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摘星在无意间创造了许多项新纪录。
她不仅成为了有记载以来在玉皇朝任职时间最短的修士, 连正式的委任书都没拿到手,使得同来的赵麓都不好跟着她自辞。
更是第一个在立下战功后反而被免职的修士,而理由仅仅是贪功冒进,险铸大祸。
这理由简直比这西域中的沙子还要飘, 用钟元的话来说就是他在五岁的时候就不会用这么蹩脚的理由了。
尤其是接替楚摘星职事的人还是穆群这个玉皇朝的嫡系, 玉皇朝暗地里打的算盘声音纵是处在这大漠深处的她们都听得一清二楚。
这是瞧着西域这片荒地可能会有大产出, 所以直接抢过等着吃现成的了。
虽然她们早就习惯了玉皇朝骄横霸道, 多吃多占的行事作风, 但这把创始人一脚踢开,直接鸠占鹊巢的吃相也属于是最难看的那种。
退一万步说,即便你真要做这样的事, 好歹也用点心找理由把场面上的事糊弄过去啊。
搞这么敷衍的一出还不如参考一下旧制, 设立一个战时指挥机构把穆群空降过来当吉祥物统领, 只等着楚摘星分润功劳给他好了。
反正这一套你们已经做得很熟练了, 大家虽然不喜欢, 但看在你们挑着抵抗魔族大梁的份上也都捏着鼻子认了。
可这现在已经是生抢了!
事情有一就可有二, 谁都不敢保证自己不会变成第二个楚摘星, 殚精竭虑之后却是为玉皇朝的人做了嫁衣裳。
你们玉皇朝不会真的以为他们这些宗门修士一个个脾气都很好,不敢会撂挑子吧。
不过大家最终还是接受了这个结果。
不仅前些年为护着楚摘星态度还十分强硬的混元宗在任命下达之后毫无表示, 也因为就连楚摘星本人在接到任命时都没有表露出任何不满, 非常平静的接受了, 就好像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出一样。
至于燕羽觞这些各宗门领袖弟子最初还是很愤愤不平的,性格最刚烈的钟元都在脑中盘算起怎么把枢汇司这些前来传令的金贵人埋进西域的沙子里了。
然而在或听了人劝说, 或接到借由枢汇司弟子转交的长辈书信后纷纷偃旗息鼓,把这口气憋回了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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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天后, 燕羽觞营帐。
胡茗卿直接掀开帐帘走了进去,一眼就看见燕羽觞正趴在巨大的地图上。
一手往嘴中塞着糕点, 一手顺着这地图上的线条小心移动。
在手指缓慢移动的过程中,空中慢慢浮现出青紫色的线条,完全连接到一处后就形成了一个有高耸山脉、蜿蜒河流、平坦原野的微型地貌。
见是爱侣进来,燕羽觞就像个刚刚得到心爱玩具的孩子,急切冲着胡茗卿招手道:“茗卿,你快来看,我总算跟着夏虎威学会了描图显形了!”
描图显形,顾名思义就是修士可以用自己对地图上所标注各种信息的理解,结合制图师遗留在地图中的灵力引子立体展现出地形地貌来。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对地形的准确判断和利用能在行军战阵中起到极大的作用。
燕羽觞早就知道夏峙在这方面天赋绝佳,也很眼馋。
可惜夏峙性子太冷,一门心思又全在练兵打仗上,令燕羽觞一直认为自己和夏峙的关系还没好到可以直接讨教的份上,所以从未直接开口请教。
得亏楚摘星前来后做了个中人,燕羽觞这才把心中所想和盘托出。
夏峙也没藏私,在教授过程中对燕羽觞千奇百怪的问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尽全力满足。
饶是如此,燕羽觞也花了小半个月的功夫才刚完成了夏峙给她布置出师任务的一小部分。
胡茗卿自然很清楚枕边人这段时间点灯熬油在干什么,闻言也是欣喜不已,来到燕羽觞身边趴下一同观看,嘴中赞赏道:“果然有几分样子了,很聪明哦。”
燕羽觞闻言立刻就不高兴了,连嘴中糕点都没来得及咽下去,佯怒道:“什么叫几分样子啊,这是我完美的杰作!”
胡茗卿嘴角下撇,无语地打了一下嘚瑟的小冤家:“这么完美的话,不如今天努努力,把整幅图给勾出来?
不过这幅图还是大了点,要不然还是我等会去夏虎威营帐中拿几张小点的西域地形图给你练手吧。”
燕羽觞口中没来得及咽下的糕点直接以残渣状态飞了出来,她也不擦,只是气鼓鼓地看着调侃自己爱侣,憋不住狠狠龇了龇牙。
狐族果然都是坏心眼子欺负人,夏虎威那的西域地图和她这用来练习的地图能是一个难度吗?
西域这种沙丘地貌的难度可是仅次于海域图啊,要是让现在的她解西域地图,她这一个月就别想睡了。
胡茗卿哭笑不得地看着自家这个越活越回去的爱侣,她也不清楚到底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虽然爱侣只和楚摘星在一起厮混了两三天,但心志直接倒回了十五六岁,撒娇撒地那叫一个理直气壮,信手拈来。
不过她非但不排斥,反而很喜欢。
毕竟她当年遇到羽觞时,羽觞正是十六岁。
可那时候的羽觞远没有现在这么可爱,被课业和宗门责任压得像个小老头似的,笑都笑不出来。
现在正好补上。
所以她只是把爱侣嘴角残留的糕点残渣用指腹小心擦去,然后双手包住小冤家的脸颊捏了捏,嗔怪道:“淘气,就不能好好吃?你可知这是人家花了多少心思做的?”
燕羽觞翻了个白眼,直接仰躺在了宽大的地图上,还顺手把胡茗卿给拉到了自己怀中。
紧接着又从腰间的乾坤袋中拿了两块糕点出来,塞了一块到胡茗卿手里,在自己手中那块狠狠咬了一口,气愤愤道:“我管她花了多少心思做的,又不是给我做的。
楚摘星那混蛋不想见穆群溜了,可偏还要叮嘱我做出她仍在营中的假象,好显得她不是那么目中无人。
可也不知道那些混元宗附属宗门的修士是打哪听说她爱吃糕点的,这十几天往她营帐那送的糕点都能用大簸箩装了,什么口味的都有。
听说庖厨师最近都赚大发了……”
胡茗卿细细咀嚼着口中的糕点,享受果味与灵蜜的甘甜在舌尖弥漫开,闻言推了推燕羽觞,打断了她的抱怨:“这怎么还有庖厨师的事呢?我可是听说那些修士为了表示心诚,都是亲手做的呢。”
燕羽觞翻了个白眼:“为什么还有庖厨师的事是吧?还不是想借军营里的炉灶的修士多到都得排着队轮流来。想直接用也行,交灵石插队。
都不知道一个个的哪来这么多灵石,前段时间我们都恨不得吃沙子骗一下嘴巴了,她们倒是有灵石买面、果酱、灵蜜。
你还不知道吧,夏虎威想搞了很久都没搞出来的军市,她们才来三天就搞成了。
现在那个热闹劲,嘿。顺便一提,现在军市上卖得最好的是山冷果。”
这下胡茗卿终于憋不住笑了,因为山冷果是她身边这个小冤家最喜欢的味道。
胡茗卿是玲珑心思,一块糕点下肚就想通了其中端倪,笑着说道:“我看八成是祝余把楚师妹喜欢吃糕点的消息给散出去的,他那个奸商灵石没赚够之前是不会收手的。
所以还要劳羽觞你为朋友两肋插刀,再吃上一阵子了。你不是还欠着她十顿饭吗,正好趁这次一发还了。”
对于祝余这个十分讨人喜欢的奸商,胡茗卿是早有领教。
当初她们被四海会一塌糊涂后勤拖累地苦,十分眼馋夏峙营中稳定的物资供应,明里暗里打听了七八次,又请夏峙牵线搭桥才见到祝余的面艰难地把生意谈了下来。
可直到楚摘星这次来发了话,祝余才把她们营中的物资供应价格调到了和夏峙营中一样的水平,胡茗卿才知道自己曾经被多剐了多少油水。
朋友归朋友,生意归生意。想要祝余放弃灵石,除非他老大楚摘星亲自发话。
在老大没有发话的情况下,也可以适当的把老大卖一卖。
燕羽觞也很清楚这一点,不由发出了长长的叹气声:“还要吃到什么时候去啊!”
再好吃的东西不停气的吃也会腻的,别和她扯心意,这心意又不是给她的!
胡茗卿眼珠子转了转,不确定地说道:“我看等军市初步建立起来就差不多了。做糕点的这些东西赚不到大钱,赚够了也就要收手。再说了,等着楚摘星回来看到他这么个搞法,他就得完蛋。”
“但愿如此。”燕羽觞把手中最后一点糕点塞入口中,突然发出不甘心的哀嚎:“凭什么楚摘星有那么多人倒追啊!”
都上赶着给她当道侣。
其实这里面的道理燕羽觞再清楚不过,似她和赵麓这样的以接班人标准培养的弟子,道侣的选择在很多时候更偏向交易和表态。
因为他们需要面对的主要人群是附属宗门年龄相仿的弟子。
成功了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交易,不成功是我仍然愿意作为你附属宗门出力的的表态。
对于这些附属宗门来说,横竖都不吃亏,碰碰运气试一试总是没错的。
万一这位前途无量的剑君将将年少知慕艾,并不求道侣能共同论道而是个好颜色的呢。
懂道理归懂道理,但出于同类间竞争排斥的本能,燕羽觞就是很不开心。
上赶着堵楚摘星的附属宗门弟子比当年堵她和赵麓的总和还要多三倍。
不仅混元宗的附属宗门有参与,就连赤雷宗的附属宗门,甚至七十二阁的弟子都加入了。
虽然其中有着她是被宗门内长老们放出的联姻风声所累,赵麓身负混元宗剑修出了名难搞流言等种种原因,但楚摘星是她们这一代人中目前最受欢迎的是个不争的事实。
钟元再长大点突破至元婴期后兴许有可能超过,但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
毕竟作为七十二阁内定的未来大阁主,想攀也得掂量一下自身够不够分量。
而且根据四海会统计出来的数据,武道修行者找道侣是最困难的,普遍原因是脾气不好,论道经常容易吵起来甚至打起来,然后就一拍两散了。
楚摘星就不一样了,有着剑君的名头,挑不出瑕疵的完美长相,为人果敢勇毅,出手必立功,分量很重。
此时又没什么后台倚仗,正需帮衬,有宗门支持就算得上门当户对。再加上并没有什么性格不好难相处的传闻在外,简直是个梦想中的香饽饽。
燕羽觞毫不怀疑楚摘星要是回到中土,能被各路人马堵到走不了。
燕羽觞在心中念叨楚摘星这个已经把她远远甩下的好友,根本没有注意到躺在她臂弯中的胡茗卿脸色已经有些变了。
不过语气没怎么变:“怎么,羽觞你羡慕了?”
“嗯。”燕羽觞下意识应了一句,随即感到一阵冰寒如同电流一般迅速从脚底板窜到天灵盖,整个人瞬间清醒过来。
顿觉口舌发干,四肢僵硬,双目呆滞,嘴角抽搐。
祖师爷在上,她刚刚到底说了什么!
“哦?当初追着你跑的还不够多吗?我想想,那位何师妹前天也到西域了,入营手续应该是你办的吧。”
危机时刻求生的本能唤醒了燕羽觞,她忍着腰间的巨痛一个鲤鱼打挺跳起,趿拉穿上鞋子就跑,可又不敢跑远了,生怕以后被变本加厉算账。
只能将小半个身子探入帐内谨慎试探,强行转移话题:“那个,茗卿啊,我一直想问,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在校尉营中替我处理事务吗?怎么突然过来了。”
燕羽觞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还真有事,而且是她极烦的苦差事。
“羽觞你不提我都忘了,斥候来报,那位玉皇朝的穆群快要到营地了,依制你得去迎一迎他。”
燕羽觞整个人都不好了,谁耐烦去迎这种明摆着是来抢功劳的混蛋啊。
于是幞头再一次承受了它不该承受的:“赵麓呢?她也是副手,她去也行啊。”
“我来找你之前就去找过她了,混元宗的弟子告诉我说,自从五天前赵麓亲自从混元宗接来一个小姑娘后就不知所踪,据传是带着道侣去沙海深处看地涌熔浆的奇景去了。
对了,羽觞你可得抓点紧,刚刚和你闹了一阵,准备时间可能不太够。”
燕羽觞牙齿磨得咯噔响:“这个混蛋倒是会躲清闲。”
这下好,她连个推卸责任的人都找不到了。
这份咬牙切齿最终变成了一个轻蔑的笑:“没事,不用抓紧也行。”
迎穆群嘛,不用太多人的,精挑细选三五个老弱病残的兵卒就行。
师门传讯不准她明里抗议调来穆群这个决议,但不代表她不能暗地里使绊子啊。
在燕羽觞收到消息的同时,其余各位头面人物也收到了。
庄聿感觉自己的头就从来没这么疼过,哪怕是在枢汇司面对如山一样高的案牍。
祝余靠在轮椅上很无辜的摊手:“我只是一个负责转运物资的闲散人员,秀才你就不要难为我了。
再说我这幅模样有碍观瞻,还是不去污那位新任司长的眼睛。”
夏峙则是专注地给熟睡的小老虎梳理毛发,连个眼神都没分给庄聿。哪怕小老虎一向油光水滑,毛发从来不打疙瘩。
庄聿很清楚这是为什么,其实自从他宣布了那道对老大的去职任命后,他和夏峙的关系就变得有些不尴不尬,哪怕有着老大从中转圜。
但他也明白和夏峙这样的犟种讲什么调离老大是为了老大好,因为玉皇朝必须保证自身对三千世界统治权,老大锋芒太露会被盯上打击的大道理。
夏峙从根子上来说是个没有宗门的散修,不仅集体意识和利弊权衡可以随时离家出走,直接撂挑子走人对她来说也不是难事。
她只服老大,所以也只会听老大的话。
如果穆群不是以这种方式前来她还会做点样子,但现在完全没可能。
可庄聿又不得不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试一试。
镇守西域官面上最重要的力量就是夏峙手上这支一万五千人队伍,后勤和冲锋陷阵的代表人物怎么也得出一个吧。
祝余瞧着是态度好,但只要他敢接话,必定有一百句婉拒的话等着他。
凭他现在的面子,是喊不动这位跟随老大最久的心腹的。
“阿夏……”
话音未落就被夏峙抬手止住:“我在半月前夜袭魔族的战斗中受了重伤,还要养伤,就不陪秀才你去了。”
庄聿上上下下打量了夏峙一圈,你管这叫受重伤?
夏峙仿佛察觉到了他的视线,伸手就把自己的左肩给卸了下来,软趴趴的垂着。
“现在是了。”夏峙依旧没分半个眼神给庄聿,语气淡漠得可怕。为了摆脱庄聿的纠缠,她还特地加了一句,“我说是就是。”
庄聿最终把目光投向了仍旧在平稳呼吸的梦梦身上,两个清醒着的不愿去,带着睡着的副将去走个过场应该没问题吧。
然后就在四束灼热的视线中讪讪把话吞回肚子里。
他能够肯定,得亏是大家熟,否则夏峙和祝余是真能动手往死里打他。
行吧,努力他已经做过了,结果不尽如人意就和他无关了,没必要为了穆群这个曾经还做过对手的外人和能托付后背的朋友过不去。
还有就是前枢汇司录事参军,现西域定乱司监军对于罢免楚摘星西域定乱司司长一职没意见,但庄聿有。
同样的事情还发生在钟元的营帐中,不过钟元更直接,只对值守他营帐的弟子说了一句,“我忽有灵感迸发,准备闭关,谁都不见”就再无下文。
叶落生和杜鹏鲲也在前几天受赵麓之邀来到了西域,他们本打算是去迎一迎,也好见识一下这位早就盛名在外的玉皇朝天才。
在楚摘星崛起之前,这位就是他们一直努力却怎么也翻不过的山。
但最终放弃了。
甭说熟识的赵师姐不在,就连其余头面人物也只来了庄聿和燕羽觞这两个不得不来的,中下层充人头显热闹的骨干一个都没有。
庄聿这个监军是孤身一人前往迎接,这姑且还能说是儒门中人清高自诩,但燕羽觞那就真是不如不依制出迎呢。
一人带着五个老迈瘦弱的士卒出迎,完全就是下马威。
前任司长楚摘星从理论上来说也是应该到的,他们也“知道”楚摘星目前仍旧在营中,可她也没露面,不知是特意避开了,还是摆明车马对着干。
这水太混,他们个头不够,不敢淌。
还是等这帮神仙打完架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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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群早就料到接任西域定乱司司长的过程不会太顺利,毕竟他是直接来吃现成的。
作为三千世界共主的玉皇朝至今能够屹立不倒的原因是一直在充当秩序的维护者,维持着面子上的公正。
而他这回是秩序的破坏者。
玉皇朝过去也破坏秩序,但没有一次有这么过分。
以往那些破坏秩序的行为在时间的流逝中已经变成了心照不宣的惯例,而这次是全新的尝试。
破坏秩序者会遭到构成秩序本身的强烈反噬,他对此已经做好了自认为充分的准备。
不单是为了回报抚育培养他长大的宗门,稳住已然危如累卵的局势,也是不想放过能证明他本人能力的大好机会。
修行离不开一个争字,他身前有着更耀眼的同辈,不过此时深陷外域的战局中无法抽身,这才把机会留给了他。
他要想再进一步,就必须把这块从天而降的馅饼接好,吃好。
这回抢功可不是上回在东海那样还需要上赶着与人合作,这次有宗门背书撑腰,强过齐飞翰几十倍。楚摘星再能打又怎样,还不是乖乖把位置让了出来。
楚摘星要是识趣些,就该准备好赎身钱上交,然后对上他主动退避三舍。
结果没想到服软的楚摘星没等到,等到了比预想中猛烈数倍的秩序反噬。
“燕羽觞,这就是你精心准备的欢迎?”穆群心中好似憋着一团火,烧得他五脏六腑都一抽一抽的疼。
下马威他可以理解,但睁着眼睛说瞎话,语气还阴阳怪气就让他很难忍了。
与之相较燕羽觞倒是面不改色心不跳:“西域苦寒荒僻之地,近来还与频繁试探出击的魔族较量,伤亡颇多,压力很重,能凑齐这五人欢迎司长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听闻司长您手眼通天,能力出众,还望早些通知上头发下抚恤金,以安士卒之心。”
穆群与其带来的人齐齐额角一跳,这燕羽觞熟来者不善啊。
刚见面就把未来一个月才应当出现的哭穷诉苦那一套给拿出来了,直接把穆群架在火上烤。
大战过后要是抚恤金不能及时到位,兵卒们就很容易闹情绪。
穆群早就料到这种情况,也准备好了发放的抚恤金。可在他的构想中那应该用在初步收拢军心,广泛市恩时所用,而非像现在这样给楚摘星擦屁股。
“赤雷宗的弟子,教得可真好啊。”穆群看着燕羽觞,恨不得生啖其肉。
“过奖了,告辞。”燕羽觞仿佛没看到穆群铁青的脸色,笑着一抱拳,然后毫不犹疑转身就走。
“她居然就这个态度,监军,你不管管?”
主人丢了面子,狗自然是要出来吠几声的,所以燕羽觞行出未远,穆群身后就立刻跳出一个汉子,指着燕羽觞的背影对庄聿大声说道。
庄聿无辜地耸肩:“此事不涉军法,在下无能为也。”
穆群牙齿咬得愈发紧了,他就知道会是这样。别看庄聿在枢汇司装得如何公正不阿,可他本质上就是楚摘星一派的。
宗门果然明见万里,防患于未然。
楚摘星这种人就不该存在于世上。
此时的穆群万万没有想到,他需要经历的磨难于此刻才刚刚开始。
作为在玉皇朝任职时间最短的修士,明面上离开的楚摘星偏偏给穆群留下了一个针扎不透,水泼不进的严密堡垒。
没有人听他的,但所有人都在默契配合着。他能够在下命令时得到口头的附和,但绝对不能得到忠实的贯彻。
他曾尝试过安排自己的亲信去接管或者掺沙子,但亲信不是被架空,就是因为手段过激被不服之人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打出来,最后庄聿还要在功劳簿上狠狠记上他们一笔。
当发现这些人在同仇敌忾,默契摧毁自己小团体信任和默契的时候,穆群停手了。
以他这几十个人的力量去抗衡一个组织严密的团体,他没这个本事。而且再这么闹下去很有可能引发军队哗变,使得魔族有隙可乘,届时他别说为宗门捞功德了,就是位置都可能保不住。
有道是鸟无头不飞,楚摘星都被赶走了,就算这些人再团结也会慢慢散开。
即便现在为了证明他的能力不能向长辈们奏请把这些刺头全部罢免,可时日还长,他有得是机会去削平。
而穆群此次还未见过,认为已经远走高飞的最大刺头楚摘星正在带着人吃沙子。
楚摘星轻拍着自己的脸,鼻窍中顿时流出两管黄沙。
她此刻已经摸到了魔族所住城池的外城边缘,准备待原路测算完毕之后进入城内。
是的,跟着她的正是维持混元宗剑冢正常运行的阵法天才原露,是赵麓持着她书信加急从宗内给带出来的。
楚摘星肯定魔族在酝酿一个大阴谋,只是不能知道具体细节。
让兵卒直接攻城是最蠢的办法,很可能在付出巨大伤亡后还得不到自己想要的。
城池必布有阵法,阵道是楚摘星不太擅长的,所以她特意请来了原露,趁着这个被免职的大好机会,来一场单人独剑直捣黄龙。
事实证明她还真没有请错,魔族于此座城池外布置的阵法之繁杂精密令原露都啧啧称奇,在不惊动巡查魔族守卫的前提下拆除很是费了一番功夫,直到今天才摸到城墙边。
“还有多久?”
专注的原露眼睛不离面前的阵盘,短促地回了一句:“大概还有一刻钟。”
楚摘星看着在这几天原露迅速凹陷的双颊,从乾坤袋中摸出一个表皮已经皱皱巴巴的果子,先是放在鼻子下嗅了嗅,然后递到了原露嘴边。
魔族嗅觉远比人族强,鲜果一律要埋在沙中先把果子香气给去除了才不会被发觉。
可这也已经是最后一个了。
原露也不和她客气,直接囫囵吞下了肚,很怀念地咂了咂嘴。
楚摘星眼中涌出一抹愧色,才刚化形没多久就被自己拉来帮忙的小姑娘啊。
希望进入城中后能有所收获。等此间事了,必要给原露安排一顿好的。
百无聊赖的楚摘星干脆从乾坤袋中摸出了燕羽觞硬塞给自己的那本小册子,准备看看这所谓的好东西到底是什么,值得她那么挤眉弄眼的。
没想到一翻开就差点给扔出去。
却是画着两个不着寸缕的女子叠股交颈,香汗淋漓,笔触纤细精美,栩栩如生,旁边还提着不知哪个落魄儒生的浓词艳赋。
“绣床玉人娇声唤,冰肌雪肤望君怜。”
似这种东西楚摘星幼时也曾因为好奇和探究阴阳交合之道胡乱读过一些,但如此精致,还是描画两个女子的也是头一次见,顿觉血气不受控制的上涌,脸热如火。
有心想丢弃,却又心生不舍,确定原露一直未曾发现后鬼使神差地重新把小册子塞回了乾坤袋中。
说不定哪天就用到了呢,她在心中如此安慰着自己。只是又埋怨燕羽觞那个混蛋,塞给她之后居然一丝风也不露。
多亏她是在这僻静地打开,要是换个人多的地方,她的名声就全完了。
楚摘星胡思乱想没一会儿,就见原露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如释重负般说道:“拆好了,咱们可以进去了,只是我现在还不能确定目的地在哪,但是感觉危险性不大。”
楚摘星看着面前不循常理出现的黑漆漆洞口,手在剑鞘上搓了几下,最终伏下身体把原露背在了背上,两人一跃而入。
一片乌云飘来遮住了清冷的月光,漆黑开始成为这片广袤地域的主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