安排得盛大一点,特地为他宰了牛羊。

  从进入漠北境内,一路遇到的人都对他行漠北的礼数,有些人带着些敬畏远远的行礼,还有一些会靠的近一点,能看到他们面上和善的笑意,故岑受宠若惊。

  他当然不是来打仗的,没有披甲,穿的是便服,但他依旧是大启的将军,这层身份是隔在他们间的天堑。故岑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居然还能够受到漠北子民的欢迎,这种感觉说不出来的奇妙。

  乌达尔正站在主帐前面等他,身旁跟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故岑猜,那应该就是他的妹妹。

  乌达尔示意娜雅上去道谢,告诉她就是故岑帮忙将她救出来的。于是娜雅便上前,声音脆脆的:“谢谢哥哥救我。”

  “不客气,”故岑很新奇,“你好厉害,居然会说大启话,是你哥哥教你的吗?”

  一路过来,偶尔会有人对他说两句话,不过用的都是故岑听不懂的语言,而且他注意到刚刚兄妹两个交流,其实说的也是大启话。

  娜雅却摇了摇头,“不是,是公主姐姐教我的。”

  故岑有些意外:“宣诚公主?”

  娜雅应了一声,“但她还没有教会我写字就走了,我很想她。”

  故岑留意到小姑娘腕上的镯子是大启皇室的样式,这么说应该是晏棠公主送给她的,看样子公主生前和这对兄妹关系很好。

  “外面冷,”乌达尔拉过妹妹,“咱们进帐子说吧。”

  桌子上已经备好了热腾腾的牛羊肉、马奶酒,还有面饼。乌达尔道:“我们这里也没什么好拿出来招待的,希望故将军不要嫌弃。”

  “不必为了我靡费,已经很丰盛了。”故岑落座之后说。

  “故将军救了娜雅,”乌达尔举杯,语气诚恳,“我感激不尽,必须当面道谢,今日本该是以我的名义,但族人同样感谢大启的恩德。漠北的子民别无他求,只想过安宁和平的日子,阿布尔斯好战喜功,已经被我亲手除掉,希望大启的皇帝可以原谅他之前的冒犯。漠北愿意向大启臣服,归还阿布尔斯那个狂悖之徒侵犯的城池和土地,从今以后再不侵扰大启边线,同时每年向天子进献贡品,以此求存、换取生机。”

  乌达尔已经尽可能的将姿态放低,拿出了全部的诚意。他想要通商互市,向大启交换他们所需要的物资,想要跃下马背,学习种植作物粮食……他想改变漠北的窘迫现状,想要的不仅仅是休战那么简单。

  故岑也端起酒杯,其实他一个人没有权利代表整个大启作出决定,但晏谙给予了他“传君意”的特权。

  “大启素来爱好和平,开战本就是不得已而为之,吾皇愿意接纳漠北的子民,一视同仁、倾囊相助,大启与漠北从此再不起兵戎。你们可以拿牛羊马匹换取粮食、茶叶,漠北的商人也会被允许进入大启。”

  两人都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愉快地将酒一饮而尽。至于更详细的后续,自会有使臣拿着晏谙的旨意来详谈。

  一顿饭吃过,天已经黑了,帐外点起了篝火,大家都围坐在一起烤火取暖,地面上暖洋洋热烘烘的,相较下,只挂着一弯冷月和几颗星子的夜空就显得清冷许多。

  故岑拉着娜雅,问她有没有放过烟花爆竹,料想小姑娘应该没听过这些,故岑很有先见之明地带了些来,这会儿正好派上用场。

  他举着火把从篝火里借了个火,之后提醒娜雅捂好耳朵。

  “轰”的一声炸响,燃烧的火焰都被吓得跳了跳,大家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响吓坏了,纷纷跳起来询问发生了什么。

  不过人群仅仅慌乱了一瞬,紧接着便情不自禁发出惊叹,因为预想中的火焰和冲击并没有出现,反而是夜空中绽开了一朵朵色彩斑斓的花,绚烂夺目。

  故岑在烟花的爆炸声中扯着嗓子朗声喊大家不要怕:“这个不是火铳!这叫——烟花!”

  “太神奇了,”乌达尔由衷感叹,“比草原上的流星还要美。”

  “流星划过时可以许愿,我们也常常置身烟花下许对来年的期盼和愿景。”细碎的光芒在故岑眼底闪耀,他无意道:“这个时辰,京城皇宫应该也在点烟花。这些烟花那么高,那么耀眼,应该是想让远在千里之外的人也能看到吧……”

  乌达尔一愣:“她会看到吗?”

  故岑没顾得上想他话里问的是谁,抬头望着烟花,脱口而出:“会看到吧。”

  乌达尔便沉默了。

  直到最后一朵烟花在夜幕中绽开,最后点点火光逐渐趋于黯淡,营地内还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硝烟,但已经不会有人再为了这个而惶恐不安了。

  硝烟终会散去,往后,人们也不需要再畏惧于爆炸的震响,那将会成为一种独特的庆贺。

  已经很晚了,乌达尔哄娜雅回帐子睡觉,小姑娘今晚虽然格外兴奋,显然还没玩够,却也有一点不情愿地点了头。故岑见状翻出几个小金稞子塞到娜雅手里,叮嘱她压在枕头底下睡觉,这样就能获得好福气,小姑娘一听果然高兴。

  时候不早了,故岑本想着该告辞了,却忽然被乌达尔叫住。

  “原本,应该等天亮了再去的,但我现在实在想见她,不知故将军肯不肯随我同行?”

  故岑笑了笑,“想见一个人时心情最为迫切,拖一刻都是煎熬,既然眼下便能见,为何还要等到明日?你若不嫌我打搅,我自然乐意同行。”

  故岑原以为他要带自己去见谁,谁知走着走着,篝火远了,最后一顶帐子也过去了,乌达尔引着他朝偏僻荒凉的地方走,故岑心下疑惑,但乌达尔一路沉默寡言,他没有多作解释,故岑也就没多过问。

  直到乌达尔将他带到一座坟茔前,石碑上刻着,宣诚公主晏棠墓。

  “我从前一直想,大启皇宫究竟有什么好的,值得她如此留恋,我没有见过那里的富丽堂皇,不过,方才听你描述,或许的确比草原美,也难怪棠儿总是想回家。”

  迎上故岑略带探究的疑惑眼神,乌达尔扯过一抹苦笑,“‘换一种方式,或许大启会愿意伸出援手’。这是棠儿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我一直都记得。那时候,我不知道怎样阻止阿布尔斯,不知道怎样才能改变漠北的状况,是棠儿提点了我。”

  故岑恍然大悟,是公主的这句话,让乌达尔动了和大启联手的心思。于是故岑收到了他的密信,并且万幸选择相信他。

  故岑带领守备军在雪地里伏击,阿布尔斯重伤退败,躲进山洞,但乌达尔早就带着故岑给他的敕令军准备好了更大的埋伏。

  “从前我没能力抗衡,如今我终于有机会保护她了,她却不在了。”

  故岑不知道怎么劝慰,只好道:“公主是为大义和亲,未来大启与漠北会长久地和平下去,公主在九泉之下也可以安心了。”

  乌达尔默然点头,蹲下来,掌心落在坟茔的沙土上。

  “我知道她不喜欢这里,草原上的风沙这样大,冬日又这样冷,她那样娇弱,受不住的。我不强留,这是我陪她过的最后一个夜晚。”乌达尔抬头看向故岑,“劳烦故将军取一匣土带回大启京都,让她可以在一个舒心的地方安眠。”

  作者有话说:

  写着写着差点困睡着=_=

  下一章小夫妻就该小别重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