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魔族营地。
如圆盘一般的满月挂在天空中,给整个营地镀上一层静谧的银白色,兢兢业业驱除着日间金乌降下的热气。
整个魔族营地静悄悄地,连鼾声都不曾听闻, 唯余帐前篝火燃烧木料爆裂的哔啵脆响和巡夜士卒身上铠甲鳞片撞击的辚辚闷声。
由此便可推知这同样是一只纪律严明和战斗素养极高的军队, 至少目前的表现不会弱于夏峙的虎威军。
但沆瀣一气从来是欺上不瞒下, 违反纪律则是下守而上不尊。
在这座营地中为数不多仍然明亮的军帐中, 占地面积最为巨大的那顶军帐隐隐传出笑谈之音。
那里是这支驻守在城外军营魔族军伍主将的营帐, 军帐是由隔音效果极佳的雷牛熟皮缝制而成。
这样都能传出笑声,可以想见帐内的景象是何等热闹。
帐内的情形的确很热闹,几十颗足有成年人拳头大的夜明珠散落各处, 把帐内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七八个已经能够幻化出人族模样的将领, 从外貌来看有男有女, 不过个个袒胸露乳, 一手高举着酒杯, 另一只手不安分地钻入身旁或妖娆女子或俊美男子的领口中。
也不知做了什么, 但总会时不时地传出一声声既隐忍又放荡的□□。
这些都是他们在征战中所俘获妖族是容貌上佳者。
作为征服者, 无论被征服者的态度是战战兢兢,还是曲意逢迎, 抑或坦然接受, 乃至于奋起反抗都不重要, 他们只享受征服的快感,所以哄笑声不绝于耳, 气氛十分热烈。
“诸位……”右首第一位的魔族推开了怀中的美姬,双手举杯道, “这人族的酒就是不一样,又香又醇, 加入鲜血更是别有一番滋味,比起在外域不知好了多少倍。
咱们能过上今天这样的好日子,全是托将军的福,让我等敬将军一杯如何?”
“此言在理!”
“好!”
众魔纷纷应诺,然后一齐端起酒杯朝着上首处那个已喝得有七八分醉的魔族说道:“敬将军!”
那魔志得意满地看着自己一众忠心耿耿的下属,大笑不止,也是痛快的端起酒杯,大喝一声:“干!”
不过当老大的就是当老大的,坐在上首这魔喝完酒之后还不忘朝西边拱了拱手,笑着说道:“此非我一魔之功也,全仰三尊上对我等的信任照顾,众位竭智用命啊。”
顶头上司在隔空拍马屁,他们这些下属焉能不附和?所以又是一片轰然叫好声,各显其能吹捧起来。
只是言多必失,没过多久这话就变了味道。
“将军,您位高权重,消息也比我等广博,如今这帐中也没有外人。
属下敢问一句是否这五大尊上已然变成了六大尊上,我等还要划拨到六尊上麾下统管?”
能混到他们现在这种位置的必然都不是蠢的,有各自的消息渠道也十分正常,当着面把话说开纯属最终确认并试探一下主将的态度。
权力都是越分越薄,作为三尊上的心腹,他们可以抢先一步入驻这块据说、实际上也流淌着美酒与血肉的膏腴旧地,但划归到六尊上的麾下必定就得不到这种美差了。
这是关乎他们切身利益的大事,所以自打有魔开了头,其余众魔也是纷纷止住了空洞无物的溜须拍马之言,转为务实的探讨。
“人族有句话说得好,帝王之职莫大于礼,礼莫大于分,分莫大于名。
六尊上虽是从混沌池中诞生出的元初魔,生来就应为我等领袖,可她毕竟化形时间还短,尚不足万年,不过一乳臭未干的小崽子,懂得什么?
照我看啊,她就该再好好跟着几位老尊上学习一下,等到彻底熟稔我族纪律与构成再学习排兵布阵的本事也不迟。”
“就是,羽翼未丰就急赤白脸的收拢招揽那些流亡魔众,编为部曲私兵不提,还搞什么公投大会,迫使五位尊上同意增补她为第六尊上的决议。
现在就更过分了,居然还想把手伸到咱们军中来。将军,我军可是三尊上一手打造的,现在军中有七成以上是三尊上起家部队猛威营的嫡系后裔。
怎么能轻轻松松就交给六尊上统管,将军,我担心这样会寒了众将士们的心啊。”
那将军在心中暗道,你们哪里是怕寒了众将士的心,分明是担心从心腹变成可有可无的边缘人,捞不到这么多好处吧,看不出一个个的招牌倒是打得挺溜。
不过对此他也没出声反驳,毕竟他也担心这临时调令变成永久,手下们的不乐意有助于他汇报民意。
真是他们不乐意,可不是他!
不过许是既他没有明确回答也没有阻止这略带点大逆不道言论的缘故,接下来的讨论开始变得严重偏离主题。
“听说那位六尊上可谓是难得一见的美人,脑子也好使,上次以弱胜强,三万新练士卒足吞下了十万玉皇朝的御边司百战之兵,搞得玉皇朝兵力捉襟见肘,咱们怎么可能在这过得这么舒服。”
“好歹是混沌池两个元会诞生出的唯一元初魔,若是这点本事都没有,怎么敢坐上尊上的位置。”
“就是听说性格古怪了点,脑子里头还有人族的一半神魂,所以总是喜欢按着眉心自言自语,吓死个人。”
“何止是古怪了些,简直就是喜怒无常。你们听说过没有,六尊上元沉殿里每月抬出来的死尸比其余五位尊上加起来的都多。反倒便宜了那些侍卫,天天都吃得满口流油,现在去元沉殿里做侍卫都得托关系找门路。”
有魔族倒吸了一口凉气:“嘶,怎么会这样?”
按照常理来说可是实力越强的魔就越拥有自我意识,控制自身情感与行为,在刻意掩盖下可以轻松做到做到和人族那些正道修士一模一样。
还是那倒吸了一口凉气的魔族出言问道:“如果我所记不错,六尊上觉醒的是情欲诱惑,死尊上才为暴虐嗜杀吧,怎么可能六尊上那的死尸比四尊上那还要多?”
又是那先前透露这个消息魔族得意扬扬地喝了一杯酒,优游自若地看着自己的所有同僚,甚至是上司都支棱起耳朵后才不紧不慢说道:“还不是脑子里那人族的半个神魂。
据说是在六尊上在上次去下界办差重伤时乘虚而入的,现在已然融为一体。
其实也不是不能分开,自削神魂进入混沌池沉睡一段时间就好了。不过咱们一贯杀伐果断的六尊上在这件事上优柔寡断地紧,一直没有做出决断,任由那人族神魂存在。
人族与我族势不两立,神魂相合无异于神魂中多了一块每时每刻都在灼烧的烙铁,更别说那个人族残魂还十分不配合,这脾气能不暴躁吗?
得亏咱们六尊上很有自制力,脾气暴躁的时候从来不找咱们这些同族撒气,不然咱们都甭想好过。”
“六尊上这也太……”
一众刚得知内情的魔族刚想发表意见,就听得不绝于耳的爆裂之声,温热的鲜血和碎裂的肉块糊了满身满脸。
是陪伴在他们身边的妖族众人身体被将军一手捏成了碎肉。
坐在上首的将军却毫无所觉,意态从容地喝了一杯已经满是鲜血的酒:“妄议尊上非我等臣属应为,更何况我等还即将暂调拨到六尊上手下统管,以此为戒。”
话是这么说,但脸上笑容也没有消减半分,很显然是没有生气。
众魔也是闻弦歌而知雅意,见好就收,细细把脸上的血肉抹入口中,吞下血酒送服,脸上露出无比享受惬意的神色。
果然还是生吃来得美味,就是这样太浪费了,好好一具血肉之躯只能享受一次。不过为了保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随后便觉心脏似乎被一只大手握住,跳动频率变得前所未有地快,只可无论如何也动不了。
只能颓然地睁大双眼,任由自己的鲜血从七窍中流出,最后仿若睡着一般倒在了面前的桌案上,和身旁的一团团碎肉形成了一幕奇妙又诡异的画面。
一实一虚两个黑影在此时浮现在了帐中。
那虚的黑影说道:“六妹,不必做这么绝吧,怎么把主将也给杀了?”
作为下手之人,实的人影却毫无愧色,坦然答道:“三哥,人族有句话,我觉得很有道理。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我们面对的对手很可能是那位,可以说再谨慎小心都不为过。
不然,我们可逮不住她。”
“六妹,你真能确定是他?”
“不是他,是她。楚摘星比我传承记忆中的玄可要难缠得多。即便她不是玄的转世,纵容她长成必将会成为我族的心腹大患。
她才三十岁,就敢行此险招率军直击我族营地,莫说是玉皇朝那群废物,便是玄当年也没这么纯然无畏吧。”
虚幻的影子突然剧烈摇晃起来:“原来你还没有确定吗!”
元轻笑道:“这很重要?他们本就该死。”
“元,你……”本气急之下,直呼了元的姓名,扯下了那层温情脉脉的表象。
感情这死得不是你的心腹是吧!
元的语气还是毫无波动:“他们言语辱及阿茹,该死。
而且若无我提前侦知,他们也会死在今夜的夜袭中,没有区别。
三哥,走吧,咱们该去料理那些投效而来的妖族给楚摘星留一份厚礼了。
我等会还要赶赴外域前线,剩下的就全拜托给三哥,戏台已给三哥你搭好,三哥你莫要让我失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