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莽、荒凉、破败、毁灭, 这是楚摘星对此方世界的第一感觉。
举目四望是尽漫无边际的黑色流沙,别说生命迹象,就连一株枯萎的草,一块废弃的砖都没有, 能用来做参照的物事为零。
楚摘星很快意识到了不对劲, 这片空间温度极高, 连她都觉得有些热, 但这空气中居然有湿润的气息。
很腥, 应该是血,但却不是她熟悉的那些。
不是人血,也不是兽血, 同样也没有魔族的气息。
那到底是什么血能在如此烈阳炙烤下还没被蒸干呢?
带着这个疑问, 楚摘星落到了地面上。
然后她就明白了。
楚摘星一落地, 双脚就陷入了流沙之中, 但却没有任何实感。随即就有丝丝深红近黑的血沿着她的脚掌边缘渗出, 因为她提前用灵力在外构筑了屏障, 这些鲜血就从两边流下, 汇聚在一个低洼之地。
楚摘星复行数十步,仍旧是一模一样的感觉。
此地就像是一个装满水的布囊, 看似完好无损, 实则只消施加丁点外力, 内里掩藏的东西就会争先恐后地冒出来。
这种恶劣的环境果然只有魔族能在此繁衍生息。
楚摘星抽出剑,用剑尖挑了一点鲜血放到鼻子前仔细嗅了嗅。
没有任何力量蕴含在内, 就是纯粹的陈旧血液,想来是在时间的消磨下泯然凡物。
楚摘星抖落剑尖上下的血珠, 回剑入鞘。
整个人的动作却突然停住,难耐地摁住了眉心, 眼前出现了大片虚影与眼前景象重叠。
这片地,怎么变成红色的了?还有这么多尸体……
朕的人呢?
楚摘星脑中忽然冒出了这个想法,却丝毫不觉有异,顺着想了下去。
没有兵器交击的脆响,没有厮杀的吼声,甚至连风声都听不到。有的只是鲜红的血液从各具已经躺伏在地的尸身上缓缓流下,灌溉着这片已满是鲜血土地的轻响。
许多地方的土壤已达到了饱和,血水反从土地中渗了出来,形成一个又一个的缓慢涨大的血泡,直到再也承受不住,绽放出一朵妖艳的血色花朵。
昭告着生命远去不可追。
都死了啊。
这个念头冒出的时候,楚摘星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最终十分平静地接受了。
但原本平缓的鼻息却陡然加粗,如同一口破旧的风箱,竭力维持着那点微弱的生命之火。浓重的血腥味灌入鼻腔的同时,喉间一口腥甜涌上,哇地吐出去之后整个人变得无比疲惫,什么都顾不上了,一头朝前栽去。
好累,就此睡一觉吧。
“帝君!”
“君上!”
“陛下!”
“主公!”
“元帅!”
“兄长!”
各式各样的称呼在耳边炸响,透出的却是一般无二的惶急与关切,拼命挽留着已然脱离身体而出的灵魂。
可惜,于事无补。
这到底是什么!那个被众人呼唤的人的,到底是谁!
楚摘星整个人半跪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看着积在掌中的鲜血,整个人陷入了沉思之中。她感觉自己隐隐抓住了什么,只是可惜这并不是解开一切的线头,越是纠缠,思绪就更是绕成一团乱麻。
渐渐的,楚摘星的形貌变得十分可怖,整个人被汗水浸湿得如同刚被水里捞出不说,七窍也往外溢出了鲜血,和汗水混在一起,让整张脸都遍布血渍,属实是止小儿夜啼的最佳素材。
楚摘星决定不想了,因为此时的她已经虚弱到了极点,连提剑的力气都没有。若有人想对她动手,此时必定是最好的机会,只用一剑,她就能立时了账。
天地中自此失去一个搅弄风云之人。
好在天道到底是偏爱她的,这偌大的空间中并无半个生灵突然跳出来取她性命,给了她充足的时间恢复。
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是更久,楚摘星终于撑着膝盖慢慢站了起来。
她还是没有想出来自己方才见到的幻想究竟是出自哪里。她自小连梦都没几个,更别说这种几乎要抽空她神魂的的幻象了。
楚摘星撸起右手袖子,十分感慨的摸了摸那两个会被人认为是痣的小黑点。
多亏这两个小黑点刚刚散发的炙热,成功把自己从幻境中给拉了回来,不然说不得就要死在这了。
师姐当年让自己谨守这个秘密,果然是十分有道理的。
楚摘星随手凝出一个水球给自己洗了把脸,把脸上的血污尽数洗去。
跟了孟随云那么久,她虽还保留这不拘小节的个性,但也会尽可能把自己收拾地干净一些。
毕竟师姐喜欢干净,她要是脏兮兮的,连凑到面前的机会都没有。
此地也没什么条件,所以楚摘星随手将血水抛出。孰料又有异变!无数的黑沙在血水落地的瞬间就依附了过去,露出其下蕴藏的血海来。
等等,这里怎么会有宗门的玉牌,七星中有五颗星更亮一些,是亲传弟子玉牌!云霁,好像是碧涛峰陨落的一位师叔啊,但根据宗门志记载,陨落地点并不在此。
楚摘星看着面前的玉牌,用剑挑到了乾坤袋之中,准备回去问问师傅。
而异变并未结束。
又有无数鲜红且蕴含着强大灵力的血滴从中飞出,飞入那个急速旋转的黑色球体之中。
楚摘星不由倒飞出去了一段,远远观望着这边的动静。
她的直觉告诉这件事并无害处,但这其中好歹有魔族栖息,还是小心驶得万年船。
只见那个黑色球体旋转的速度越来越慢,体积却越变越小,最后慢慢散开,在空中凝成三颗寻常丹药大小的黑色圆球。
这三颗小丸子又无头苍蝇似的乱撞了一阵后,才像是找到了真正的方向,朝着楚摘星飞了过来,在距离她一臂之遥时稳稳停了下来。
楚摘星捂住了右臂,她从两颗一直相安无事的黑点中头次感觉到了情绪。
没错,就是情绪,还很清晰和好理解。
现在的情绪是十分强烈的催促和饥饿。楚摘星觉得这两个不知名的小黑点的意思是催促她接过这三颗黑丸子,喂给它两吃了。
楚摘星在心中暗骂了一句见鬼,因为这种事别说遇见了,她连听都没听说过。
而且想问师姐讨个主意都不行,因为师姐很早之前就叮嘱过她这只能是自己一个人的秘密。
楚摘星只是思忖了十几息的功夫,就抄手把那三颗丸子抓在了手里。
她选择赌一把。
这两个小黑点没道理先前还救了她,现在就把她往坑里带吧。
楚摘星取了其中一颗丸子,只觉入手分量颇重,旁的就感受不到什么了。稍稍想了一下,便把这颗丸子摁在了小黑点上。
想她当年初得了这个小黑点后也下死力研究过,可无论是用血液浇灌涂抹,还是用神识探索诱惑,那是半点反应都没有。
连番受挫之下索性也不去管了,没想到竟会应在今日。
两下方一接触,楚摘星就觉小黑点中生出一股澎湃的吸力,黑色小丸子的表面迅速风化皲裂,化为轻薄的粉尘融入了黑点中。
伴随着这一进程的是楚摘星右臂上酥麻的痒意,好似有千万只蚂蚁在上啃噬,又如烧红了的银针细细密密的扎入。
这种感觉仿佛与神魂相连,却并未让楚摘星感觉有丝毫不适。
她平静地看着第一颗黑色小丸子在手中化为乌有,而手臂上则多了一条条细细的黑线。还有棱有锋,看上去很像笔画。
是字?
楚摘星连忙把另外两颗小丸子也先后摁了上去,结果却令她有些失望。
在吸收完另外两颗小丸子后,手臂上的两颗孤立小黑点终于被细线连在了一起。
楚摘星仔仔细辨别了一番,发现这连起来的笔画非常像是一竖。
聊胜于无的线索。
楚摘星正欲鸣金收兵,看起来更加凝实的小黑点,啊不,现在应该叫小黑块就产生了新的情绪。
是已经体会过的饥饿,和强烈的讨好。
“还想要?”楚摘星试探着在心里问了一句。
这回反馈来得非常及时,也就是这两个小黑点没有语言功能,不然楚摘星感觉自己会被嗯嗯嗯的声音包围。
楚摘星想都没想就答应这个请求。
反正她进入此方世界是为除魔而来,为了宗门还未得手的一半的气运着想,在规定的时间内必须得尽可能多的巡视疆域。
以几滴血抛砖引玉,查一查身上所携之物的秘密只是捎带手的事儿。
所以接下来的合作非常愉快。
当小黑点表达出想要停步的意愿时,楚摘星停下撒出几滴鲜血,凑出几个丸子喂它。
虽然原理不明,但量变总算引发了质变。
在持续投喂了三五十颗丸子之后,楚摘星的右臂上出现了一个凝实清晰的字符。
“卩字么。是单独成字?还是只有一部分?若是后者,还能凑出蛮多的字呢。” 楚摘星抚摸着这个拼凑出的字符喃喃自语道。
她倒是有心想再多喂些一探究竟,可小黑点已经进入了吃饱了发饭懵的状态,楚摘星只得暂时放弃了这个想法,随意撒出点鲜血,于路收集一些小丸子,打算先备上一些,以后寻机会再问。
不过她今天的运气好像已经使尽了,在把小黑点喂饱之后,任她如何撒播鲜血,在这好似没有边界的血域中也只再得了三颗小丸子。
好在小黑点还算靠谱,知道是谁把它喂饱后,百忙之中还不忘给她释放了再折腾也没用的安抚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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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相隔多远的某处,好似能吞噬一切的黑暗中,空间壁障陡然出现波纹,就好像有无数的石子砸在水面上,一圈圈的漾开。
而且波纹震荡的速度越来越快,面积越来越大,爆发点越来越多,其中还夹杂着锁链辚辚的响声,不甘心屈服的低沉怒吼。
闹出的动静十分巨大。
全身笼罩在黑色雾气中,负责看守的低等魔族却只若未见,全当未闻。
甚至还有个别给自己施加了一个屏蔽法术,好让睡眠质量能变得更高些。
因为自打他们接手此处时就被前辈们叮嘱过,这一应封存起来的物事中,就这个脾气最硬。
明明能沾上边的尽数下了九幽,却还是隔三差五的就要闹上一回。
所以千万别当成大事急急忙忙向上头汇报,要不然就等着挨削吧。
最好的方式就是等着它把脾气闹过去就好。
不过今日尤为不同,不仅折腾出的动静是历来之最,持续的时间也长得让他们这些已经习惯无聊的看守觉得难耐。
有脾气好不计较的,自然就有脾气暴看一切都不顺眼的。
只听一个看起来像是小头头的魔族重重哼了一声骂道:“闹吧闹吧,很快就把你兄弟接来陪你,看你还怎么闹!”
看守生活是孤寂的,尤其是看守这些已经不知流传了多少代的上古封印物。大部分看守者都是从青葱少年到垂垂老矣,至死方休。
魔族是先天种族,为长生种,在没有外力的干预下最低等的魔族都有三百年的寿元。
而在此片空间创立之初就建立的看守居所中,见证看守交换的主看守室的一面墙壁上已经刻满了们密密麻麻的正字,足以证明看守持续的时间之长。
任何一点新鲜事在这都万分珍贵。
尤其是在大家都知晓这个出言之魔是某位高层受宠的小儿子,来此就是为了给履历镀金,说出来的话可信度十分高。
“头,是不是有什么消息?快给我们说说呗。”一个自觉有点脸面的小魔机灵地开口问询。
享受了一阵崇拜的目光后,最先开口的魔族才神秘地指了指天,慢慢悠悠说道:“那位的事,你们都知道吧。”
众魔面面相觑,然后一魔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嗯嗯连声。这话就像是引起了连锁反应,一时嗯声成片。
“那位在月前凝聚真身,下界去了,正是那厮的道统。”
看守们的无聊造就了他们博闻广识,立刻就有魔接口道:“那厮已陨落多载,听闻道统传承不全,传人不过大猫小猫三两只,怎么值得一位元初魔出手?按人族的话来说,这是杀鸡用牛刀啊。”
那位有背景的魔赞许地点了点头,似乎很是满意手下还有这样的见识,这才说道:“无功站不稳,走路都跌跤。
那位深受始祖眷顾不假,预言也不假。但差就差在诞生太晚,如今一个萝卜一个坑,哪里有地腾给她。
这不只能另辟蹊径了。而且我族自域内退出,开辟此地,每前进一步都需众生愿力,可我族偏偏不擅此道。”
“头,您的意思是说?”有机灵的小魔上前给续了水,试图听到更多的内幕消息。
有背景就是不一样啊,这嘴略松一松,透出来的就是最高层的消息。
“照我说,还是人族的酒有滋味,可惜咱们这。唉,怎么就无人朝我祝祷呢?
但凡给五坛,不,三坛四品灵酒,我就把这一身所学都教给他。”那魔把杯中的白水一口饮尽,还很是惋惜咂了咂嘴。
这才继续向手底下这些没见识的小弟科普,他扬手指了指那动荡不安的地方:“咱们说归说,可上溯两个元会,论及众生之愿,无有出那位之右者。就算是坐天庭的那个,也远远不及。
从他那得来的东西,就没有不好用的。
听说啊……”说道这,他忽然压低了声音,示意众魔把头聚过来,这才小声说道:“别看那地方小,他天庭0就崩落于此,据传他的剑也秘藏其中。”
“荡魔剑!”一魔失声叫道,丝毫不觉得他一个魔族说出荡魔二字有什么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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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摘星很快就没工夫管再也聚不齐小丸子这件事了。因为她感受到了十分恐怖的现实,那就是这已经巡查完毕的偌大的区域中,除了自己以外,再无半个生灵。
楚摘星在来之前是经历过简短培训的。深知在过往几千年不遗余力的绞杀中,此方古战场中能造成威胁的高等魔族已叫各大宗门的高手给宰了个干净。
只剩下繁衍能力极强的低等魔族一直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让此方古战场顺理成章的沦为各大宗门,尤其是炼气期弟子的实战训练场。
似她这种更高修为的修士进入实则是为迷惑那些不知内情的小宗门,好继续多分润天道气运的。
以宗门百年前统计的数据为例,方圆十里之能的魔族密度为三十到五十之间。楚摘星以自己御剑飞行的速度估算,她已然巡查完毕的这片区域中应栖息着一千左右的低等魔族。
一千比零,这绝不是用巧合就能解释的事情。以魔族现下生存环境之恶劣,也不存在集体迁徙的可能性和条件。
有大问题!
楚摘星只犹豫了片刻功夫,便将捏碎腰间灵符捏碎。
这是进来之前分发给每一个人的符箓,若是还未到规定时间又遇见无法战胜之敌,可即行捏碎脱离战场,保性命周全。
楚摘星没想过自己居然会用上这如同鸡肋的东西,但她心中有一个隐约想法,迫切地想要去验证。
灵符被捏碎之后,楚摘星很快感受到了此方世界对她的排斥,整个人被弹了出去。
失重的感觉还未褪去,楚摘星就感到数股杀意凝在了自己身上。
来不及思索,虎啸自行入掌,离她最近的四颗头颅就冲天飞起。
楚摘星透过血柱一看,巨大的危机感瞬间笼罩在了心头。
是玄元宗的人!
他们怎么敢在这里动手!而且似乎不止针对自己这一个宗门,东南方被围杀的那个就是火云堡的弟子。
还有更多刚被弹出的弟子就被杀了,居然是无差别攻击?
而且既然敢在这里动手,那十宗驻守在此地警戒的驻守长老不是被引开,就是已经遇难了,而从目前寂静的情况来看,后者的可能性会更大。
云绍师叔……楚摘星心中咯噔一下。
该死,玄元宗是从哪里凑出这么多元婴期高手的!又是哪来的胆量敢与十个宗门作对,不想混了吗?
还是说,其中有宗门与玄元宗狼狈为奸,准备重新分配一下流影小世界的利益?
在内无一魔,在外杀机浓。
从现在开始,除了自己本宗的人,一个都不能信。
楚摘星心思电转,手上动作却丝毫不慢,眨眼的功夫就数道剑气连发,又有五个玄元宗弟子捂着往外飙血的喉咙倒下,密不透风的包围圈硬生生被她撕了个口子出来。
可楚摘星还没来得及突出去,口子又被封上了。
片刻功夫连杀九人,封堵的人群中立时就有人认出了她的身份,惊骇叫道:“是北斗门的楚摘星!”
“快快快,都围上去,杀了她!”同样有人大喜过望。
古战场中什么都没有,楚摘星攒了三天的力气正愁无处发泄,就有人如此善解人意的撞到了她的剑尖上来,那她自然是照单全收。
杀戮开启了。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人海战术是如此苍白无力,不断有人倒下,这次连声音都没有发出。
从理论上来说,押上足够多的人命是能把楚摘星耗死的。
但人之所以能成为万灵之长,靠的就是刻到灵魂深处的趋利避害。
打不赢,但耗得起。
于是在死伤人数上升到三位数之后,一众围攻的玄元宗弟子才真切的认识到了血狱修罗这个绰号有多么贴切。
楚摘星目光所到之处,众人下意识缩了回去,生怕被这个魔王盯上,挨上一剑。
毕竟到现在为止,楚摘星犹有余力开启灵力屏障,从头到尾连一滴血都没沾到。
众人只能在内心一边骂着楚摘星可恶,连对等的尊重都没给,一边不动声色后退,畏葸不前,寄希望于其他人上前挡住这个杀星。
眼见围着楚摘星的包围圈越来越大,就要失去作用,放楚摘星出去。终于有人分开人群走了出来:“楚摘星,你比我想象中要厉害。”
楚摘星看着眼前这位披着玄元宗弟子制式衣袍,却形销骨立,脸色青白,两颊深陷,薄薄的皮肤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骨骼起伏的轮廓,仿佛只是一具会说话呼吸的骨头架子的人。
这个人给她的感觉十分棘手,不似无名之辈。
她拧眉思索了良久,这才将那双高高凸起,眼白占据了四分之三的眼球与记忆中的画像联系起来。
如果她没有看错,面前站着的这个人是本次百宗大会仅次于自己的夺冠大热门,红榜排名第八的多情公子王越。
百舸争流没见到这人,没曾想在这碰面了。
只是红榜画像中如此潇洒俊逸的公子哥,怎么变成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了?
玄元宗这帮人,怎么舍得对寄予厚望的宗门弟子动这种手脚!
楚摘星的好运气再度登场,但并没有带来能让她高兴的消息,因为王越很快就让她明白了究竟是为什么。
魔气,强烈的魔气,比她在古战场中的感受还要浓厚。
自王越身上迸出的魔气如同狼烟,笔直冲入云霄,把天空都染成了黑色。
若非此方天地仍是熟悉的情状,楚摘星都要以为自己还没出古战场了。
一宗核心弟子是生活在众人眼光之下的,且以王越的天赋,宗门必是时时照拂,绝无可能私自修行魔功。
又在大庭广众之下展露,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整个玄元宗都堕入魔道了。
一切都变得有迹可循起来,原来是脑子坏掉了,难怪玄元宗如此有恃无恐。
如今看来他们所图甚大,宗门亦有危险。
不过宗门有防御阵法,而且看玄元宗这架势,是打算一网打尽,以玄元宗的修士基数,一时半会应该不会有事,所以当务之急是干掉面前这些拦路的。
楚摘星想明白之后,心境重新变得平静,也能用平常心看待王越了,用手指弹了弹剑身,把上面残留的鲜血尽数弹下之后才浅浅一笑:“王越,你比我预想中出现地要晚。”
楚摘星早就在沈宿嘴下给练出来了,最知道该怎么戳人痛处。
对付以情绪驱动自身的魔修,次次奏效。
王越脸色果然骤变,原本一丝血色也无的脸上涨成了猪肝色,眼中红丝涌现,头顶黑烟更烈,咬牙切齿道:“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
这一切若不是楚摘星异军突起,他就不会接受魔种如此之深,以至赛前无法自控,又临时被剥夺了参赛权。
成平成安失败身陨,成功逃脱责罚,又让一切责任都落在了他的身上,被罚百蚁噬心之刑。
天魔化形大法失控反噬,又让他从交口称赞的俊俏公子变成了这幅人憎鬼嫌的模样!还要日日忍受剔骨抽髓之痛!
要是不能杀了楚摘星,求上界使者替他消除反噬,他的人生就在此停滞了!
楚摘星脸上笑容不改,嘴中却说道:“拜我所赐?那你不是得好好谢谢我?”
王越语气恢复了平静,能听出其中满满的诚挚:“是啊,我的确是要好好谢谢你。”
如果忽略掉王越几乎要脱出眼眶的两个眼球和双手间缓缓出现的那块玉牌,可信度能达到百分百。
更麻烦了啊,居然是凝结了本命符箓的符修。
又是一个天机阁红榜上没有写出的情报。
楚摘星现在不想跳着脚骂娘,只想把天机阁那些撰写红榜的人挨个揍一遍,最好是能宰的全宰了。
说好的无事不晓,无人不探呢?怎么总是把玄元宗的人给落下!
但要说楚摘星有多害怕,那也没有。而且与其说是害怕,不如说是见猎心喜、跃跃欲试。
毕竟这是她第一次和拥有本命符箓的符修对战,还是魔修,王越在她眼中就是难得一见的对手。
宗门里二师兄还差一点才能达到这种境界,大师兄和她切磋从不出全力,只是点到为止,从未施展过。
至于师姐,再借楚摘星十个胆她也不敢说挑战两个字,除非她想被拍进墙里扣都扣不出来。
单对单,楚摘星不认为自己会输。但是这还有这么多人呢,但凡有一个人帮手……
自信如楚摘星,现在也生出了些力不从心的感觉。
宗门的人都是笨蛋吗?怎么现在还没有人察觉异常出来搭把手!
能帮自己挡一挡这些杂鱼也好啊!
楚摘星的担心并非毫无缘由。
所谓本命符箓,即符修到达心箓境界之后,可将这些可以用心箓发出的符文以真意的形式转刻进拥有承载力的物品之中。
通常而言一般是玉石、珍惜矿石、本命法器,王越选择的是最为常见的玉石,从他手中玉牌的质地来判断,应该至少能刻录十个符术。
本命符箓平时以神魂温养,用时催发,所需用时和即行书写差不多,不过威力要稍逊一筹,但同样所耗的灵力也小得多。
综合算下来,是赚了的。
如果说剑修是进入剑气境才算称得上入门,那符修对应的则是凝聚本命符箓。
只有凝聚了本命符箓的符修,才称得上是一个合格的“炮台”。
因为可以持续且稳定的输出洗地。
一个瞬发远程炮台已经十分恐怖了,令楚摘星很是头疼了,但王越还不知足,一下给她变出了几十个!
王越没有任何前兆的一掌拍到自己身上,上身衣物霎时崩坏成碎布投向四面八方,露出毫无美感,只剩下骨头的身体来。
真是瘦到去卖猪肉都会被嫌硌刀的一具躯体啊,楚摘星保持警惕的同时表示万分嫌弃。
不过王越并不以为耻,反而以一个极富挑逗性的姿势开始扭动,让人一望便知他是经历过大场面的。
但随着他身体由慢至快的扭动,直入云霄的黑烟开始轻缓的回落,化为朵朵黑花萦绕在他的身边。
而围攻楚摘星的人中眼瞳逐渐变得深红似血,也不知是谁最先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双手无力垂下,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这个行列。
被上百双红眼盯着的楚摘星感觉十分不舒服,心中警铃大作,本能的后退了几步。
就见王越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容,双手狠狠往下一压:“楚摘星,希望你对我这份谢礼感到满意!”
能让王越放弃单对单符术洗地的办法果真不同凡响。
只见各色的法术瞬间被轰出,落在这片狭小的区域内几乎同时炸响。而且这些符术毫无停滞,一个使出,另一个就能立刻跟上。
楚摘星的身法很好,但再好也架不住被这么轰。
其实处在被包围的情况下,她能活动的范围其实极小,之前看着极为游刃有余,其实只是靠逼退他人来创造机会。
先前全是些草包还好,但这些人被王越控制之后,也变得和王越一样,心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不计代价的干掉楚摘星。
能避的不避,能闪的不闪,无论身旁之人倒下多少都不会害怕,只会全力施展符术,从无间断,哪怕是被抽干灵力力竭而亡。
楚摘星无往不利的堪虚剑法第一次遭遇了挫折。
堪虚者,窥见人性之虚,招式之虚。但这些人已经被控制失去了人性,而招式的不足之处可以通过人海战术补全。
也不知王越使了何种方法,这些被他控制的人居然没有和她曾经遇到的搜魂手邱涛一般有人数限制。
楚摘星再也没有办法学着崇拜的师姐那样节能了,只能硬着头皮上。
在不知斩出了多少剑后,楚摘星已经面如金纸,虎口撕裂,浑身灵力被抽到干涸的地步,经脉都泛着疼。
楚摘星把唇边溢出的血液重新卷回口中咽了下去,看着似乎仍然望不到头的包围人群,往嘴里塞了几颗丹药,挤出一个笑容朝王越说道:“的确是份好礼物,我很喜欢。不过我想做个明白鬼,劳您的驾,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控制这些人的,这和成平成安他们的法子可不同。”
“那当然,不能了。你还是做个糊涂鬼吧!”王越同样是笑着断然拒绝了楚摘星的提议。
“嗯,多谢。”楚摘星点点头,然后整个人突然在原地消失,出现在了王越身后。
这是楚摘星不知硬抗了多少伤害才在其中布下这个简易的传送阵法,以她现在的伤势,她只有一次机会!
虎啸轻易刺进了王越犹如一张薄纸的身体,搅碎了他的丹田。可惜的是,因为她的虚弱没有一战而竟全功,王越还是逃了。
“你是怎么发现的?”王越不管不顾仰脖往嘴中倾倒了一整瓶的丹药,血肉更加稀薄的同时,丹田处的伤口正在迅速蠕动,几息功夫就恢复如初。
当然,那些红眼的人又倒下去几个。
“当然是,猜的。”楚摘星强忍住喉中痒意,尽量不让血溢出来,“能完美控制人的地方就那么几个,一个一个捅过去就完事了,捅多了,总能发现一点什么的,而且被你控制的那些人,力竭而死的都是丹田碎裂。如果我没猜错,你靠的是这个。”
楚摘星将剑平举,剑尖上有一个黄豆大小的黑点,正是她刚才从王越丹田中取出来的。
王越很是惋惜的摇摇头:“你真的很聪明,可惜就是不能为我们所用,所以很抱歉,你必须死在这。”
“说起来,魔种的成功诞生也有你的一份功劳,死在你曾经做过贡献的物事上,也算得其归所了吧。”
楚摘星笑容一僵:“我的功劳?”
王越却并不正面回答她,只是说道:“真是多亏你当年在临江楼抓到那个卖假丹药的小虾米。”
临江楼?假丹药?
楚摘星很快就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出宗门那件事,但那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她很快就抛之脑后。
为之所做的最大贡献奖就是上报宗门后在所属势力范围内狠抓了一批卖假丹药的,但也并未抓到幕后黑手。
实在是想不通自己究竟是怎么在无意中给魔修帮了忙。
王越调动着剩下的人把楚摘星围了起来,这次并没有卖关子,而是很真诚的为楚摘星解惑:“用灵材调和过的气息掩盖正常魔种的气味这种方式太傻了,假丹药的目标太大,保不齐就碰见你这么个尖子,看出端倪,还得打一枪换一个地方。
但把削弱过的魔种掺入正常的丹药之中,就总会有人贪小便宜上钩,还会源源不断的为我们介绍新顾客呢。多买几回,那就是我们的人了。”
王越赞赏的语气令楚摘星瞳孔骤然紧缩,要是真如王越所言,受害的宗门必不在少数,这些人要是为内应!
楚摘星强行压下了心中恐惧,然后咬紧牙关,发狠道:“那就先宰了你!”
能控制人的,能宰一个是一个!总会有办法解决的!
楚摘星从未如此铁了心要杀一个人,那是真没人能挡得住。
剑光纵横四野,血肉洒落苍穹,无人是一合之敌,竟生生让她杀出一条血路,又或躲开,或硬抗了几个挡路的符术,眼见虎啸就要刺中王越的咽喉!
这时又有一个穿着北斗门服饰的弟子持剑急往王越的背心而去,眼见也要得手,王越嘴角却流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反手把那柄剑拧成了麻花,然后势头不减,同样朝着那名弟子的咽喉而去。
楚摘星一咬牙,还是改变了剑的目标,一剑刺穿了王越的手掌,把那个弟子给救了出来。
她把人护在自己背后,低声说道:“快走。”
回应她的是腰间传来的剧痛,剑尖都已经穿出了小腹,竟然将她刺了个对穿。她不可置信的扭头一看,这也是个红眼!
王越抚掌大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楚摘星,我不是告诉过你吗,便宜丹药很多人买的,你怎么还是这么笨!”
楚摘星反手一剑把那人枭首,然后就再也握不住虎啸,只能捂着腰间的伤口虚弱道:“为人者,总得有些坚持。”
王越揪着楚摘星的领子把她给拎了起来,强迫她往四周看去:“我最烦你们这些名门正派的这幅嘴脸了,口口声声要护佑万民,泽被苍生,但你们却连自己的性命都掌握不住。你看到没有,看到没有,弱肉强食,弱肉强食才是真理,这些渣滓,会为了最微不足道的事情背叛你!”
楚摘星不知王越这突如其来的激愤从何而来,但现在这个机会是真的很好。
王越只见楚摘星虚弱的抬起手,似乎是想要挣脱自己揪住她衣领的手,然后就觉脑子一片空白,看到了自己被削开的脑壳和白花花的脑浆。
“无形,无形剑气……你居然……”
楚摘星也实在是没有力气了,只能在心中无声地回答王越:“谁告诉你只有拿剑才能凝聚出剑气的?”
真是没想到啊,居然是当初的一点异想天开完成了心愿。
王越死去之后,楚摘星再无外力护持,整个人极速朝下坠去。
再也见不到师姐了,还是很不甘心呢。
等等,这是,龙吟声?楚摘星模模糊糊中听到了只在玉简中听到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