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摘星, 送人千里终须一别,且事不过三,你已三次相送,已出三十里之外, 不可再送了。而且你手下人众早有职事, 岂能为此事耽搁。”孟随云语气还是温温柔柔的, 但话中自有一股不容拒绝的力量。
听得孟随云此话, 楚摘星烦恼地挠了挠头, 最终还是怏怏不乐的应了下来。
及至孟随云转身离去,楚摘星才如梦初醒般快走两步拦在了孟随云身前,急声问道:“师姐, 此番别过, 何日才能再见?”
孟随云尚未答话, 祝绪就抢先跳了出来气鼓鼓接话道:“见什么见, 再也不见!”
祝绪的第六感清楚无误地告诉她, 姐姐如果再多见楚摘星这个坏人几次, 姐姐可能就不单是自己的姐姐了。所以还是早早回去, 离楚摘星这个坏人越远越好。
除非用梦梦来换,她能勉强答应见个一次半次的。
沈宿也在祝绪的肩膀上直蹦跶, 高声煽风点火:“不见不见, 再也不见!”
然后两人在同一时间哑了火。
沈宿被楚摘星拿眼神逼住, 祝绪则是吃了姐姐一个轻轻的毛栗子。
“缘来则聚,缘尽则散, 岂是我等能强求的。摘星你与其在这与我纠缠不休,还不如速速回宗借助洞天福地修行弥补亏失的本源。”
这下连楚摘星也哑火了, 左手不停扯着腰间悬着的玉坠,貌极不安。
给三弟本命精血助他武道修行, 赠良和剑意种子启蒙智慧,这两件事楚摘星都不后悔,可由此带来的身魂具伤也是事实,真要恢复到之前的水平非得下一二年苦功不可。
这两件事楚摘星早就告知了师姐,当时也未听得师姐反对,可此时师姐再度提及此事,她心中却没来由一阵心慌。
祝绪再度得意起来,连头顶上的呆毛都竖得笔直笔直的,正要再嘲笑楚摘星两句,却被困锁的无支祁抢了先:“楚摘星啊楚摘星,没想到你居然还能让我看到第二次,哈哈哈哈哈哈,大慰我心!”
但听得呛啷一声,楚摘星已经半拔出了长剑,对无支祁怒目而视。
无支祁是一只寿元悠长的精明猴子,所以乖觉的闭了嘴,还控制毛发瞬间覆盖住了嘴唇,示意自己绝不会再乱说话。
这个小家伙疯起来祂还真惹不起。
楚摘星这才面色稍霁。
“还是如此性急。”孟随云压着楚摘星的手让她把剑慢慢送回了剑鞘内。
把楚摘星给摁住之后孟随云又低头替她解开已经被揉成一团的玉佩系绳,小声埋怨道:“你这性急的毛病怎么就改不掉呢?你此番回去铸本命灵剑,若是以此种心态是定然不成的。缘分虽不易至,但我希望在一甲子之内再度与你会面。”
楚摘星的性急极有针对性,脾气被安抚下去之后脑子自然就恢复了正常的运转速度,几乎在瞬间就琢摸透了孟随云话中的未尽之意。
她命数不定,谁都不知她日后会遇到何种艰辛坎坷,早将本命灵剑铸成就早多一分保障。
龙族规矩严苛,而且师姐还要为绪谋佐,今后恐怕是出不来了。
至于一甲子内相会,是师姐暗示她山不过来,就得主动去就山,希望自己能够尽快提升修为到大千世界找她。
而一甲子足足有六十年,听上去时间还十分充裕。
但本命灵剑极难铸成,一次铸剑不算材料收集的时间都普遍超过十年。
楚摘星属于连混元宗这种大宗门都要提前发飞符问询是否需要准备一些偏门材料的顶尖资质剑修,通常而言铸本命灵剑的时间只会长不会短,尤其是在她本源有损的现状下。
要是再失败个一次两次,楚摘星是定然无法完成这份期许的。虽然楚摘星并不认为自己会失败,但那样时也远称不上富裕。
楚摘星用力点点头,算是应下。
“到时与我相见不准穿得灰扑扑的。”
孟随云此言一出,知道内情的就纷纷心照不宣的笑了起来。
楚芙甚至仗着推着祝余的轮椅在最后无人关注,悄悄与兄长讲起了小话:“兄长,我看阿姐这事绝对错不了,哪有这时候还不忘叮嘱衣饰的。”
祝余的回答就更有意思了:“就算一个愿意管,另一个也得听得进去啊。”
想管老大的人海了去了,可老大那脾性,从来只有孟师姐能把她拿捏地死死的。
就算老大现在嘴里嚷嚷着都少管我私事,但身体却比嘴诚实太多。换句话来说,浑身上下只有嘴是硬的。
未来是能确定的,不过这两人目前是处于什么状态,祝余就不能精确判断了。
太过聪明的人往往敏感多思,脑中时常冒出许多常人难以理解的想法。如若性格不坚毅果敢,这份聪明往往会转变为自戕。
古语云此类人常谋定而后动,落实到行动上则是会给自己设定一个足以保证安全的藩篱再与人交往处事。
在祝余看来,老大和孟师姐都是顶顶聪明且有大毅力的人,自己远不如之。
这两个人肯互相放开藩篱容许对方进入已属十分罕见,全身心的信任理解以至于完全交付属于祝余不亲眼目睹绝不愿相信的事。
所以这两个的博弈拉锯,也只有她们自己才能明白。很明显,老大一如既往地处于下风。
依照祝余观察和搜集到的信息,老大窗户纸没捅破的时候还不失勇锐之气,即便处于劣势但也绝没有现在这么明显,说不定还要强些。
可自从消息传开,老大手脚就像彻底被绑住了一样,居然开始躲着孟师姐了,真是搞不明白老大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孟师姐居然也一反常态,在大部分时间里干看着,并不做表示。
恰如孟随云所言,送别总有尽时,祝余最终还是狠下心把泪眼婆娑的楚芙给送走了。
接着又送走了调令以下的庄聿、夏峙、小老虎并裴映一行人。楚摘星身边只剩下了袁则这个一贯无所事事的和祝余这个看什么都稀奇的,以及调拨给祝余负责护卫他的两个修士,名唤曹潜与萧珍。
然后毫不客气地捅了捅已经快变成一块石头的楚摘星腰窝:“老大,我这几天已经和那位凤凰族的凰韶亿商量过了,方丈岛妖族遍地,鱼龙混杂,是个三不管的地界,很方便做生意。”
“嗯。”楚摘星举目远眺的姿势未变,回答简短到有敷衍之嫌,但从语气听来已经变得郑重。
“整个东海的开发程度还很低,潜力无穷,所以我决定先借着凤凰一族的招牌在东海做点生意。”
“嗯,然后呢?”
祝余佯怒拍了一下轮椅把手:“然后就是老大你该给钱啦!又想让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是不可能的!做买卖是要本钱的!”
祝余这要钱的口气是如此理直气壮,伸出的手是如此娴熟自然,撑开乾坤袋的动作是如此稳健岿然,老大往里倒灵石是如此的不假思索,直把在一旁的袁则都给看呆了。
原来还真有人能和梦梦一样同老大相处啊,学到了学到了。
可一想到这位坐在轮椅上,修为低微到可以不记的修士居然才是老大的头号心腹,袁则又突然有些吃味。
不过还不至于到嫉妒的地步,打小一起长大的情意的确是他越不过的。所以袁则把自己的目标稍微降了降,成为老大并列的头号心腹。
眼看着老大前程愈发远大,他也要努力向前辈学习!
楚摘星把上次从穆群那几个混蛋那搜刮来的“赎身钱”都给倒进祝余的乾坤袋里了才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做啊?”
祝余只是满足把乾坤袋的拉绳系牢挂在腰间,笑得莫测高深:“秘密。”
楚摘星白他一眼:“你就装吧你。不过记住了,万事以安全为上。这里不比……”
祝余展眉大笑:“打不过就跑嘛,我知道。不过有老大你调拨给我的这两位,我在方丈岛不说横着走,正常走还是没问题的吧。老大你就等着数灵石数到手抽筋那一天吧!”
“好啊,到时要是没能数到手抽筋,那就拿你是问。”
“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
一个时辰后,楚摘星独自踏上了归宗的路。说句实话,虽然没在混元宗待过几天,但一踏上归程居然还有些想念。
也许此次归宗铸剑,混元宗能成为她第三个家吧。
然后去找师姐!那时应该不会像现在这么忐忑,无时无刻都在担心被命数裹挟牵连到师姐了。
与此同时,凰韶亿总算寻得一个和挚友独处的机会,问出了那个她以后憋了很久的问题:“云云你对楚摘星似乎无以前关心热切,可为何又让我帮她手下人在东海立住脚跟呢?”
孟随云只是顾左右而言它,东拉西扯就是没一句实话,凰韶亿也拿她没办法,最后只得气鼓鼓走了。
孟随云独自一人站在灵舟甲板上,观海水良久忽绝掌中一动,原来已经不知不觉中把腰间玉佩捏碎。
孟随云摇头失笑,把破碎的玉佩丢下扔进海中。
摘星啊摘星,你何时才能明白所谓追求,是得先追了才有回应,而非我一个眼神你就开始打退堂鼓。
你这么听话,我也很为难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