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到了天极家里,这个地方被人打扫过了,像是有人极力为你准备了一个看似温馨的家。你穿着袜子踩上了木质地板,开始在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家里游走。
餐碟和厨具都被一一放置好,主卧的被子床垫被收进了柜子,衣服放进了密封袋中,浅白色的窗帘将窗外的阳光遮挡在外,所有的相框全部都被取下,朝下放置。
整个地方就像是等待着主人再次开启一样,静谧而沉闷。
空旷的客厅里沉浮着细小的灰尘,暗色的阳光将它们照得不太分明,能听见窗外偶尔传来的汽车鸣笛声,一切显得如此模糊悠远。
在醒来的那一天,你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你选择成为这个地方的主人,放弃旧世界的一切,成为在此世的天极爱。
抱着希望活下去是一件太过煎熬的事,你知道自己仍有回去的可能,但不想因为希望而让自己变得可悲。
这个世界或许也是你的噩梦吧,你在梦境中沉浸了太久,已经分不清了。
这是个让人安心的噩梦,有着让你眷恋的人。
苏醒的那个瞬间,久违见到光明,光刺得眼睛生疼,眼泪流下去,在被泪珠割裂到炫目的模糊视线中,你看到了担忧着你的乙骨忧太,那双比精心切割过的磷叶石更为珍贵的眼睛正注视着你。
一如你期待的一样。
你莫名地笑了起来。
“我是天极爱。”
那种不能在和喜欢的人再次相见的遗憾感觉,太令人难过了。
要是乙骨忧太能知道这一点就好了。
你也很喜欢他。
“我是这个家的主人。”
窗帘倏地拉开,玻璃窗应声而开,流动的风迫不及待地涌进房间,将沉闷的空气一扫而空,整栋房子骤然焕发了生机,那些藏在犄角旮旯的细小诅咒都被驱散。
你抬起了眼,窗外的阳光照进来,轻缓地覆盖上那双蓝得纯粹的眼睛,透明到几乎要融化到光中去。
“妈妈,爸爸,再见了。”
将整个地方都转了一圈,甚至去了趟地下室。
你绕着桌子转了一圈,又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缓慢地放松了自己的身体。
这个地方总会让人觉得怀念。在无数次的梦境中,你梦见自己在这里睁开了双眼,义无反顾地踏入这场必死的冒险。
金色的阳光将空气中的细小尘埃照得纤毫毕现,你盯着自己的指甲,尘埃落在上面又滑落,仿佛时间在自己的指尖流动着。
乙骨忧太说有事,要稍微晚一点过来,你正好也趁着现在想一想,要怎么跟他解释这件事。
这是一个他等了太久的回复,自从他说过喜欢之后,你一直没有接受,却也没有拒绝。
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热烈,微风习习,凉爽的风不断刮动着窗帘,让你知道它的存在。
就这么想着,你慢慢地睡了过去。
你是被门铃声叫醒的,揉了揉眼睛,朝门外喊:“门没锁,你进来吧。”
“上午好,爱。”门被打开了,正午的阳光恰恰好好地落在他的身上,将那头黑发照成亮金色。
他弯下了腰,将抱在手中的东西轻轻地放在了地上。
你惊喜地瞪大了眼睛。
乙骨忧太为你带来了一只萨摩耶,幼小的、连路都还走不稳的白色小狗看着你,跌跌撞撞地朝你跑来。
你已经不自觉地坐在了地上,对着它张开了双手,等着它跑到你的怀中。
乙骨忧太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少女将幼小的萨摩耶小心翼翼地捧到了怀中。
这只萨摩耶和他在哥本哈根的雨夜中挑中的那个孩子一样毛色纯白,稚嫩可爱。
乙骨忧太觉得那样的宠物很适合她,特别是那双圆润漂亮的眼睛,尤其相似,不论何时,看起来都像一面镜子。
镜子里常常会有他的身影,所以绚丽斑驳的彩色将蓝色浸染侵蚀。
眼睛的主人常常会笑,却总有种顾虑着什么的感觉,但就连那种顾虑也消失不见了,乙骨忧太也跟着笑了起来,或许今天真的是个好日子。
你看了眼随手将钥匙放在钥匙架上的乙骨忧太,他没有穿那身常见的校服,而是穿了白色短袖,在外面罩了一件杏色外套,配上蓝色牛仔裤简直像是随处可见的高中生,他手上还提了一袋菜,粗粗扫过去有七八种菜。
没有他手上的这袋菜,你们俩就得跑到四五公里外找饭吃了,毕竟家里的冰箱空空如也,你甚至刚刚给它插上电源。
乙骨忧太自然地像是来到了自己的家里,弯腰换上了拖鞋,随口说着:“我过来的时候看到了教堂。”
“那个在了好久了吧。”在为数不多的回家记忆中,你也曾匆匆一瞥,看见那个高耸的十字架,“很少见吗?教堂。”
乙骨忧太拉开了冰箱,将买来的菜一一放进去:“不,只是觉得那个钟塔很漂亮。你家里好干净啊,明明是来喊我帮忙打扫的。”
你任由萨摩耶往你的手心里钻,掌心痒痒的:“可能是哪里好心的田螺姑娘帮我打扫的吧。”
“那我就是你的第二个田螺姑娘了。”关上冰箱门,乙骨忧太调笑着说。
预计的打扫没了着落,乙骨忧太立刻进了厨房,你不好意思让他一个人,也跟着走了过去。
“养狗的其他东西我也买好了,留的是你家的地址。”乙骨忧太打开了水龙头,在哗哗的水声中说着他准备的东西,“小家伙疫苗打了一半,剩下还有些我过几天带他去打完。”
看来乙骨忧太什么都准备好了,是计划了很久吗?你这样想着,凑在他的身边:“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
“明明以前都是坐着等着吃的。”乙骨忧太拿手肘轻轻推了你一下,“去位子上坐着吧,今天做的很简单,一会儿就能吃了。”
你确实也帮不到他什么忙,目光掠过了系得松松垮垮仿佛下一秒就要解开的围裙绳子,你随手帮他重新系紧,就走了出去。
天极家的厨房是开放式的,从坐着的位子上可以看到忙碌的乙骨忧太的背影。
天极爱应该也经常坐在这个位子上,看着她的妈妈或者爸爸忙忙碌碌的为她准备美食。你的目光柔软了下来,拿出手机,悄悄地拍了张照片。
这样看起来真的好像一家人。你托着腮,看着乙骨忧太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弹出了消息。
是狗卷棘给他发短信,说五条老师回来了。
你叹了口气。
“怎么了?”乙骨忧太不解地回头。
你看着短暂亮起来的屏幕很快暗下去:“悟回来了。”
你是故意让伊地知洁高不要告诉五条悟你醒过来的事的,但他显然没有在国外多留的心思。
乙骨忧太正要倒油的手停顿了一下,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又在短暂安静的两三秒里想出了自己要说什么:“爱不喜欢五条老师吗?”
你显然没有意识到他问这句话的真正意思:“没有啊,只是觉得他回来得还挺快的。”
乙骨忧太垂下眼,盯着锅中咕咚而出的细小气泡,吸附在锅底的气泡在热气的蒸腾下膨胀,穿越透明的水直达水面,在接触到空气的瞬间嘭地破裂。
滚烫的沸水落入彩虹色的锤纹玻璃杯,鲜红色的珍珠停留在他的掌心,拳头捏紧又松开,粉红色的粉末顺着掌纹滑落进杯中,迅速消融不见。
他握得太紧,直到掌心感到灼痛,才漠然地将杯子放到了一旁。
今天的午饭也是一如既往地好吃,就是最后的可乐饼让你有点口渴。你的目光扫过坐在地上趴着的萨摩耶,它和你玩了一会儿就睡着了。
“给你,水。”乙骨忧太将水杯放到你的面前,看着你毫无戒心地接过来喝了口。
没有意识到乙骨忧太在看着你,你紧张地又喝了一口水。
接下来就是要摊牌的时候了,你已经想过具体要将事实说到什么程度,或许是不希望让他们意识到自己是书中的人物,你决定将故事进行一定程度上的修改。
其实也是你太过胆小,不敢面对他们知道真相的后果。你摩挲了一下粗糙的杯壁:“忧太,其实我不是真正的天极爱。”
不管做了多久的心里建设,等到真正说出口的时候,你还是不自觉地感到了压力:“我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穿越到了这个身体上,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会因为某种原因死在夏天,所以一直拼命着想要活下去。”
乙骨忧太盯着你咽下了混着珍珠粉的水,这才迟疑地意识到你在说什么令人震惊的话。
“另一个世界?”
你试图将这个事情解释得很简单:“是的,另一个世界,一个没有咒力的世界,我睡了一觉,醒过来的时候,我就变成了天极爱,进入了高专学习。”
“那在那个世界里,你是谁?”
“我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说起这一点,你苦笑了一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我很害怕。”
乙骨忧太无法想象没有咒力的世界,是像那些他曾见过的那些高中生一样吗?无忧无虑的,只要考虑明天是怎么样的吗?
这一切都和他印象中的不一样,自见面的第一次开始,天极爱就是那个拿着弓箭意气风发的少女,有着矫健的身手和阳光的笑容,她是鲜活又独立的个体,只要看到她,他就会不自觉地笑起来。
“我知道天极爱会死,她有水晶棺这件无论如何都会引来追杀的特级咒具。”你又拿起了水杯喝了一口,一只手按压住自己的手腕,止住颤抖,“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没有几天好活了,我什么都不会,我不会杀咒灵,也不熟悉术式,好在天极爱千锤百炼的身体还记得,我才能尽快地在死亡降临之前掌握术式,或者说这个体质。”
“我真的很弱小。”你耸了耸肩,试图让氛围轻松一点,“直到死的那天,我仍然不及原版天极爱那样强大,所以才会死掉。”
乙骨忧太静静地听着,他意识到眼前的少女在对他敞开心扉,只是对他一个人。
“我一点也不喜欢杀死咒灵,那些怪物。”即使现在的你能毫无障碍地对那些东西挥刀,第一次的恐惧仍然历历在目,“我不喜欢血,如果有的选择,我也不想成为咒术师。”
“但现在,我已经习惯了。”你抬起了眼睛,看着坐在对面的少年释怀地笑了起来,“其他人都不知道,但我杀过人。”
意识到自己说得有些混乱,你偏过头想了下:“在杀死羂索之前,我曾杀过人。”
“那是个意外,”喉咙干涩到紧张,你又端起了水杯,只余下小半水晃荡在彩虹色的玻璃杯中,显得如梦似幻,“他从上面掉下来的时候,被我误以为是袭击,我用刀将他切成了两半。”
“……血洒了满头,但没时间擦,也没时间感到什么情绪,”他按住了你的手,看着你抖了一下,“惠和悠仁在上面,我要去救他们。”
乙骨忧太只能苍白地安慰着:“不是你的错,爱,不是你的错。”
“其实从那一天开始,我就不回去了。”你看着搭在你手背上的手,乙骨忧太的掌心很温暖,带着握剑留下的茧,“在梦中,我回家了。”
“和棘一起做的梦吗?”乙骨忧太的声音放得很轻。
“不,只有我自己的梦。”你摇了摇头,盯着水波,“回到了那个世界之后,我每时每刻都会想到自己杀过人这件事,噩梦如影随形,像是有人勒住了我的脖子,宣判我有罪。”
你的声音很虚幻:“——我回不去了。”
乙骨忧太看着眼前的少女,她看上去像是完全做好了准备。
乙骨忧太仍然能察觉到那种浮动在她灵魂表面的哀痛,像是一层朦胧的纱罩,盖在那身光鲜亮丽的表皮上。
“这就是我想告诉你的事。”少女歪了下头,没有绑紧的碎发松散地落下来,被她顺势拨到耳后,“在说另外一件事情前,我认为你需要知道这些。”
她看上去那样羞涩,端起桌上的水杯一饮而尽,在玻璃撞上木质的桌板之时,他曾无数次幻想过的场景在他的面前重现。
“我喜欢你,乙骨忧太。”
她不自觉地咬了下下唇,难掩害羞。
“你可以和我交往吗?”
没有关紧的玻璃窗盈满了盛夏的阳光,悠远的钟声自辽阔天际传来,一声又一声地回荡着。
他嘴角的笑意就这么凝固住了。
面前笑着的少女,大大方方地说着喜欢他的话。
穿越时空而来到这里的少女,被永远地禁锢在这里,而她的一言一行都像是在宣告,她会留在这里,和他永远在一起。
这一幕荒谬的像是剧场上的一幕戏。
“一旦钟声响起,就再也无法回到未响之时。”
乙骨忧太意识到自己做了个错误的决定,那杯混着珍珠粉末的水,不该让她喝下去的。
他永远无法知道,天极爱对他的爱究竟是出自本心,还是那杯水在作祟。
他在余生之中都将和这个想法共同活下去,忍受着这个决定的后果,哪怕他在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到了最后,乙骨忧太也不知道天极爱早就已经喜欢他。而天极爱也不会知道,她怀中的这只萨摩耶不是他曾精心挑选,满心期许着送出去的礼物。
那些爱意曾经存在过的证据,两个人再也无从窥伺。
作者有话要说:
祝自己生日快乐!
算是BE版本的HE?忧太最终还是和爱在一起了,只是要怀着小小的疑问而已。
最终被鸢诱惑的人,是乙骨忧太。
忧太的结局会在下个星期周末的时候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