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飞梭甲板上正打得相当热闹, 穿着各色宗门制式服装的弟子如同潮水一般涌了上来。
谢雨寒她们三个年纪大的弟子在最外圈结成了三才小阵,把伤势还没好利索的两位师妹护在了中间。
但来人实在是太多,她们难免有顾及不到的地方,不时有漏网之鱼往中间冲去, 于是楚摘星和游秋灵也不得不拔剑与这些人战成一团。
她们两身高差不多, 也同样都使剑, 但风格却是天差地别。
游秋灵用的是一把与自身身高极为不相协的长柄宽刃黑色重剑, 练得同样是以刚猛霸道著称的《重岳剑法》, 一把重剑借腰胯之力转起来之后便虎虎生风,进入人群之后便如秋风扫落叶一般,斩之即死, 挨着便伤。
楚摘星却至今用的都是被大小如意之法缩小过后的赤钧剑, 如今整剑的长度也就比她的小臂略长, 加上她现在习惯反手持剑, 一把剑倒被她用的如同匕首一般。
加上现在主练的《堪虚剑法》通篇都在追求节能, 力争以最小的动作收获最大的战果, 能不战而屈人之兵就最好。配以她轻捷迅疾的步法, 往往是人都倒了一片,云州十宗的弟子才发现有个人在中间窜了一圈, 大呼见鬼。
到后来上得甲板的人越来越多, 谢雨寒她们的三才小阵越缩越小。楚摘星还和游秋灵开发出了新打法。具体做法就是被游秋灵重剑拍晕拍伤却没死的人, 都交给楚摘星补刀。两人配合极为默契,所过之处必有血光。
不过配合得如此默契的两人却一边打, 一边在拌嘴。准确的说,是游秋灵在单方面的发泄。
“噔。”游秋灵用宽大的剑身挡住了射向楚摘星的暗箭, 护住楚摘星往后退的同时还大声骂道:“楚摘星,你说的话到底靠不靠谱!大师姐到底在哪!”
连日被追杀的苦闷, 身上创伤又崩裂开的疼痛,还有同样在浴血鏖战却已明显体力不支的三位师兄师姐。一切的一切,都汇聚到了这声对楚摘星的怒吼之中。
游秋灵无法用言语表达此刻的心情。但她知道,如果今日有哪位师兄师姐为救她殒命于此,那即便她最终得救,终此一生她都不会心安。
早知道就不听楚摘星这个奶娃子的话,她先跳下甲板走了就是。
楚摘星没有答话,而是伸出舌头把快流到腮边的鲜血给卷入了腹中。得益于这些来自他人的鲜血,她的面色看起来红润了些许。
楚摘星一剑挥出,两个试图趁游秋灵挡剑雨而攻击她的下盘的十宗弟子的双腿就被齐根斩断。
“你说话啊!”游秋灵打得凶性上头,又是一剑拍飞了七八个进攻之人。
楚摘星跃上重剑剑面,游秋灵使劲把她推入面前的人潮,一息之后又是四五个人头落地。随滚烫鲜血而来的还有的楚摘星的清冷回答:“不知道,但,师姐要来了。”
似乎是为了弥补这份内疚,楚摘星一头冲入了人群。
游秋灵也能拉出剑光,但因为她使得是重剑,剑光永远是成圈或成弧状的,所以她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笔直,又如此绚烂的剑光。
十宗弟子扔出的各种符篆永远慢楚摘星一步炸开,与鲜血和人头一起成为那道剑光的陪衬。
大爷的,居然被一个小孩子比下去了!
有同宗之人相伴,今日就算死在此处,也不枉了。
游秋灵奋起余勇,抡起手中重剑,紧随楚摘星之后,砸入了人群中。
如果无论如何都是死的话,她选择多拉几个垫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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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主,此五人抵抗十分顽强,这样下去只会枉送弟子们的性命啊!下令放箭吧!”一艘巨大的灵舟上,一人正单膝跪下,对一青袍男子苦苦哀求。
“可是,给咱们布置的任务是活捉他们啊。若是此时退却,日后联席会上说不过去。”青袍男子摩挲着手中扇子的玉骨,仍有些犹豫不决。
那单膝跪地之人闻言一偏头一咬牙,涩声说道:“宗主,就算咱们当真生擒了她们又如何。紫云楼势大,芝娃的消息又是他发现并透给咱们的,事成之后必定要拿最大那一份,可这死的多半都是咱们的弟子。
炼气期的弟子宗门虽众,却也不能做无谓的消耗。更何况还有少部分其他宗门的弟子划拨到了宗主您的手下指挥,宗主若一意强攻,这死伤之责到最后都会落到宗主头上,而不是那赵登!这些人若死,咱们未必搜不到芝娃。
那飞梭先前就无故移动了近一里,属下恐有人前来相救,请宗主速下决断,迟恐生变啊!”
青袍男子闻言猛地收紧了扇骨,又低头看了一眼那已经杀得尸山血海如同炼狱一般的飞梭甲板,终于无奈挥了挥手:“你去办吧。”
“是,属下遵令。”
三声钲响之后,十宗弟子又如潮水般退地干干净净,如果不是甲板上这堆得如同小山一般的尸体,恐怕都要让人以为他们从未来过。
韩俊良摸了一把被血糊住的眼睛,半眯着眼看向了东北方,朝外吐了一口血水之后才喘着粗气说道:“是火虎熊油的味道,这帮孙子,看来是打算放火了。”
百里飞章把自己被打散的发髻就着血和汗往头上抓了一把,满不在乎道:“放就放呗。小爷都已经这样了,还怕这帮孙子放火?韩师弟你过来点,让我靠着点,刚才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趁乱挑断了我的脚筋,实在是站不住了。”
韩俊良和百里飞章这两个难兄难弟背靠背坐在了甲板上,
谢雨寒则更为细心一些,她把两个师妹揽到跟前,掌中聚出一个小小的水球把她们脸上的血污都洗去,还不忘叮嘱道:“你们两是小姑娘,千万别和那两个糙师兄学,得收拾好自己,干干净净的。”
哪怕下一刻就会变为黑炭。
然后又把玉佩系到游秋灵的腰间:“这玉佩,恐怕我不是不能替游师妹你送回去了。”
游秋灵捏着腰间的玉佩,躺倒在了谢雨寒身上。
“小师妹,你在看什么?”
楚摘星仰面倒在甲板上,四肢大张,学着韩俊良以往那样轻吹了个口哨,然后缓缓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空气,陶醉道:“好香,是师姐来了。”
“放箭!”一声暴喝,尔后万箭齐发。
然而,并没有用。
所有的箭矢都被定在了空中,接着齐齐掉头原路返回,把弓箭手的阵列给搅了个地覆天翻,惨叫哀嚎声不断。
“大师姐!”韩俊良第一个喊出了身,强撑着要站起身。
“都别动。沈宿,拿丹药去给他们治伤。”
沈宿自孟随云肩膀上跳下,瞬间就攥着两个小玉瓶到了韩俊良跟前。
然后孟随云袖袍一挥,一面小盾就自她袖中飞出,在空中迅速放大,盖在了他们头顶上。
“是我来晚了,你们安心疗伤,我马上带你们回去。”
韩俊良在沈宿的帮助下吞下了丹药,他眼尖,看到了师姐白色裙摆上斑驳的血迹,看来师姐这一路行来也不太平啊。
不过现在已经不需要他操心了,大师姐向来一口唾沫一个钉,说马上带他们回去就会马上带他们回去。
宫界豁然从灵舟上跳了下来,居高临下冷冷看着那个素衣白裙,不施粉黛却又美若天仙的女子静静站在血泊之中。好似一汪静湖,但其下又酝酿着深深的漩涡,意图吞噬一切。
心中暗骂外圈防御的弟子是一帮废物,居然能让人杀到这里来。不过如今既然有人来接应,那就更说明芝娃十有八九就在这伙人身上了。
这女子很漂亮,是他生平仅见的美人,他很想收为禁脔。但一想到赵登,一股凉气就窜上大脑,令他熄了这个想法。
不过,问问名字还是可以的。
“敢问道友,姓甚名谁,何处修行,到此所为何事啊。”宫界很有风度的问道。
“北斗门微明,来此接师弟师妹们回宗,不知阁下能不能让开一条路放我们过去。”孟随云淡淡答道。
“这个嘛……”宫界笑得和煦,心中却在飞速盘算。这个道号他似乎在哪听过,不过不重要。
因为据他所知如今北斗门微字一辈的弟子最高的修为也就金丹期。更多的则是和下面这四个一样,还在筑基期,甚至炼气期打转。
既如此,那就休怪他辣手摧花了。
“当然不行。柴航,杀了她。”宫界发令之后就哗地打开了扇子,心里想着等会若是见了血,他还是得遮着点。美人好看,烂肉就不好看了。
真是失策,刚才忘记叫柴航下手轻点了,等会又要乱溅。
作为宫界的心腹,柴航也是知道北斗门近几代亲传弟子修为情况的,自灵舟上一跃而下,挟断水开山的刚猛拳势砸向了孟随云,嘴中狞笑道:“区区金丹期,也敢在我主驾前放肆!”
孟随云仰头看着疾冲而下的柴航,无波无澜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兴趣:“体修?还是元婴期的体修?居然能在下界修炼到这个程度,有点意思。”
在那一拳激将砸到孟随云脸上时,她才伸手精准地挡住了那小磨盘一般大的拳头。
孟随云淡淡道:“元婴期的体修难得,你很不错。不过,到此为止了。”
柴航在感觉到自己使出八成实力的一拳在接触到那只素白小手时就如同泥牛入海一般时就察觉到了这个女人有古怪,试图抽身却发现已经动弹不得,等到孟随云开口,一股无法言说的恐惧迅速涌上了他的心头。
“我……饶……”剧痛令他迅速失去了声音与知觉。
宫界看着爆成一团巨大血雾的柴航,肝胆俱裂。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柴航是他宗中最能战之人,向来战无不胜,是他最为倚重的臂膀,最为锋利的刀刃。怎么,怎么今天只打了一个照面就,就……
对了,对了,他想起来了,微明这个道号,就是整个流影小世界最著名的炼丹师。有着参童的那个!
可她不是只有金丹期的修为吗?!
孟随云重新将手收回袖中,眼中金芒一闪而过。似是看出宫界的疑惑,又像是为了给死去的柴航一个交代,她平静地叙述道:“谁说我只有金丹期的修为了。阁下,这下可以让开路了吗?”
“您,您请!我这,这就让他们让开路。”宫界上下牙都在打颤,惹着一个元婴期的修士不大要紧,但惹着一个元婴期的炼丹师就很要命了。
就像柴航所说,芝娃再好他也分不到多少。命没有了就是真没了。
他实力还比不过柴航呢,真上去就只有送死的份。至于赵登,再怎么也不会要了他的命吧!
眼看聚集的十宗弟子就要让开一条道,孟随云启动飞梭准备出发,又听一道声音远远传来:“且慢!”
话音刚落,六道身影就将孟随云团团围了起来,为首的正是赵登。
他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我等久居蛮荒僻域,竟不知大名鼎鼎的微明道友居然已经晋升元婴期。仓促相见也未带庆贺之礼,不如留微明道友在我云州做客几日如何?”
赵登心中狂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回不仅芝娃有望,连参童和炼丹师都一并到位了。以往这微明都躲在北斗宗内不出门,现下总算让他逮着了。
这可是一条行走的灵石矿脉啊!有了此人,与北斗宗开战又有何妨。
这女人很能打不假,不过他就不信,自己这边七个人还留不住一个人!
孟随云的眼睛从七张神情各异的脸上看去,笑着摇了摇头。
她最讨厌的就是这样的眼神了,永远将她视为奇货,时刻想着何时出手能把她卖个好价钱。
真是烦人。她急匆匆赶过来,到现在连摘星都没抱到一下,还要应付这帮人。
“您就是赵楼主对吧。初次见面,要不我们来打个赌吧,看我全力一击能留下您其中的几位呢?”孟随云的目光又一个个扫了回去,这回她看到的就不仅是贪婪了,还有畏惧。
“而且我奉劝诸位一句,等下若是真出手,就务必尽全力,千万不要让我哪怕一丝神魂逃出去。毕竟我这个人呢,缺很多东西,就是不缺灵石。哦,还有记性。”
孟随云平静的话令七人齐齐倒吸一口冷气,心中先前被赵登许诺出的美好愿景鼓噪起的热血和激动瞬间下头。
谁不知道高阶炼丹师这种生物因为灵石多的没地方使,保命的东西是一个接一个,好像永远都用不尽。真若如眼前之人所言,不慎放走了她哪怕一丝的神魂,他们日后也会日日夜不安枕。
因为此人必会去请刺客。中州的暗影盟杀一个元婴期的修士,最高报价也就不过三十万灵石,此人完全出得起。
更何况,炼丹师除了灵石多之外,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朋友多。常救人性命也就常让人欠下因果。
陈锋是个急脾气,怒道:“你敢请刺客杀我们!”
孟随云耸肩:“我可没这么说过,是您自己这么想的,与我无关。对了,您应该也是一宗之主,请自重身份,别随意往我这个小辈头上扣帽子,师傅知道了是要骂我的。”
赵登挥退了陈锋,神色僵硬道:“你究竟想怎么样?”
“很简单,让开一条路。或者,现在就战。你们尽快决定,我赶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