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一直照顾林燕萍没人陪着聊天，保姆一见他们就打开了话匣子。
谢嘉懿心说这倒是个好机会，于是朝段瑾瑜使了个眼色，段瑾瑜心领神会问能不能坐下聊，保姆当然没有问题，给林燕萍喂了药又安置好后，重新回到客厅，给他们两个倒了杯热水，便坐在沙发上打算好好聊一聊。
这间屋子还保留着几十年前的装修风格，屋内不少纯木的老家具，油光发亮，墙只简单刮过大白，在岁月的侵蚀下也变得斑斑驳驳，边边角角还偶有落下来的白灰，在深色且翘边的地板上格外明显。
墙上挂着不少老照片，有单人也有合影。
“采访”用不上两个人，这事交给段瑾瑜来做就可以，谢嘉懿可以借着收集资料的名义拍一拍这间老房子。
段瑾瑜先是和保姆客套了一番，而后简单问了几个和老工厂有关的问题，这时他才知道，眼前的保姆阿姨原来也是这里的工人，这辈子没有结婚也无儿无女又和其他亲戚走得远，所以在工厂倒闭后还留在这里。
由于留在这里的大多是老人、年轻一代的子女都在外面工作，阿姨年轻时候就大咧咧的乐于助人，现在仗着自己身体好就做起了护工的工作，每月算算也有大几千的收入，对比这里的物价，也算活的比较滋润。
了解完老工厂的历史后，段瑾瑜便将话题转到了林燕萍身上。
“那这位林阿姨以前也是工厂的工人吗？”
“嗯，对。”阿姨给出了肯定回答，但又难免想起那些糟心的事，“可怜啊，这么大岁数，结果白发人送黑发人。”
段瑾瑜像是第一次听说这些，立刻追问，“能请您详细说说吗？”
阿姨重重叹了口气，“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还住在这儿的老邻居都知道。”
据阿姨所说，林燕萍刚开始参加工作就在这间工厂上班，后来在一次联谊会上认识了隔壁车间的小伙，俩人结婚并生下了一个女儿，也就是楚微微。
楚微微八岁那年车间发生了事故，她爸爸为了抢救公家财产不幸丧生，只留下了这一对孤儿寡母。林燕萍悲痛之余只能一个人拉扯女儿长大，当时也有人劝她趁年轻再找一个，但她害怕继父对女儿不好，根本没有这个心思。
再后来她好不容易将女儿供上大学，眼看就要毕业工作，老邻居都说女儿孝顺又懂事，这下林燕萍可以休息休息享清福了，谁知到最后她等来的不是女儿的毕业证书，而是跳楼身亡的死讯。
林燕萍心急如焚，在赶去的过程中，下楼时脚底一滑跌倒在地磕到了头，送到医院后医生诊断为脑出血，虽然抢救及时保住了命，但醒来后痴痴傻傻已经不认得人了。
阿姨连连叹气，“你说说，人怎么能这么苦呢。”
段瑾瑜：“那您是因为老邻居的情谊，主动过来看护的吗？”
阿姨摇头，“我是帮着照顾了一阵儿，但后来吧……”说到这儿，她有点不好意思，“她家丫头有个闺蜜，叫叶歌，也是我们这儿长大的，燕萍出事后她从外地回来，说不能这么放着老太太不管，于是每月给我几千块钱，让我一直帮着照顾。”
这倒是和他们之前的推断相同，但段瑾瑜觉得事情肯定不会这么简单，叶歌、楚微微之间，一定还有他们没了解到的情况。
“段瑾瑜。”正想着，谢嘉懿突然叫他，“你快过来看。”
他起身走到谢嘉懿身边，发现对方让他看的是墙上挂着的一张照片。
这张照片已经有年头了，看背景像是在某个夜市照的，照片中两个女孩子不过十三四的年纪，穿着同样的白裙子，对着镜头笑容灿烂。
因为隔着老相框的玻璃细节并不是那么清楚，段瑾瑜又上前一步，惊讶的发现楚微微和叶歌的五官有些相似，但一个笑容灿烂又阳光，另一个则含蓄内敛很多。
但谢嘉懿突然叫他来肯定不是只看这些，于是他又将目光放在了更细节的问题上。
比如二人手上戴着的不起眼的手串。
照片里的光线不够明亮，再加上当年的照相技术限制，段瑾瑜无法看清每一个细节，但通过当时的光影，一个看不清，另一个戴着的明显是猫眼石。
猫眼石？
段瑾瑜的记忆足够好，他清楚的记得，那天在节目录制现场第一次见到叶歌，她戴着的就是猫眼石手串。
“你俩看什么呢？”阿姨也走了过来，看到面前的照片解释道：“哦，这就是刚才说的那两个丫头，从小关系就好。”
谢嘉懿：“她俩长得好像啊。”
阿姨：“是像，当时我们都开玩笑，说这俩丫头上辈子一定是双胞胎姐妹，这辈子托生在了不同的家庭。她俩也是皮，尤其是叶歌，知道大人有时会叫错，就故意和微微穿同样的衣服，故意让大人叫错找乐子。”
谢嘉懿：“她们手上的手串是一起买的吗？看着挺好看的。”
阿姨：“对啊，当时好像流行叫……生辰石，哎呀，我这个岁数我也不懂，反正那些小丫头都喜欢这个东西，互相送着玩。叶歌是二月生日，微微送她的是紫水晶，微微是十一月，本来说是黄水晶，但微微不喜欢，叶歌就送的猫眼石，微微当个宝儿似的天天戴，说这辈子都不摘。当时还有人笑话微微戴错了，叶歌就替她出头，说微微是独一无二的，想怎么戴就怎么戴，闹哄了好一阵呢。”
谢嘉懿和段瑾瑜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了一个不好的预感。
墙上不少照片都是这两个女孩子，甚至有一张在大学校门处照的，二人穿着短袖，手腕处的情况一览无余。
至少截止到那个时候，二人还戴着彼此的手串。
虽然单凭一条手串判断有点武断，但谢嘉懿和段瑾瑜都忍不住去想，楚微微坠楼那天到底戴没戴手串，又或者说，坠楼的那个，到底是不是楚微微。
因为两人的眉眼实在是太像了，叶歌比楚微微清瘦一点，但楚微微当时生着病，瘦一点也难免，叶歌完全可以通过化妆完美复制楚微微的样子，再加上当时的场面过于混乱，薛卓肯定急于让保安将其带走，也难免会看走眼。
谢嘉懿皱着眉，死死盯着眼前的照片，段瑾瑜抬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示意他不要把自己绷得那么紧，现在有了新线索，他们完全可以沿着这个线索继续调查。
告别了两位阿姨，二人带着乖宝回到楼下的车上。
乖宝浑然不觉刚才屋内的氛围有多紧张，被暖风一吹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喝了水后就窝在后座上睡觉。
但谢嘉懿满脑子都是那两串手串和她们的合影照片。
谢嘉懿：“你觉得这是可以做到的吗？一个人死了，另一个人顶替着她的名字活着。”
段瑾瑜：“如果单单是楚微微自己，那不可能，但别忘了，这件事里还有薛卓，还有秋水枫，已经他们背后的公司。”
他们对外给出的说法是楚微微是薛卓的毒唯，常年受抑郁症折磨的她在被拒绝后一时想不开，跳楼身亡。可如果死的这个人是叶歌，那么这一切的理由都不成立，或许她只是看不过姐妹被伤害，想要趁着这个机会给薛卓他们一个教训，这样的她怎么可能因为抑郁症跳楼呢。
嗡——
还没等他们捋顺一些细节问题，段瑾瑜的电话突然响了。
是一个陌生号码。
“喂，你好。”
“你好。”虽然对面暂未表明身份，但段瑾瑜立刻听出她就是叶歌。
段瑾瑜：“请问是哪位？”
叶歌：“是我，叶歌，小段老师，请问你和小谢老师在一起吗？”
段瑾瑜朝谢嘉懿打了个眼色，然后点开了免提，“是，你有什么事吗？”
叶歌轻笑一声，“是这样的，今天徐导联系我，说那件案子调查的差不多了，咱们现在可以继续拍摄，所以我就想联系一下大家，说一下下一阶段的剧本，请问你和小谢老师在哪里，方便告诉我地址吗。”
段瑾瑜：“这件事应该去和经纪人协调，你为什么直接联系我？”
叶歌语塞，片刻后抱歉道：“对不起，徐导说老师不在了，以后我就是节目的主编，我第一次当主编，有点兴奋过度，忘了流程。”
这时，旁边一个三轮车由远及近。
“收废品，回收旧手机、旧冰箱、旧空调、旧电脑，旧洗衣机……”
喇叭绑在三轮车扶手上，音量开到了最大，透过车窗传到了手机另一边。然而叶歌听到后瞬间像是疯了一样，“你们到底在哪儿！！！”
骑三轮车的是个穿着绿色军大衣的老人，看样子在这边跑了很多年，叶歌应该是听出他们来到了她的老家，段瑾瑜索性也不遮掩，直接报出了地址，“刚上去看了阿姨，阿姨今天状态不错，你放心，我们只想了解真相，并不会对老人家做什么。”
谢嘉懿将手机拿了过去，“我现在应该叫你叶歌，还是楚微微？随便吧，我和段瑾瑜在这边等你，你尽快过来，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聊一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