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天地未辟之时, 混沌如鸡子。有巨人名盘古生其中,手持巨斧以力破之。
清气上浮化为天,浊气下降聚为地。为使清浊二气不相聚,乃以脚立地, 用手撑天。
后盘古日长千丈, 天日高千丈, 地日厚千丈, 如此万八千岁, 天数极高,地数极深,再无相聚之能, 终力竭而亡。
其嘘为风, 吹为雷, 左眼化阳, 右眼凝月, 骨节做山林, 肌体成江海, 血为淮渎,毛发变草木。”
盘古开天辟地的故事哪怕随便从万族中拎出一个稚童都能说个八九不离十, 可偏偏这位尊贵至极的平心娘娘, 正用不急不缓的语气向楚摘星二人讲述这个故事。
而作为聆听者的两人也毫不急躁, 均是一副专注的神情。
毕竟,上古神祇嘛, 在切入正题之前,说点十三不靠的废话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不过祂可以说的不着边际, 你却不能听的漫不经心。
更何况这位平心娘娘流传在外的诸多故事表明祂并非是一个喜欢说废话的。
故事仍在继续,接下来对于二人而言就是全新的体验了。
“若以混沌开辟后的远古天地为参照, 吾等如今所居之三千世界合在一处,也不过那鸡子蛋黄的十之一二。”
“莫急,莫急,且待吾慢慢讲来。”平心娘娘向下压了压手,止住了欲要发问的楚摘星,又继续说道,“天地开辟之后,称为洪荒大世界。历经罗睺动乱、龙汉大劫、巫妖之争三个大量劫后,天地趋于平缓。
后又有女娲捏土为人,以功德成圣,三清和西方教两位教主以立教成圣。
而人族经三皇治世,五帝分伦,逐渐成为天地主角。
直到,封神量劫。
此中情由甚为复杂,不是三言两语能解释得清的。以汝二人之身份、跟脚,异日必当从其他渠道获知真相。
吾时间不多,就只捡重要的说给你们听吧。
巫妖之争后,因鸿钧老祖身合天道,世间之事便由六位圣人代为管理。
时天庭缺兵少将,广求贤才却只得三五相投,人手不敷使用,难以运转周天,统摄万族。
昊天这个天庭之主本是老祖座下童子,为解除这一窘境,便求到了老祖头上。
于是老祖座下三个亲传弟子,也即太清、玉清、上清三位圣人共同签订了封神榜。
欲借人间之杀劫,渡三教之散仙,补天庭之神灵。
起初一切都好好的,商帝辛受劫气影响,先是女娲宫进香时提淫诗招了女娲厌恶,引来了轩辕坟三妖。
后荒盈无道,轻小人,远贤臣,建鹿台,造虿盆。酒池肉林,啖的是民脂民膏。炮烙凿骨,失的是天下之心。
终妻亡子散,良将外逃,生民怨望如同鼎沸。
时西方诸侯中有贤者,姓姬,名昌,其子姬发,不逊其父,乃天定取商而代之者。
凤鸣岐山,玉清圣人所统之阐教派出弟子姜子牙执掌天书封神榜与打神鞭,辅佐周室,讨伐帝辛。
一路上虽有众多上清圣人门下的截教仙人阻路,但有阐教众多金仙相助,倒也是有惊无险过了五关,与那商朝的都城朝歌不过是咫尺之遥。
但是……”
听到但是两个字楚摘星心里就咯噔一下。
这个代表转折的词,出现在一连串好消息之后,那接下来必定是个大大的坏消息。
“为保西岐大军东进,阐教仙人一路上斩杀了不少截教仙人,令上清圣人颇为恼怒。
太清、玉清、上清皆为父神元神所化,是再为正统不过的兄弟。红花青叶白莲藕,三教原本是一家,祂那两位好兄长怎么能一点面子都不给祂留呢?
而且西方教接引、准提二位圣人欲度化截教群贤,以充实西方教气运的谋划也在此时被曝光。”
孟随云是越听越感觉不对劲,她怎么总觉得这位平心娘娘在幸灾乐祸呢?就差举着个旗子大喊“撕得好,撕得更响些了。”
然而碍于尊卑有别,她还是把这番话给咽了回去。
平心娘娘借着喝茶润喉的机会打量了眉心微蹙的孟随云一眼,勾起一个浅浅的笑容来。
这个小辈,果然有些意思。
楚摘星终于找到了发问的机会:“那上清圣人是如何回应的呢?”
在楚摘星心中,这位上清圣人的遭遇太惨了。贵为圣人,却被兄弟联合外人搞了一波袭击,还搭进去了不知多少徒弟为他人作嫁衣裳。
要换成是她,她绝对忍不了,大不了掀桌子不干,谁在这受气呢!
似是洞穿了她心内所想,平心娘娘放下茶杯,赞许地朝她点了点头:“没错,气急了的通天的确不准备干了。
祂手上有诛、戮、陷、绝四口仙剑,是魔祖罗睺昔年抽取西方教灵气所炼,为天下杀伐之最。虽无镇压大教气运之能,却能组成剑阵,非四圣齐至不可破。
截教门人弟子甚多,约有万数,也尽数被祂招至了碧游宫。在渑池城外摆开了诛仙剑阵及万仙阵,欲要重演地水风火,使天地重归混沌。”
听到这即便以楚摘星的强大心脏,眼皮都忍不住狠狠一跳。
好家伙,这可真是个狠角色,都不是她想的那样离局不干,而是反手要砸棋盘啊。
当真楷模,学到了!
孟随云的心思要更细些,所以并没有楚摘星那么激动,只是出言问道:“照先前娘娘所言,六位圣人似乎并无高下之分,更何况顶上还有一位鸿钧老祖那样通天彻地的大人物在。
重演地水风火这等大逆之事,恐怕并不容易做到吧。”
如果这位平心娘娘言语中并无欺瞒,那从她和摘星自幼接受的教育看,那位上清圣人的谋划无疑是成功了。
因为无论是她看过的所有典籍杂文,还是摘星所承接的部分记忆,都没有三清与西方教的任何痕迹,说不定以后强找能找到些。
女娲娘娘和三皇五帝倒是还在,可前者不过是虚担着一个人族之母的头衔,哪怕是随便找一家佛寺香火都比女娲庙旺盛,后者不过是强大一点的修士,曾经担任过实际权利并不高的人族共主罢了。
“的确不容易做到。那可是商帝辛代表人族自动放弃了人皇果位为代价,才从大道那求来了三息时间。
于是在太清、玉清、西方教二位教主破阵之时,上清自行兵解,以内周天强演地水风火。”
“总感觉这个成功率不是很高的样子……”楚摘星摸着下巴喃喃自语道。
“等等,自愿放弃人皇果位!”楚摘星脑中犹如辟过一道闪电,驱散了许多疑惑。
难怪以禹之能,也只能在人族面临滔天洪患这个大危机时手执人皇留下来的轩辕剑,暂时把人族拧成了一股绳。
而且还不得不与涂山氏的女娇联姻,以获得广大妖族的支持。听说婚后关系其实很好,但迫于人族中的反对声,治水时还三过家门而不入。
真是不知该说他是个完人还是呆子好。
但有一件事楚摘星是肯定的,禹在临终之前,曾对他和女娇留下的长子启留下了一句话:“不可称人皇,否则天地必厌之。”
彼时野心已颇大的启还真就听了禹的话,明明已经有一统天下的实力,偏偏只收拢了最为核心的部分,建立了一个名为夏的小部落,保自身平安。
夏部之外的地方,各路诸侯、大小部落依旧打得和一团浆糊似的。
这应该就是自动放弃人皇果位之影响,哪怕商帝辛是后辈,但捅出这么大的篓子,因果之道不倒回去找老祖宗们找麻烦才是见鬼。
果然是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当爹的不骗儿子。
而之后人族永远不可能力往一处使,也无人能再登人皇之位,所以三千世间的世俗王朝尽数分裂,修仙者众多之地则以宗门和强大修士划定地盘,连玉皇朝都没能吃独食。
不对,还有一个例外,她爹!
她爹可是一统七国了!
虽然是在小千世界成型前彻底一统的,至今也只是称王,未加皇之尊号,但这点区别在天道那看来根本就是一回事!
不对,这完全不对!她的推论出错了!
平心娘娘含笑看着两人的神色变幻,又在两人齐齐抬头看向祂时笑吟吟说道:“你两所想的我具知矣,之所以能有例外,是因为你二人,俱是逃脱因果之例外。”
祂先指向了孟随云:“若无你留赠宝丹,楚淮夫妇均寿不过五十,即便受君王所逼冒险政变,也会因膝下无人一世而终。”
紧接着又指向了楚摘星:“若无你以修士之身介入凡人战局,又用世界法则提高位面层次,你父当会在征伐秦国之路上因水土不服暴毙,楚国重新分裂,变成十三雄争霸。”
楚摘星冷笑连连:“这么说,我帮我爹爹还是帮错了?”
平心娘娘淡然一笑:“非也,予吾等而言,你这种离经叛道之事是做得越多越好。
方才我也说了,上清以内周天强演地水风火,欲重归混沌。
这种事大道是没意见的,反正生活在洪荒大世界的生灵对它来说都是父神所孕育出的蝗虫,除了消耗天地灵气和制造杀孽什么都不会,只是隔一段时间凝聚业力让蝗虫们自相残杀抵消业力就已经是很客气了。
但天道不同,天道有父神残留的些许意志,又有鸿钧老祖亲自坐阵,是绝不会想见到天地重开的。
再则上清只是一圣人,所以祂重演地水风火的谋划并未完全成功,只能说有了个雏形。鸿钧老祖以身陨加剥离洪荒大世界绝大部分地域为代价,强行开了一个轮回之局。
只要留存的灵力还未被消耗干净,在没找到正确的破局方法前,天地就会不断归于混沌。
至今已是第八十一次,历经上百个元会,远古仙神,百不存一。三清之名,湮灭无闻,唯有吾等寥寥几人还在坚持。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而楚摘星你,就是遁去的那个一!唯有你,能终结这一切!”
其声振聋发聩,直入心神。
但楚摘星只是满不在乎地掏了掏耳朵,末了还弹弹手指问道:“哪怕有魔族入侵也是如此?”
“当然如此。”
楚摘星脸上冷意更甚:“那娘娘您是不是要和我解释一下,为何昊天总是想要我这个唯一能破局之人的帝气?还是宰了的那种。”
“这个嘛……”虽然平心娘娘知道以楚摘星的聪慧早晚会有此一问,但事到临头时还是有些赧颜,长长叹了一口气才平复了心情说道:“因为在远古之时,非是我等正神,还有诸如鲲鹏、冥河等邪神在世。你这个变数又琢磨不定,万一落入此等邪神之手,更有甚者是魔族之手,恐生不测。
所以那时的你一直被各种占卜预言之术求索,稍有异常就会被侦知,随后被众多大能抽取帝气以补周天不全之数。”
楚摘星并不接话,只是双手交叉抱胸看着很是诚恳的平心娘娘。
当她三岁呢,用这种谎话骗她,要是趁着她年幼就把她宰了就能抽取帝气补全周天,那玄又是如何以凡人之身奇遇不断坐上五帝之一的尊位的?
玄武大帝这个神位的含金量,说起来还真比这冥府之位的含金量要高一些。
都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了,指着她救命,还扭扭捏捏,不把话说全乎。
平心娘娘见楚摘星这幅模样,只得扶额再度长长叹了一口气,补全神魂的变数,果然不好骗了。
“但枉死之人,自是怨愤难消,而且你又是为补全周天而死,有大功德在身。你投胎转世之时每每都要大闹冥府一场,九世之后,我冥府就再也困不住你。
而且因你多次灾劫未满即死,大道似有所侦之,你身上的变数也因此削弱。若长此以往,即便我等给你机会成长起来,你也难抵天数。”
“所以我难得过上了几世好日子。若是我养得起来就多追加些资源,若是我不中用,那也让我心无怨怼的死去。视情况悄悄抽取我的帝气,这端的是比好买卖,稳赚不亏啊。”
平心娘娘又双叒叕叹了一口气,被看穿了呀,可这就是事实,无法抵赖。
楚摘星冷笑着说完又拿出一副委屈脸看向自家师姐:“师姐,我被当年猪杀了。”
孟随云亲昵亲了亲自家小孩嫩滑的脸蛋,随后张开双臂,毫不避忌地让楚摘星滚了进来,窝在胸口哼哼唧唧的。
自家小孩自家疼,她的摘星可不是任这漫天神佛随意作践,予取予夺的。
再说了,摘星倔强,绝不允许除自己的人看到她柔弱的一面。
现在这模样与其说是委屈,不如说是为了抑制杀意。
实力尚不如人,就是要暂低一头。
安抚地拍了拍怀中的大号宝宝,孟随云也直视坐在主位上的平心娘娘问道:“娘娘曾言我与摘星皆是变数,不知我之变,又从何而来?”
饶是平心娘娘见多识广,也被这记直球给打了个猝不及防,不由得暗啐一口,真是应了那两仪混元的老话,甭管面上怎样,这骨子里都是一样的。
逼宫逼上瘾了?
可祂也没办法,只得握拳捂嘴轻咳了几下,抹去嘴角赤金色的血液,然后抽出生死簿,手持判官笔,在其上轻点两下,就有两团灵光从中飞出,眨眼的功夫就没入两人身体中。
脸色愈发苍白的平心娘娘在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无力瘫倒在了椅背上,宽大的衮服都变得有些松垮,尽数堆叠在了身上,无力地挥了挥手道:“反正吾也不止能不能挺过这一遭,此举就当为我冥府子弟解个善缘吧。你等闭目凝神,其中因果,自会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