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留形画影石这种铁证面前, 刘盟很快将自己勾结玄元宗,上下其手倒卖宗门资源的事交待地清清楚楚,没有一丝犹豫。
明显是在为自己攒下一个大罪行,求速死而非去刑堂过上生不如死的日子。
道心不坚, 只重眼前利益, 难怪会犯下如此重罪。
这幅全然配合的姿态反而更招楚摘星的厌恶, 她强忍着不适听完了刘盟的大概描述就离场走人。
自上任派驻在此的执事弟子通过伪造账册和提高上报的货损律小规模倒卖开始, 到刘盟利欲熏心胆大包天, 勾结玄元宗对本宗运输商队下手,火龙烧仓掩盖亏空大规模倒卖。
整个过程持续了长达四年的时间,造成了高达十九万灵石的巨额亏空, 与此贪腐巨案有涉之人高达到七十九人, 五峰无一幸免。
当晚作陪饮宴的有一个算一个, 通通被带上了锁灵枷, 人挨着人蹲在院墙根下。
祝余欢快地做着笔录, 他只是跟着徐师兄出去跑了一趟, 买证据的灵石都是徐师兄先行垫付的, 将来写表功条陈上去的时候难免有些不好看。
为了自己升迁外放的路能走得更顺畅,也让老大将来为他张口时更有底气, 今晚的祝余格外卖力, 一人包揽了全部的流程, 写字写到手腕都有些发酸。
祝余如此卖力,楚摘星自然可以偷闲耍懒, 静静地等着结果。
楚摘星看着自己手里这份祝余刚刚送来的刘盟供词,久久说不出话来。
整个倒卖中策划并不周密, 流程简单粗暴,执行人员恣意妄为。如果不是刘盟这回火龙烧仓毁掉了账册, 恐怕祝余仅凭账册就能发现不对劲。
可就是如此拙劣的手段,居然瞒上了四年,七批受命前来巡查的巡察使在收受贿赂之后也堂而皇之向宗门复命一切正常。
师傅看到这个恐怕会气到头疼,待她把这些证词带回去之后宗门内恐怕要展开一场自上而下的大清洗了。
“嘿,摘星你在想些什么呢!”楚摘星的思绪被陈茹的话语打断。
楚摘星抖了抖手里这几张薄薄的纸,苦笑道:“还能想什么,自然是在想回去之后该如何向师傅禀报。”
陈茹原本是空着手过来的,闻言挑了挑眉,转身就走,再过来的时候手上已经拎了两坛果酒。
她毫不见外的坐到了楚摘星身边,自己先打开一坛喝了两口之后又把剩下的另一坛递向了楚摘星。
楚摘星摆手拒绝:“陈茹姐姐,师傅不许我这么早就喝酒,这两天已经是破例了。”
陈茹却不管不顾把酒坛往楚摘星怀中一塞:“人生在世,逍遥自在为上。你今天反正已经破例了,不妨再痛饮一回,心情还能好上不少。”
楚摘星犹豫半晌,最终还是接过酒坛,敲碎封泥仰头大喝起来。
世间修行,远比她在宗门一意清修要难得多。
陈茹揽上了她肩膀,仰头望着天上的月亮说道:“依我看,你对掌门师伯照实说就行。
人老奸,马老滑,掌门师伯这么多年风风雨雨都闯过来来,还有什么没见过的,气不着他的,能停下修炼,花上半天功夫宽慰你就已经是极限了。”
“是啊,师傅早就知道了。”楚摘星心中早有这个想法,但是被陈茹如此直白的揭露出来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陈茹摸了摸楚摘星的头:“摘星你资质好,比我和祝余的路要长得多,将来必定身居高位,统管一方。
即便你不想走这条路,想走赤焰峰那些师叔和孟师姐的清修一道,也得知道世俗人情。你可以不擅长,但绝对不能什么都不知道。
七情六欲,如影随形。你得先知道了解,才能权衡应对。”
楚摘星又仰头灌了一大口酒,用衣袖将因为喝地太急而洒在唇角的酒液给擦去:“所以师傅给了我这个无比明显的案子让我见识到贪腐,以锁拿星月仙坊所有弟子为我在宗门中立威。”
陈茹赞了一声:“聪明。”
也是掌门师伯对摘星这个既聪明又单纯的徒弟一片拳拳爱护之心了。
“昔日读书千遍,尊长教导万言,都无如今亲身经历一番来得深入心扉。”楚摘星顿了顿,又喝了一口酒说道,“陈茹姐姐,你说这世间贪弊,可有尽除之法?”
陈茹晃了晃酒坛,听着坛中为数不多的酒水发出哗哗的轻快响声,收敛笑容斩钉截铁说道:“没有。但能通过寻找得力监察之人尽力降低。
好啦,你才多大啊,就成天想这种万古难题,和个小老头一样,都不可爱了。明明你小时候不是这样的,那时候你就会吃了睡,醒了玩,走路都嫌累,还要安姨抱。听我的,笑一笑。”
楚摘星勉强扯开嘴角笑了笑,手不自觉按上心口说道:“我也不知道我为何总是要想这些大问题,只是心中这个念头一直盘桓不散。”
“这么笑哪里行,你应该这么笑!”陈茹放下酒坛,拉住楚摘星的脸就往两边一扯!
“嗷嗷嗷,陈茹姐姐,你到底使了多大的劲啊,很疼的!”
“疼就对了,疼你就不会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手上捏着一份新鲜供词的祝余:他决定晚点再过去回禀这件事,打扰了老大和阿茹闹腾是讨不着好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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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刻钟后楚摘星才看到了祝余新获得的那份供词,蹙着眉问道:“你可问清楚了,是真的?”
祝余只是犹豫了一瞬,就笃定说道:“软骨头有软骨头的好处,刘盟带出来的都是些怂人,他们为了活命吐出来的话应该是可信的。我也试着推演了一下,并无可疑之处。”
楚摘星一跃而起,沉声下令:“好,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出发。”
陈茹第一次表达了不同意见““摘星,现在就去是不是太晚了些,还有一个时辰就要天亮了。”
“咱们现在把他们都绑了,徐师兄还在联络附近弟子过来接管。所以今日是必定开不了门的。
咱们昨日才堵了玄元宗的铺子,他们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行事偏激,一定在暗中盯着咱们呢。
若是两个时辰后咱们又没有准时开门,他们绝对会把这批还储存在公共仓库里的物资及时运走。
陈茹姐姐,就劳您的架走一趟吧。祝余还等着升任呢。”
有了楚摘星这最后一句话,陈茹的态度终于松动:“也罢,那就带上全部的乾坤袋,咱们尽量给它搬空了。”
两刻钟后,楚摘星在空无一物的仓库中拔出了剑。
地上满是泛着幽蓝光泽的断裂箭头。陈茹和祝余正和她背靠背站在一起,眼里满是惊魂未定。
适才要不是摘星/老大及时反应拔剑,他们两个已经被扎透了。
楚摘星不不耐烦地一振手中长剑,发出低沉的嗡鸣之声。
“一支射月弩箭造价二十块灵石,加上幽冥龙蝎的蝎毒,少说也得三十块灵石往上,你们刚刚一共射了三百二十三根弩箭。一万多块灵石杀我,花多了。
还是用人命来堆吧,性价比高些。玄元宗的,你们再不出来,我可就要去找你们了!”
一道剑光划过,正指梁上某处。
没有打中,因为一抹虽微弱却更加凝实的刀芒在半途就将这道剑光全部击碎。
楚摘星没理另外三个人,而是好奇地看向那个板着一张脸的青衣女子:“原来我一直感觉到的那股危险是来源于你,长得还行,是个高手的样子。
不过你是何人?既以进入刀道第二境刀芒,又怎么会甘心被这三条臭鱼烂虾驱使。
要不这样,咱们打个商量,你宰了他们三个,我保你入我北斗门,再给你介绍一位好师傅如何?刀剑二道有相通之处,你能一力修行至此,若有名师教导,当更上一层楼。”
万明远负手而立,俯视着楚摘星哈哈大笑:“就是她截了你北斗门的的运输灵舟,你也能既往不咎,你北斗门也能接纳她?”
楚摘星看着倚柱抱刀的青衣女子佯装思考:“原来你就是同生帮的帮主北城啊,见面胜似闻名,久仰久仰。
你这个身份,让你入我宗的确有点困难,但师傅师兄师姐都很宠我,所以应该是可以的。怎么样,这位姐姐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万明远的脸色陡然沉了下来:“可笑你死到临头,还敢大放厥词。”
楚摘星叹了一口气道:“好了好了,我打不过她,算我输。那你们放我们走行不行?我只是好奇来公共仓库转了一圈,还什么都没拿呢。”
孙抚哈哈大笑:“小杂碎,你昨天既然敢堵我们的门,就该想到有这个下场。今番就用你的人头做个样,让这星月仙坊的大小宗门都看看,敢落我玄元宗的面子,会是个什么下场。”
楚摘星惋惜地摇头:“你们玄元宗还真是霸道狠辣,行事偏狭,近乎邪魔呢。不过我可是亲传弟子,你们真杀了我就不怕挑起两宗争斗?”
武昌平摇着手中的折扇不疾不徐说道:“你奉命前来,快要查出宗内蠹虫,他们狗急跳墙,买通高手杀你之后亡命天涯,与我玄元宗何干。不过是你们北斗门御下不严,自相残杀罢了。”
“好了,都住口,和一个死人解释那么多做什么?”万明远轻轻挥手,“北城,杀了她。”
修行界实力第一,以卑驭尊,还用这个语气,有些不对劲啊。
楚摘星觉察到了这一点,但已经无暇去思考了。因为刀芒已扑面而来,而且此人应该是修炼了某种冰寒属性的功法,所行之处皆形成一层薄冰,一刀斩出不仅震地楚摘星手发麻,骨头缝里都泛着一股冷意。
看着不耽误,但高手相争只在蜗角毫厘之间,这招招积累之下,再微小的劣势都能让她一败涂地。
楚摘星先前可以用入宗为条件笼络北城,就是为了破除她的气势,想让她心存幻想,下手能够容情。
谁料此人和她的刀一样,冷得像块冰,根本就不为所动。一刀快过一刀,一刀狠过一刀。
招式套路倒是很像曾经交过手的游秋灵,都是以力压人。但游秋灵是单靠力量,控制不行,力量分布平均,此人却精于爆发,劈哪哪就力沉无比,还有冰寒之意暗中渗透。
很全面强劲的对手,是楚摘星目前仅见。如果不是陈茹和祝余二挑三比较吃力,她倒是想在这好好打上一场。
这样的对手,颈间血很适合用来养剑。
“行!”为了保命跑路特意学习的九字真言终于派上了用场。楚摘星口绽雷音,震耳欲聋,成功使四人的攻势都迟滞了一瞬,她成功一手抄起一个,越窗逃跑了。
临走前还不忘往地上扔出几个丸子,炸成一团粉末:“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以幽冥龙蝎之毒对付我,那就尝尝我北斗门密制毒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