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穿越重生>山河永固>第4章 郁结气

  晏谙喝得醉醺醺的连路都走不好,还不许旁人搭手,只让故岑一个人扶着。故岑哭笑不得,架着个比自己高出半头的人,废了好大的功夫才回到房间,又让人送醒酒汤来,自己为晏谙宽衣脱靴。

  哪怕昏昏沉沉地躺在榻上,晏谙也下意识紧紧地抓着故岑的手不放。故岑无法,也只得守在榻边,一只手由他抓着,另一只手撑着脑袋,静静注视着晏谙的睡颜。他从前只有远远望着晏谙身影的份,即便有时离得近些,也要依着礼数低下头去不可直视;如今能这样陪伴在晏谙身边,做他唯一的亲卫,故岑已经很知足了。

  大宴持续了几个时辰故岑就在宫外守了几个时辰,在马车上又被晏谙闹了一路,回府后满身疲惫。不知不觉中,故岑就这样伏在榻边睡着了。

  窗外,雪悄然而落。

  后半夜,故岑迷迷糊糊地感觉自己手边越来越热,起初还以为是晏谙喝多了酒浑身发热,后来在半梦半醒间察觉出不妥。

  故岑在摸到晏谙滚烫的额头的那一刻睡意全无,忙起身朝外面喊道:“快叫府医来!”

  府医带着满身寒气,风尘仆仆地赶过来为晏谙诊脉,故岑焦急地候在一旁,待府医收手忙问道:“王爷怎么样?”

  “王爷是大醉之后风寒侵体,这才引发的高热,下官开一张方子,将药服下去应该便可退热了。”府医顿了顿,“不过从脉象上来看,王爷怕是还有些心气郁结,具体情况还是先等服了药再说罢。”

  “有劳了。”故岑将府医送出去,又折回床前,哑声道:“属下失职,没能照料好王爷。”

  自己才在主子身边跟了一天,就照料不周害晏谙受了风寒,故岑自责得要命,只盼着晏谙能快点好起来。

  底下人熬好了药,故岑亲自给晏谙喂下去,又拧了条冷毛巾敷在晏谙额头上,折腾到天亮时,烧终于退了。故岑松了一口气,吩咐下人备些清淡点的吃食,待晏谙醒了便可以吃上。谁知临近晌午,晏谙还迟迟没有醒过来。

  故岑端着粥菜进屋,将托盘放在桌案上,走近来看便觉得晏谙的面颊不正常地泛着红,一摸额头,果然又烫了起来!

  “府医何在?!”

  府医拎着药箱匆匆赶来,把脉之后朝故岑拱手道:“故大人,王爷的状况没有好转,下官需为王爷施针,再辅以药剂,方可见效。”

  故岑连身应着:“好好好。”

  他站在一旁看着府医从囊中先后抽出十几枚长短不一的银针,分别刺入不同的穴位,整颗心都揪在了一起。

  针灸之后又喂了一剂汤药,烧短暂地退了下去,却在入夜后再度烧了起来。故岑这下彻底慌了,府医也急得满头大汗,最后对故岑道:“王爷的病情此番来势汹汹,许是下官医术不佳,但太医院的诸位大人皆是杏林高手,大人不如即刻向宫中递牌子,请一位太医来给王爷诊治。”

  故岑连声应道:“我这就去!”

  天色已晚,宫门早已落钥,递去的牌子要走流程,审批过后太医才能得令出宫。等待的过程格外难熬,晏谙高烧不退,已经连药都喂不进去了,苍白的嘴唇起了干皮;哪怕在昏睡中没有意识,晏谙也一直紧紧咬着牙关,睡得并不安稳。

  故岑拿温水给他润唇,拧了冷帕子敷在晏谙额头上给他降温。帕子不一会儿便热了,故岑便取下来泡进冷水里,拧干了再搁回晏谙头上,周而复始。

  故岑握住晏谙的手,只觉烫得吓人。

  “太医来了没有?”

  故岑隔一会儿便朝门外问一句,守在门口的小厮都快被问哭了,“没有,小的再去看看!”

  晏谙高烧不退,里衣都让虚汗给浸湿了。故岑拿毛巾给他净面擦身,里衣换了几回,保证晏谙身上干爽着。

  这是他此刻唯一能做的了。

  愁眉不展之际,下人忽然来报:“太医到了!”

  故岑一怔,转而狂喜:“快请进来!”

  太医给晏谙把过脉,“发热好说,下官开一剂猛药,想法子给王爷喂下便是。只是不知为何,王爷心气郁结严重,依下官来看,王爷这不像是高热引起的昏睡,倒像是被魇住了一般,自己不愿意醒来。”

  故岑焦急追问:“那可如何是好?”

  太医斟酌着言辞:“既然是郁结之症,自然是将心结解开,便可不药而愈了。下官只能为王爷退热,辅以安神固元之药,至于旁的……亦是无能为力。”

  送走太医,故岑吩咐下人将药熬得浓些,撬开晏谙的齿关给他灌下去,一碗药洒了大半,灌下去的那些没过多久便被晏谙吐了个干净。故岑便让人再熬,自己咬着牙再灌,如此反复几次,终于算是把药喝了下去,烧慢慢的退了。

  晏谙双目紧闭,褪去潮红之后面色苍白憔悴不堪。故岑寸步不离地守着,如晏谙在马车上抓着他的手那般牵着晏谙,在只有两个人的寝殿里低声呢喃:“王爷,求您快醒过来吧……”

  晏谙被困在庭院中不停地和人厮杀,血泼得老高,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一直和这些人拼杀,只是一次又一次机械而麻木地挥剑。

  庭院的门忽然被推开,故岑站在门外,唤道:“王爷。”

  晏谙浑身一滞,当即便要追上去,然而更多杀手围拢过来,一柄柄钢刀架在颈侧,晏谙被死死地控制在原地。

  故岑深深地看了晏谙一眼,仿佛没看到他的处境一般,转身离开。

  “别走!”晏谙拼命挣扎着,可施加在身上的力道逐渐加重、根本不容他反抗。晏谙咬着牙被摁着跪倒在血泊中,他被抛弃在这里,独自与强大到可怖的敌人对抗,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胜算可言。

  晏谙绝望地看着别院的门缓缓闭合,周身止不住地发冷。

  齿关忽然被人撬开,一股热流冲进来,紧接着晏谙便尝到了汤药苦涩的味道。意识逐渐回笼,晏谙感受到有一只手抓着自己,将他带离了那片只有鲜血和黑暗的地方。

  “无论如何属下都会陪着王爷的。”

  是他的声音!晏谙头痛欲裂,在脑海中拼命回想关于那个人所有的记忆。

  他说,他叫故岑。

  身上温暖干燥,晏谙指尖微动,触及柔软的锦衾。

  “王爷……”故岑的声音有些颤抖,“你醒了?”

  晏谙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入目是故岑熬得通红的眼睛,以及眼下深深的乌青。

  翌日,皇后晨起梳妆时,宫里的总管太监弓着身子进来,汇报道:“娘娘,昨儿夜里衡王府往宫里递了牌子,求了太医到府里给衡王医治呢。”

  “哦?”皇后由着宫女给自己戴上明珠耳坠,“衡王病了?”

  “听说是反复烧了两三回,这才连夜请了太医。太医说是风寒引发的高热。”

  铜镜里映照着姣好的面容,皇后微微侧首,端详了一下自己的妆容,方才漫不经心地说:“差人赏些补品药材过去。”

  毕竟请了太医,消息传到了宫里,皇后身为一国之母,不关心一下说不过去。

  “是,奴才这就去安排。”太监顿了顿,接着道,“娘娘,还有一事。”

  皇后用余光瞥了他一眼,吩咐道:“都下去罢。”

  “是。”

  宫女们依着礼数先后退下,太监上前一步,低声道:“衡王府的陈鹏被打杀出去了。”

  皇后闻言眉心微坠:“怎么回事?”

  “听说是以下犯上、顶撞主子。”

  “王府里的眼线中数他爬得最高,原以为是个有本事的,不成想这般不中用。”

  皇后鬓边的流苏轻晃,“衡王恣意惯了,一气之下打杀一个下人……罢了,让太子多留意他些,不过莫要贸然动手,免得打草惊蛇。”

  “奴才明白。”

  晏谙正倚靠在榻上出神,故岑轻轻敲门,端着晾好的汤药,“王爷,该喝药了。”

  “不是说了不用你伺候吗?”晏谙看着他,“本王病倒的这两日你时刻守着,实在辛苦,该好好休息才是。”

  “属下睡一觉便好了,不打紧的。”

  故岑笑笑,将药端给晏谙,“王爷身子还没好利索,属下不放心。这药是太医留下的,有固本培元之效,王爷趁热喝吧。”

  晏谙将药一饮而尽,想了想,道:“本王有一事交给你去办。”

  故岑道:“王爷吩咐。”

  “陈鹏不是个例,但府中还有谁是如他这般的眼线,本王也不清楚。想办法将王府上下所有人的底细都调查清楚,包括出身以及来王府之前曾在何处任职等等,务必将有异心的那部分挑出来。”

  晏谙眼眸微敛,“这是个大工程,不必急于一时。毕竟,衡王府建了许多年,沉疴痼疾也不是一日便能跟除的。”

  “是。”

  故岑接过空碗,他原本应该退下了,如今却踌躇着欲言又止。晏谙瞥他一眼,“想说什么说便是,本王又不怪你。”

  “太医说,王爷此病凶险,是因为心气郁结。”

  故岑抿唇,“属下在王爷身边待得不久,不清楚王爷究竟有什么事埋在心底,竟将自己逼成这样。属下虽然愚钝,可若王爷不嫌弃,便可向属下倾诉,哪怕属下不能替王爷排忧解难,也总好过王爷糟蹋自己的身子。”

  晏谙心中一动,“不必妄自菲薄,你已经为本王做了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