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怀中玉>第5章 刺客

  下了车,云川棠下意识去牵云川翎,但伸了手,又才发觉不妥。

  翎儿已然长大了,不是从前那个总爱跟在哥哥身后,去哪都要牵着抱着的小娃娃了。

  云川棠收回目光,似乎看到不远处,年幼的自己牵着年幼的弟弟,笑闹着往前奔跑,身后是执手跟来的父母,笑看着他们。

  “棠儿。”万崇宁察觉到云川棠的情绪低落,将人揽了揽。

  “无妨,走吧。”

  果脯铺子在街道正中,还要走一段路才能到,万崇宁护着云川棠,身后跟着云川翎。

  大约是习惯了玄远日日晃在眼前,今日此人不在,云川翎总是心内不安。

  鼻尖有食物香味飘过,云川翎嗅了,觉得香,却还是难消心头莫名的紧张。

  街上人流如织,云川翎不自觉地攥紧衣袖,四下张望。

  快到果脯铺子时,令云川翎不安的东西果然出现了。

  两侧商铺的瓦檐上,明晃晃的刀闪着万崇宁的眼睛,几乎一瞬间,万崇宁就已将人护在身后。

  黑衣刺客来势汹汹,形成合围之势向三人逼近,云川翎看了眼被万崇宁护住的云川棠,抬脚便往反方向跑,街上的人都慌忙逃窜,一众粗布素衣之中,云川翎格外显眼。

  刺客似乎没有料到帝后二人会出现,分了神片刻,还是直冲云川翎而来。

  风声渐近,云川翎心内绝望,只觉得今日怕是要交待在这里,闭了闭眼,脚步也慢下了下来。

  刀剑磕碰,玄远飞身而来挡下一剑,抬手刀光剑影间,黑衣人被划开喉管毙命当场。

  玄远揽住云川翎的腰,云川翎很熟练地将人抱紧。

  “殿下,闭上眼。”玄远的声音伴着风声传入耳中。

  云川翎将头埋在玄远胸前,像个刚破壳的小鹌鹑一般紧缩在玄远怀中,听着耳边的刀剑声,一再收紧手臂抱紧玄远。

  禁卫军得令前来时,地上只余一人被万崇宁砍掉手臂,在血泊中挣扎。

  玄远丢了剑,背着身挡住万崇宁的目光,将人摸索了一番,确定云川翎只是受到了惊吓,才让开身。

  “翎儿!”云川棠急急跑来。

  禁卫军护在二人身侧,热闹的街道已然没了喧闹,满街肃杀。

  “可受伤了?方才吓死哥哥了!”云川棠也将人摸了一遍,确认无碍才后怕的将人抱在怀中。

  自继位成婚以来,很少这样抱着幼弟,此时情难自抑,实在是吓得不轻。

  云川翎说不出话,脑袋靠在云川棠肩上,身体颤抖着,被云川棠抱着,嘴巴瘪了瘪,好半天才落下泪来。

  “翎儿不怕,哥哥在!”云川棠像幼时一样哄着幼弟,全无一国之君的威严。

  万崇宁用剑挑起那刺客的下巴,要他说出背后主使,到那人只是笑,却不肯说一句话。

  这边云川棠哄好了云川翎,那边的刺客也断了气。

  万崇宁冲云川棠摇摇头,二人便心知肚明。

  几个月前的刺客就是这样,半点特征也无,唯一相同,就是只想取云川翎性命,但云川翎不喜朝堂,不爱担职,唯一与人发生争执,也不过是从前故意刺激元襄,但元襄伏法,元家人早已发落,再无翻身可能,又如何能有这般权势雇佣这些刺客呢?

  万崇宁依旧还是买了许多果脯来,云川棠哄着云川翎吃了些,在禁卫军的掩护下安排回宫。

  “你前几日说丹突异动,之后探子来报,说南月襄王北贤渊失踪半年有余,会不会……”

  回宫的马车上,云川棠眉头紧锁。

  “二弟传来讯报,丹突确然有异动,但边境却只是多了些乱民,他已派兵时刻防备,这些年,南月与我们还算和睦,那北贤渊向来都是行踪诡秘,若南月想战,以北贤渊的性子,倒也不必数次刺杀,更不会屡次失败。”

  万崇宁揉了揉云川棠的肩为他细细分析。

  “况且,这些刺客仿若并非他国之人,丹突人身形骨骼皆粗大,南月国人小指骨节圆滚,两次的刺客都细细验过,皆是不符,且这些年,都城防卫愈加严格,他国之人想刺杀,必不会如此顺利。”

  云川棠听着这番分析,眉头愈加紧锁。

  云川翎初遇刺,都城中便大查了一番,可刺客并未说话,身上也无任何标记,刀剑普通,实难查证,如今再次遇刺,这件事就成了云川棠心中的钉子。

  王府内外禁卫军加了一倍的人手,云川棠原说要将云川翎带回宫中,但云川翎拒绝了,只说自己待着就好。

  月轮当空,春意渐消,窗外的树叶愈加色浓,探进屋里,洒下满室清香。

  玄远倒了些药粉在手上,还没想好如何敷,门就被人急急撞开。

  细腰,素手,鹅蛋般白嫩的脸,以及一双比春水还要清澈的眼睛。

  “小殿下。”玄远望着气喘不止的云川翎,没有起身。

  看时间,云川翎该是睡了的。

  “你……”云川翎关上门,往前走了几步。“你受伤了吗?”

  玄远还端着一手药粉没动,闻言轻笑,说没事。

  “殿下深夜不睡,急奔至此所为何事?”

  云川翎眨眨眼,微低着头,倒像是被玄远审问。

  “我害怕……”云川翎垂着脑袋有些委屈,离玄远又近了几步。

  以往但凡伤心害怕,总是有父母哥哥陪着的,但如今,他只能自己缩在墙角。

  “你今日怎么没在,要是你来晚些,我就没命了!”云川翎很不高兴,说出来的话却带了几分潮湿,不像斥责,倒像撒娇。

  玄远看着云川翎,只觉得此刻将人抱坐在腿上轻哄一番,说些柔软安慰的话,再将人抱紧才能使小殿下开心。

  没等他想完,云川翎已然走近,指了指他手上的药粉,问:“伤在哪里?”

  玄远拉开上衣,露出精壮胸腹,除左肩上一道未愈的剑伤外,右臂和左侧腰背皆有些皮外伤,渗着血。

  云川翎甚少接触他人,只觉得玄远身形要比自己宽大,倒和万崇宁有些像,肤色也比自己深些,是有些深的小麦色,想来行兵打仗与行走江湖之人,都是更健壮的。

  小心接过药粉,云川翎蹲下身,一点点给玄远上药,一向骄纵的小殿下,用心起来让人心尖止不住的酥麻。

  右臂和腰腹是新伤,左肩却像是旧伤,云川翎撒一点药粉就要问一遍疼不疼,玄远眸色深深盯着云川翎,轻答不疼。

  上完药,云川翎眉间已有疲色,却还是坐着不走,夜深风起,玄远未关窗,云川翎冷得缩起肩,却还是坐着不走,叫人心疼。

  “殿下……”玄远轻托了托云川翎的下巴,温热的指腹带着薄茧划过白嫩脸颊,留恋不舍的多抚了几下。

  云川翎睁开眼,迷茫地看着他。

  “若是困了,就回屋睡吧。”

  云川翎闻言摇摇头,好半天才想起来自己此行的目的。

  “我一个人害怕,睡不着,你来陪我。”小殿下颐指气使,口气却无半分骄纵,看在玄远眼中,十分可爱。

  “区区小事,何需殿下亲自前来,夜间风冷,着凉可如何是好。”玄远声音很轻,像在哄人,十分温柔。

  起身拿了件长衫将人裹住,抱着云川翎出门,跃上墙头几番腾挪便到了云川翎的院落。

  门还开着,想来云川翎是破门而出,今日之事,果然将他吓得不轻。

  将人放在榻上,玄远刚直起身就被拉住,素白的指节用了力,生怕他走。

  长睫半掩,露出一双极困顿的眸子。

  “殿下,蜡烛燃尽了,可要换一根?”玄远没抽出手,只是俯身看着云川翎姣好的面容,如此清雅的面容,如此叫人心动难抑。

  “不要,你陪我睡!”云川翎不肯撒手,拉长声音,软软地打了个哈欠,发出娇软的动静,身子挪了挪,眼皮愈加沉重。

  玄远轻答了声“好”,翻身躺上床,云川翎惦记着玄远右臂有伤,往里挪了挪,紧紧抱着玄远的左臂睡了过去。

  蜡烛将将燃尽,玄远就这微弱烛光看了云川翎许久,最后一丝烛光消失时,薄唇轻碰了碰云川翎饱满的嘴唇。

  一夜安稳,云川翎睡得舒服,醒来时玄远站在庭院中,手中拿着一支飞镖和一页书信。

  春日暖阳照着,庭院中暖暖的。

  云川翎只着中衣,站在门口看着玄远。

  “殿下。”玄远一早知道云川翎在看他。

  回过身,云川翎长发未束,嘴唇微微嘟着,眨着睡眼朦胧的眼睛。

  “晨起有禁卫来报,王府门前的立柱上发现此物。”玄远递过书信,却不想云川翎接。

  “我知道是谁。”云川翎接过信。

  信中并无其他内容,只写着纪白恒与一个地址。

  纪白恒死后尸首不见,想来是有人利用此事动些手脚,目标便是自己。

  “工部侍郎,裴永,兰硕王次子。”

  云川翎阖上书信背过身,暖阳晒着他如瀑的长发和纤弱的后背。

  “他如此针对我,时时要将我杀掉,是为元襄。”

  玄远蹙眉不解,“既然知道,为何不禀报陛下与凤君?”

  云川翎攥紧手中的纸,轻声道:“没有证据。”

  “皇嫂查了,但没有证据。”云川翎将纸扔在一旁,继续道:“兰硕王也属皇亲,虽然关系远些,但轻易难动,我称裴永,还要叫声表哥。”云川翎微微抬头,眉目间隐有不悦。

  “前些年,皇叔要禅位于哥哥,元襄便痴心妄想,想与哥哥争,他是元家一脉最出众的,也是皇婶的侄子,他以为自己有希望,甚至还敢谋反。”

  提起往事,云川翎颇为愤懑。

  “元襄自幼便心气浮躁,难成大事,偏偏元家人对他十分重视,皇婶从前在元府受了很多苦,受封君后之后,元家以为只要讨好一番便能弥补,却不知皇叔早对元家不满,但他们一家始终也不曾察觉,依旧仗着权势十分放肆,于是我私下几次偷偷告诉元襄,皇叔将会传位给我,即便不是我,也会是哥哥,加上皇婶自幼疼我,元襄竟就信了,恰逢我封王,元襄心急,草率起兵,落得满门抄斩。”

  玄远抱臂点点头,也觉得此人十分愚蠢,云家百年数代人,明宣帝放着正统血脉的云川棠云川翎不选,如何会让外人继位,纵使再如何宠爱君后,继承大统之事,都非外戚可干预,想来元家一早便存了谋逆之心。

  “裴永和元襄,表面看不曾有何关系,可暗地里,二人却是情谊深重,换句话说,元襄是利用裴永,利用兰硕王,为他争权。”

  云川翎抬眸,睫毛挑起些春光。

  “裴永此人,心思深沉,兰硕王也不安分,皇嫂不知此人与元襄的关系,自是查不到的,贸然动他,也引非议,若非我无意中撞见,也难想象他们二人,居然会有那般苟且的关系。”

  玄远抱臂立在一旁,问:“那殿下打算如何?”

  云川翎转过身,发丝被风吹起。

  “他既约我,我便赴约,倒要看看,他究竟能对我如何。若无异动,我自然毫发无伤,若我伤到一星半点,哥哥就能将兰硕王连根拔起,在朝多年,他给哥哥使的绊子也不少。”

  玄远点点头,不错眼瞧着小殿下,只觉得他并非众人口中所说的那般,只有天真无邪,性子纯真,到底是被那位贤名满天下君后亲自抚养过,聪慧只是不显,并非没有。

  玄远刚在心中夸了云川翎几句,就见迈入房中的小殿下走路不稳,险些摔倒。

  嘴角上扬,玄远眼中闪烁着或明或暗,叫人看不懂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