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怀中玉>第46章 番外四:国嗣

  昭元八年,在都城过完元夕,云川翎在听睡前故事时听北贤渊讲,说他曾去过南疆。

  “南疆?”云川翎睡眼朦胧,往北贤渊怀里蹭了蹭,仰头迷茫看他。

  话本里说,南疆有巫蛊之术,能活死人,肉白骨,十分神奇。

  北贤渊亲吻着怀中人的额头,轻轻将人拍着,没一会儿便将人哄睡。

  十九岁的云川翎抽了身条,比初遇时更加灵秀好看,像一颗长成的翠竹,亭亭立于竹林中,叫人一眼难忘。

  爱意日积月累,到如今,彼此都恨不能生在对方身体里,时时刻刻不分离。

  掖好被角,北贤渊还没有酝酿出睡意,当年去往南疆的见闻又浮现在脑海中,他总觉得南疆巫谷消失地有些突然,与西域毒城满城被杀不同,巫谷中人一夜之间不见,谷中却像有人居住,与毒城满目疮痍全然不同。

  手掌轻轻拍着柔软后背,北贤渊侧身亲了亲饱满的唇,打算再带云川翎去一趟南疆,一来能带云川翎见识南疆风情,二来也是要对玄机门负责,即便是将其解散,也要以玄机门之名。

  二月末,天气转暖,二人自大嵛都城出发,一路向南,三月末才到南疆。

  这几年大嵛经济繁荣,百姓安居乐业,两国安宁,位于两国南端的南疆便也繁荣许多。

  南疆巫谷其实与药神谷极像,隐在深山中,一般人极难抵达。

  前些年来的时候两国关系紧张,连带着这没有划清界限的南疆也暗流涌动,他曾试图通过南疆去到大嵛找翎儿,可最终由于种种原因还是放弃了。

  二人按照图中所指的位置,根据当地人的说法,逐渐往深山中去。

  北贤渊猜测的没错,巫谷中应是始终都有人在住,去往巫谷的路分明早该荒废,如今却依旧清晰易行,若无人长久通行,任谁都不信。

  林中闷热,虽是三月,二人也已穿的极为清凉,北贤渊停在林中溪边让黑羽饮水,云川翎也踩着水歇凉,仰头看着遮盖住天空的密林。

  “哥哥,这里……”云川翎正要说这里的树好茂密,突然便看到一只通体幽蓝的蝴蝶缓缓飞来。

  “蝴蝶!好漂亮!”云川翎兴奋起来,不顾溪水沾湿了衣物急忙去捉。

  北贤渊还在观察周遭环境,不远处的一颗草药旁有挖过的痕迹,翻出的是新土。

  看着其他痕迹,北贤渊越来越确信巫谷中有人,转头就看到云川翎正在捉一只蓝色蝴蝶。

  那种蓝色蝴蝶有毒,是巫谷中人用来攻击擅自闯进谷中人的武器,钟离修说过,从前有解药,如今却不知该去何处寻,也不知这蓝蝶是否自由生长。

  “别碰!”北贤渊急忙大喊,可他冲过去时为时已晚,云川翎的手指碰到了蝴蝶翅膀,抖落些不知名的粉末,人就那样直直软倒在了北贤渊怀中,瞬间连呼吸都难触摸。

  “翎儿!”北贤渊只觉得自己心跳都骤停,慌乱将人抱在怀中,手足无措。

  “那个……”身穿黑白相间衣物的胖男孩出现在溪流边,背着竹筐满脸歉意。

  “你知道解药在哪吗?你知道……”北贤渊全然慌了神,却忘了对方只是个孩子。

  抱着软软发沉的身子,北贤渊一颗心痛得几乎要失去知觉,虽知后悔无用,却还是后悔,不该带他的翎儿来此涉险。

  “阿娘知道怎么解,你跟我来!”

  胖男孩扣着手站在一旁,蓝蝶落在他黑色的线绣小帽上,仿若只是个装饰。

  山路走了一段,进入巫谷,却又打开一道极隐秘的石门。

  黑羽留在谷中,北贤渊稳稳抱着昏迷不醒的云川翎,紧紧跟着男孩的步伐。

  通过石门,又走了一段路,才进入一个村庄。

  村子里的妇女一看到男孩和他身后跟的人就警惕起来,手里捏了什么东西,做出防御的姿态。

  男孩极忙上前抱住女人的胳膊,凑近说了些什么,便叫女人放下了手。

  “你就知道闯祸,要是让谷主知道你带外人进来,看他不打死你。”

  女人一边拿着扫帚打了男孩两下,一边去屋里找药。

  土色的瓷瓶中倒出些粉末,冲了水,递给北贤渊。

  北贤渊抱着人坐下,大大喝了口那碗中的水,背过身避开男孩的目光,缓缓渡给云川翎。

  玄剑放在桌上,半出了鞘,被女人看到了那其中的图案,顿时脸色一变。

  北贤渊只顾喂药,全然没注意到那个女人,等他喂完药转身,就见女人拉着小男孩跪在他面前。

  “这是何意?”北贤渊不解。

  “您……可是?玄机门主?”女人俯首,头都不敢抬。

  “是,我此番来,就是想找到凋落的南疆巫谷。”

  虽然已经猜到,但还不确定。

  “巫谷……数十年前遭遇当地官兵围剿,当时联系不上玄机门,便只好躲入秘境。”

  女人依旧跪着,为他解释。

  房中有床,北贤渊将怀中人慢慢放下,亲了亲额角才出去和谷主说话。

  原本巫谷避世,与外界并无来往,但数十年前当地官员的儿子上山游玩,无意中被蓝蝶所伤,无人发现故而没有及时得到解药,最终死于非命。

  官员因此大怒,命人放火烧山,为保巫谷血脉,谷主带人躲入秘境,从此十多年都没敢再出去。

  偶有族人外出,也只是清理出谷之路,以期玄机门前来联络。

  算了时间,北贤渊当年前来,正是谷中遭遇大难后不久。

  “谷外如今……是何情状?”年老的谷主让北贤渊想起了药王,不禁有些怀念。

  “谷外西域毒城已覆灭,药神谷依旧,南月与大嵛和亲,从此再无战乱。”

  谷主抚了抚须,高兴起来。

  “如此甚好,玄机门之责,便是为天下安泰。”

  感叹了两句,谷主唏嘘西域毒城的遭遇,又关切起药王。

  “不知庄兄如今身体如何?”

  说起药王,北贤渊心中总觉遗憾,轻叹道:“药王爷爷,许多年前便已过世了。”

  谷主叹息许久,感叹故人离去。

  “师傅离开前告诉我,要我好好安置,西域既然已经凋敝,药神谷我已让他们自行发展,巫谷也如他们一般,往后……便自治吧。”

  谷主闻言赶忙行礼,被北贤渊拦了下来。

  “外人忌惮巫谷,以为我们都是邪祟,若往后能出谷,我倒真想四处去看看。”

  说起外面,谷主满是怀念。

  “想去便去吧,此地南月管辖,我替你打点,往后巫谷中人不必囚于这一方天地,外面天地广宽,大可以四处游走一番。”

  看着谷主激动的样子,北贤渊心中也舒坦了些,想来钟离修当年,也是想要传达这样的意思,玄机门已然离散,玄机门人便也该各自安好才是。

  正说着话,房中发出些动静,云川翎跌跌撞撞跑出来,看到北贤渊便径直钻进他怀中,显然是吓得不轻。

  女人正在备饭,见状急忙进屋去看,只一眼,便怒火攻心,大叫着小男孩的名字让他把屋里的蛇拿走。

  自幼养的蛇,无毒,不怕人,总爱往人身边睡……

  北贤渊抱着人安抚许久,才向谷主介绍他的王妃。

  吃过山中独有的野菜,又喝了一碗药,昏昏沉沉的云川翎总算清醒了,寻到巫谷,北贤渊的任务彻底结束,他找到当地官员,告诉他往后要善待巫谷中人,便带着云川翎和想要四处游走的谷主往大嵛都城而去。

  都城中,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关于皇嗣。

  明宣帝有亲侄子两个,可云川棠,后继无人。

  云家百年正统,若无皇嗣,恐大权旁落。

  云川棠自然不愿意有万崇宁之外的人,但皇嗣一事,又确实十分重要。

  正在云川棠焦头烂额之际,云川翎与北贤渊自南疆赶回,带来的巫谷谷主听了他们交谈,皱着眉很是疑惑地低声嘟囔,“男子与男子亦可生子,这有何难?”

  云川翎正在专注想办法对付一众大臣,没有注意到这句话,却被云川棠听了个真切,私下偷偷找了谷主,问他男子生子一事。

  “巫谷有秘术,用蛊,可使男子受孕,此蛊无害,只是附着人体内,提供一方庇护,使胎儿长大,待到足月取出便可。”

  这个方法虽然危险,但对于解决当下的问题却是十分有效,云川棠当即便与谷主要了蛊,只是谷主没带,派了人回谷去取,一个月后才带来。

  “此蛊……”谷主有些难以开口。

  “但说无妨。”云川棠将其捏在手上,迫不及待想要吃下。

  “吞服后虽无害,可男子服之……便极迫切想要与人交欢……雌伏人下,任人……”

  后面的话谷主难以启齿,云川棠却十分明白,恰逢端午休沐,云川棠抽了一天时间与云川翎和万家相聚,其余时间便缠了万崇宁,足足两日未出安华宫。

  宫人进来换水,将冷了的浴桶抬出去,换上热的,床帐后风平浪静,看似平静与波,其实春潮汹涌。

  宫门阖上,脚步声渐远,万崇宁方才放松些,囊袋牢牢封着的穴口一经开闸,精液便止不住的往外流,连接处肠肉外翻,茎物还在进出,淫媾不堪。

  红肿的唇被舔舐的水光粼粼,一经放开,便开始大口喘气。

  整整两日,云川棠早已被操熟,如一颗熟透了,散发着香气的果实,任由万崇宁采撷侵犯。

  浴桶中温热的清水浸泡着二人,云川棠的小腹已被灌得略有些鼓,腿还颤抖着,即便如此,浴桶中的人还是不肯老实,修长指节抚上那紫红粗壮的茎物,眼角眉梢挑起柔媚,轻唤着夫君,便迎来又一轮激烈情事。

  一个月后,万崇宁自军营巡查完便驾马疾奔,往皇宫中赶,大约是月前太过放浪,做的太狠的缘故,这一个月来,云川棠总是身子发软,总说头晕,偶尔还要干呕一番,这般身子不适却还总是支开自己,也不知究竟是何缘故。

  批完奏折,胸口闷的厉害,云川棠抱着瓷瓶吐了半天,却什么都没吐出来。

  巫谷谷主被召进宫,与一旁的太医一起诊脉。

  太医不敢说,谷主却直言不讳。

  “禀陛下,胎儿已有一月,目前胎况良好。”

  谷主撤了手,云川棠闻言高兴起来,还没来得及问,便听门口有个冷冰冰的声音响起:“是吗?胎儿良好,那陛下呢?”

  万崇宁阴沉着脸,从未有过的严肃表情,就连云川棠都吓了一跳。

  这段时间,他一直瞒着,想等三个月再说……

  太医跪着发抖,谷主也有些害怕,带兵之人身上杀气重,平日虽说冷脸,倒也没这么可怕,如今却十分肃杀。

  “下去。”

  万崇宁行至云川棠身前,冷冷开口。

  二人慌忙撤走,殿中便只余万崇宁与云川棠。

  “陛下,瞒得好深。”

  万崇宁甚少如此严肃地称呼陛下,云川棠吓得落了泪,赶忙上前扯着人的袖子。

  “夫君……”

  “已有一月,想来,便是端午。”万崇宁甩开云川棠的手,转身就走。

  二人自成婚后从未如此隔阂,云川棠十分慌乱,急忙去追,但万崇宁走得快,一转眼就消失在了宫门口,云川棠慌乱中带倒了凳子,他也一个不稳坐倒在凳子上。

  万崇宁去而复返,将人扯起来,牢牢锁进怀里。

  “棠儿……”

  呼唤名字的声音在颤抖,抱着柔软身体的手臂也在颤抖。

  云川棠又怕又委屈,哭得话都说不出。

  “我是害怕,棠儿,你瞒着我有了孩子……男子受孕,逆天而行……”

  说不心疼是假的,站在门外听到这样的消息,心中一时间不知是痛是怒……

  “可我……我不要与旁人生孩子……我,我只要你……”云川棠哭得失了力,万崇宁将其打横抱起放在床上,哄了许久才平复下来。

  “对我而言,能如此伴在你身侧已是三生有幸,棠儿,我不在意你与旁人生子,比起你以身犯险,我宁可……”

  “不要!”云川棠借着哭腔,凶狠喊道,“我不要旁人!”喊完又觉腹中恶心,空吐了半天。

  “好好好,不要,不要。”万崇宁到底还是心疼大过理智,急忙将人哄着。

  两个月后,云川棠昭告天下,天子有孕,所怀君后之子,永世不纳后宫。

  得到消息后,北贤渊第一次知道他的翎儿原来跑得那样快,撒手就没,动了轻功才勉强将人追上。

  安华宫,看着胞弟小心翼翼摸着自己的肚子,云川棠笑得格外温柔。

  胎儿六个月时,云川棠的肚子大了不少,北贤渊和云川翎自南月参加完柳温书与北贤轩的大婚,回来时去了药神谷,翻阅旧书,从禁书找到为男子接生的方法,带了一位师兄前来住在宫中,为云川棠的生育做好万全的准备。

  入夜,云川棠卧在床上,身上只披了件纱衣,拢着凸起的肚子隐在帷帐后,身形朦胧,极为性感。

  万崇宁将人抱在怀中,照例摸摸孩儿的胎动。

  云川棠枕在他臂弯里,牵着他的手与他商议,“孩子的名字,叫毓儿,好不好?云宁毓。”

  万崇宁握住修长指节,明知故问道:“此为何意?”

  “他是我生的,自然要同我姓,宁嘛,自然是你,毓,同遇,是指你我相遇,我们要相遇,才有他呀!”

  云川棠将手放在肚子上,胎儿似有所感,动了动。

  “我初次见你时,是十岁……”说起相遇,尽管已然讲过百次,可万崇宁还是喜欢听,听他心爱的陛下描述着自己曾经意气风发的样子。

  “那时你十五,同老将军出征川恣,骑在马上,拿着剑,威风凛凛!”

  每当说起这个,云川棠眼中总有明媚的光,望着那闪耀的光芒,万崇宁总是爱他爱得无法自拔。

  “可是棠儿,我们初遇时,你不是十岁。”

  虽不打算此时破坏气氛,但万崇宁心中清楚,他对云川棠,并不是从十五岁那年开始喜欢的。

  “不是吗?”云川棠侧了侧身躺好,迷茫地看着他。

  “自然不是,你我初遇时,你才六岁,宫宴上,你叫我小哥哥,和我一起玩了很久。”

  手指轻触云川棠发红的耳朵,万崇宁深情地望着他。

  彼时君后生辰,宫中有宴会,万老将军带他前往,吃了一半,便有一个小娃娃偷偷扯他衣角,冲他笑得好看。

  二人跑到花园中玩,一会儿捞鱼一会儿摘花,他是家中长子,万家世代从军,自幼便被严厉教育,从来都没如此快活的玩过。

  他年长,力气也大,捞鱼总能捞到,摘花也总能摘到最好看的一枝,每每捞到鱼或摘到花,小娃娃便在旁边鼓掌大笑,不住地夸他厉害。

  生在万家,没有什么是厉害的,祖辈的功绩他达不到万一,永远不够好,可那日,小娃娃却夸他,一个劲的说他厉害,用充满期盼与惊喜的圆圆眼睛看他,还会在他抱起他时在脸上留下一个温温软软的亲吻。

  万家家教甚严,甚少体会这样温情柔软的时刻,自那日起,他心底有个地方,盛满了柔软与疼爱,他将之以云川棠的名字命名,谁也无法抵达。

  “小哥哥……”云川棠红了脸,低声道:“可我不记得了……”

  “无妨,总归棠儿是我的。”万崇宁拉过被子轻轻盖上,夜间风冷,怕云川棠受凉。

  他的棠儿怀了他的孩子,每天都那么那么开心,他也开心,却更多了担心。

  锦被下,云川棠光溜溜的肚子贴着万崇宁的,胎动便清晰地传递给了万崇宁,从他的肚子,传到万崇宁的肚子。

  “他在动。”云川棠睁大着眼睛,十分惊喜。

  胎动已经有很多日了,可云川棠每每感到,都要惊叹一番。

  “许是,他很满意他的名字。”

  “那你呢?你喜欢吗?”云川棠捉了抚摸他脸颊的手放在胸口,心跳清晰且有力。

  “喜欢。”万崇宁使坏地逗了逗有些凸起的红豆,引得云川棠急喘。

  夜渐深,檐下铃铛在寒风中轻晃,云川棠在万崇宁滚烫的怀抱中轻晃,窄窄纤白的背靠在结实的腹肌上,后穴被久违的茎物温柔地捣弄,久未亲密,二人都有些痴恋,缠绵许久才尽了兴,相拥睡去。

  昭元九年,三月中,云川棠正在上朝,突然胎动不止,疼得大汗淋漓,满朝文武跪了一地,看着万崇宁焦急地将人抱到安华宫。

  男子产育,胎儿需剖腹取出,巫谷谷主与药神谷的人一同商量过方案,最终选了伤害最小的一种,顺利取出了小太子。

  只是此番生育,到底还是伤了云川棠的身子,虽无性命之忧,但从此汤药不离口。

  那日,北贤渊生平头一次哄不好哭了的云川翎,云逸章头一次胆战心惊坐立不安。

  文武百官亦是头一次知道,男人也能生出孩子。

  太子落地,皇嗣无忧,从此便再无女子入后宫的可能,皇帝亲自受孕亲自生下的孩子,无上尊贵,便是旁的人再生了孩子,也越不过这份尊贵。

  于大嵛而言,有了名正言顺的皇嗣,于万家而言,有了血脉亲缘的长孙,从此便是更为忠诚,于万崇宁而言,他要照顾的,除了心爱多年的棠儿,还有一个小小的毓儿。

  云宁毓两岁那年,云川棠取出谭竹生前为云川翎画的画像,细看了看,二人长得极像。

  只为一句长得像,云宁毓便获得了北贤渊全部的疼爱,玄机门百年只有门主才能看的书册给了他,玄机门独传的功夫教了他,使他开创了大嵛当世,以及千年后都为人称道的无双盛世。

  花园中,云宁毓追着云川翎跑,不远处的凉亭中,万崇宁不错眼注视着那个小小的身影。

  虽说与云川翎长得像,但细看,这个孩子其实更像自己,除了一双眼睛与云川棠相似,笑起来微微眯着,摄人心魄。

  “在这看着,何如去抱毓儿玩一会儿,他那样小,那样黏你。”

  北贤渊与万崇宁并肩而立,看着玩耍的二人。

  万崇宁对毓儿极为严厉,不是不疼爱,只是寄托了太多希望,如今来看,那些希望压着的不止有毓儿,还有万崇宁。

  “我心中自责,不知该如何……”

  万崇宁心中沉重,凝眉欲言又止。

  “不知该如何与毓儿相处吗?”北贤渊侧身看了眼万崇宁。

  “他是陛下拼了命为你产下的孩子,是陛下愿意,你无需自责。”

  云川棠产后两年来一直身体不好,汤药不离口,想来万崇宁是自责这个,除了自责,恐怕还有害怕,怕云川棠寿数不多,丢下他和年幼的孩子。

  他怕云川棠留不住,更怕自己随云川棠去了,怕年幼的毓儿受人欺负,更怕自己随云川棠走了,疼爱陪伴过的毓儿会万分悲痛,便急切想要毓儿学会很多东西便做出严厉的模样让毓儿怕他。

  战场上连死都不怕的大将军,到头来为爱臣服,担惊受怕,怕到计算了最坏的结果,逼着自己不去宠爱自己的亲骨肉。

  “药神谷的师兄与太医照顾着,他们都说了,陛下只是身子弱些,细细养着,活过七十不成问题。”

  北贤渊挪回目光,看云川翎抱着小小的毓儿转圈。

  “是吗?此话,当真?”万崇宁一动不动的身躯终于挪了挪,言语间难以平息那激动与兴奋。

  “自然是真,翎儿已然问过。”

  有了毓儿,云川翎便也动了想要个孩子的心思,一则是怕毓儿孤独,一则也是想要为北贤渊生个孩子,但北贤渊一早叮嘱了巫谷谷主,不许他将蛊虫给云川翎,便是云川翎碰了壁来求他,也不许。

  他不愿看云川翎有孕难受,也不舍得云川翎为一个孩子丢了命。

  费尽波折得来的翎儿,他万分舍不得。

  “毓儿如今还小,还需要你抱着他,再大些,六七岁,十几岁,你想抱他疼他,他都未必肯了。”

  北贤渊看出万崇宁的挣扎与犹豫,也知道云川棠曾哭着对万崇宁说,说他们的孩子不是蛊虫,想要他多疼毓儿一些,不要对还年幼的孩子那样严厉。

  “陛下心甘情愿,要的不是你的自责,若你一直如此,你与陛下余下几十年的情爱,你与毓儿未来几十年的父子之情,岂非都被自责掩盖?”

  其实将心比心,如果今日虚弱不堪的是云川翎,他也会如此自责难过。

  “陛下最怕的不是天下人,是你,他怕你不喜欢毓儿,可毓儿分明那么像你,可你分明极疼毓儿,万兄,过去的事情已然如此了,陛下受的疼痛已然受过了,比起自责,陛下其实,更愿意看到你快乐,若你是他,你会如何?”

  北贤渊远望着重峦叠嶂,只觉得这重重宫墙庄严肃穆,十分沉重,生生压垮了万崇宁的肩。

  “毓儿聪明,也乖,再大些精心教了,定然成才,陛下与翎儿皆是被宠着长大的,如今不也一样是栋梁,即便毓儿不成才,百年间,你与陛下看着,有百年基业撑着,他也能做个清闲帝王,何须如此辛劳,这样小便学那么多东西。”

  万崇宁急于培养毓儿,无非是做了随云川棠而去的念头,不同生,却同死。

  “前几日,南月储君定了,是大皇兄的长子,你也见过大皇兄,清雅闲淡的一个人,他养出的孩子性子定然不错,定能与毓儿和睦,再不济,有万家在,何愁江山动荡。”

  “天下这样大,容得下你与陛下幸福一世,也容得下万千尊贵的毓儿。”

  “人生短短百年,万兄,切莫错过。”

  话到最后,万崇宁眉心的郁结解开,点点头,回身看向北贤渊,诚恳道谢。

  二人并肩而行,走到花园中。

  小小的娃娃远远看见万崇宁便高兴地扬起手朝他跑来,纵使他的父君对他那样严厉,小娃娃也从不记仇。

  北贤渊看着小小的孩子,轻声问:“若跑来的是陛下,万兄,你真能舍得不抱他吗?”

  自然舍不得,万崇宁在心里回答。

  关心则乱,乱到失了清醒,好在有北贤渊开导。

  小娃娃停在距离他们一步的距离,端端正正行礼,极乖顺,北贤渊看着他,就像看见了曾失去过的幼年翎儿,总觉怎么都看不够。

  “毓儿乖,来,父君抱。”

  万崇宁终于不再扮作严父,释放出本就压抑在心中的温柔与疼爱,笑着将小小孩子抱在怀里亲吻,怎么都疼不够,爱不够。

  安华宫,云川棠一觉醒来,就见万崇宁面色柔和的抱着笑成一团的毓儿进来,毓儿手里捏着一枝花,见他醒了,便高兴地叫着父皇。

  万崇宁总说男孩不能总是抱着,养娇气了不好,今日却肯抱。

  云川棠揉了揉眼睛,才确认自己没有做梦。

  “父皇,父君带毓儿摘了花,送给父皇。”

  小娃娃被放在床上,拿出怀里捧着的牡丹递给云川棠。

  云川棠接了,拨拨小娃娃的脸道谢,将人拥进怀里。

  “父君还抱毓儿飞!”小娃娃突然想起,兴奋地和云川棠分享,“飞好高!”小胳膊举起,为他比划着高度,笑容止不住。

  “毓儿下午……不是要去听师傅授课吗?”

  云川棠握着孩子软软的小手,低着头,问得低声又小心,却比被万箭穿心还叫人心痛。

  “毓儿还小,五岁以后再听书也来得及。”

  万崇宁将父子二人拥入怀中,愧疚涌上心头。

  “棠儿,从前是我心急,是我慌乱无措,亏待了你与毓儿,往后,一定加倍疼爱。”

  弥补对你的亏欠,弥补对毓儿的爱。

  正是最明媚的日子,一家人相拥,爱意环绕,暖意融融,抛开许多顾虑,他们会是最幸福的一家人,此生注定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