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综漫]清酒与红酒【完结】>第20章 某位记者小姐的访谈记录(上)

  我第一次与那位先生见面时,后来回忆起当时发生了什么的我尴尬的恨不得删除掉那段记忆。

  刚刚入职的我接受了前辈挂在我胸前的老旧相机,抱着笔记本跑前跑后,想象的拍摄工作没做多少,笔记本上倒是记录了不少琐碎。

  前辈开玩笑似的说,我其实更适合去做个记录员。

  确实,一开始我也没想到做一名实习记者。不过既然已经这样了,我想,我得把这份工作做好。

  而后就在我忙忙碌碌零碎小事一周后,前辈忽然说我可以尝试自己写一篇报道了。

  他给我放了三天的假期寻找灵感,于是我抱着我的相机苦思冥想许久,在横滨之中漫无目的的闲逛。

  一天过去了,我仍旧毫无头绪,傍晚坐在长椅发呆时,颇有些沮丧地想,或许我真的不适合这份工作。

  这时候我瞧见河水中隐约有个人影。

  我也不知当时想了什么,只气沉丹田大吼一声:“呔!何方水鬼在此作祟?!”

  后来渐与我熟识的津岛先生谈及初次见面,仍旧百思不得其解为何我会忽然来这么一句。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大抵先生围在脖颈的反科学围巾太长,那日天色太暗,周围太过安静,前日我又刚看了不少贞子水鬼类的鬼片,加之我的眼神不太好,劳累一日的脑子也有些转不过来,总之种种原因叠加,致使我一时糊涂。

  水中的人大概是被我这一嗓子惊住了,浮在河水中央好半天,才向岸边游来。

  很久之后无意中说到这里时,津岛先生说他当时其实是在找一件东西,找了半天。

  被我认定是非人的水鬼先生长得非常非常好看,精致眉目间带着笑,黑发凌乱贴在脸侧,却半点不显得狼狈。

  也是,这么一张脸,这么一副完美的身材,加上那通身的气势,什么样都好看。

  水鬼先生的眼睛是鸢色的,某些角度看过去却又带了点隐约的红。我怀疑是我的错觉,毕竟我的眼神一向不好。

  似乎察觉到了我的观察,水鬼先生微微侧了下身,笑容甜蜜:“这位……美丽的小姐,您在烦恼些什么吗?”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水鬼先生完美礼貌的笑容有些假,以及虽然我眼神不好但我感知人的情绪波动确是一等一的敏感,父亲说这也许就是上帝给我关了门,顺手开了一扇窗户吧。

  我察觉到,水鬼先生愣了一下神,那完美的笑容更像是他用以保护遮蔽自己的面具,真实的他也许正在像个孩子一样哭泣。

  于是我忘记了水鬼先生刚出场时带给我的恐惧,礼貌友好地通报了我的家中门户,并在我们尴尬沉默时机智举起了我的相机,告诉他我是一名实习中的新人记者。

  水鬼先生沉默了许久,才与我说:

  “却没想到,小姐是那家的人呢。我么,我是……津岛修治。”

  于是,我与津岛先生的一段故事,就这样开始了。

  我已经完全丧失了做人的资格。

  ——太宰治《人间失格》

  津岛先生邀请我去他家中做客,彼时他浑身上下都是湿的,站在门口不过片刻脚下就积了一滩。我抱着相机小心翼翼跟着他站在看起来很贵的欧式别墅大门口,忍不住说:“津岛先生,您忘记带钥匙了吗?”

  “……是的,我忘记了。”津岛先生微微笑了起来,敏锐的直觉告诉我,他现在很忧伤。津岛先生一边将手放在门锁上不知在鼓捣什么,一边低声喃喃,“以往,家中有人。”

  “哦,那不带钥匙也可以。”我说,“我也常常忘记呢。”

  说完我就有些后悔,心直口快后知后觉的毛病到现在也没能改掉,不带钥匙的津岛先生被锁在了门外,很明显家中原本的人离开了呀。

  在我惴惴不安甚至想不如就此告辞吧,只听见“咔哒”一声,老式的门锁开了,津岛先生侧身让我先进去。

  “欢迎。”他说。

  说实话,现在很少看见这样的锁了,能够智能识别主人的电子锁比还需要人留心保管钥匙的锁要方便不知多少,至少在我的认知里,配备这样的锁的不是古董就是爱好古董的有钱人。

  不过很明显津岛先生两样似乎都不沾。

  外表复古高大上的欧式小别墅里,是我熟悉的懒人必备机械套装。津岛先生身上的水都被门口的烘干气扇吹干了,水渍也很快被地板吸收。

  有一只仿真机器狗“啪嗒啪嗒”走过来,姜黄色的皮毛外表很普通,津岛先生站的远远的,很嫌弃似的摆了摆手,狗过来嗅了嗅我身上的味道,便不感兴趣地走开了。

  这其实是一种采集客人信息的防御系统录入安全访客的方式,就是不知道为什么Mafia集团极为恶趣味的要将之藏进生活方方面面。

  我拘谨地坐在舒适的沙发上,将前辈交给我的宝贝古董相机抱在怀里。我们报社老板总说,承载着时代记忆的很多东西都消逝在那场战争中了,我们总得学着记住,记住那些惨烈,那些苦痛。

  我觉得他就是舍不得钱,毕竟要换一套全新的便携摄像机器的价格,够他去老街淘换十台手持式相机回来的了。

  津岛先生坐在我的对面,屋内自动调低了亮度,蓝色的海的投影在我的脚底荡起波浪。

  津岛先生可真是喜欢水啊。我想。

  “唔,那我们开始吗?我还是第一次接受采访呢,具体需要我做些什么吗?美丽的小姐~”津岛先生似乎看出了我的紧张,口吻轻松而自然,如朋友间随意的聊天。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前辈说的,世界上总有一些人,他们是遗落人间的天使,讨人喜爱。

  如果津岛先生愿意,他可以很轻易地获得一个人的喜爱吧。

  比如,我现在就已经放下了一部分戒心,打开我的笔记本,准备记录津岛先生的话语了。

  “哦,让我想想,该从哪里说起。”津岛先生靠在泛着蓝光的形似水母的软垫上,鸢色的眼眸定定落在虚空一点。

  “其实啊,我觉得,我早已丧失了为人的资格。”

  我手中记录的笔,顿住了。

  森鸥外捡到太宰治时,小孩子病恹恹的躺在一堆破碎的肢体里。对人体极为熟悉后又自修过机械关节相关内容的医师一眼看出,小孩子用来保护自己的“巢穴”,是由被报废的仿生人的肢体搭建的。

  “……要和我走吗?”颓废的医师对孤独的孩子发出邀请。

  然后不出意外的被拒绝了。

  于是今日银狼阁下满脑门黑线去找那个永远不会老老实实待着的保护对象时,发现自己的保护圈里被迫划进了一位新成员。

  “医生,我要警告你,拐卖幼童足以让你进去待很长一段时间。”福泽谕吉擦干净自己的古董刀,“以及这个孩子很不喜欢你。”

  “银狼阁下,我建议过你很多次,离子刀或者光刃都要方便的多。”森鸥外一手制住不停挣扎的小孩,礼貌微笑,“您的古董刀难道还没生锈吗?”

  “如果我真用了那些,我们俩早就死了。”福泽谕吉说道,他爱怜地摸了摸自己的老伙计,“森医生,不要忘了上次它也救过你。”

  森鸥外撇过脸,轻轻“切”了一声,敷衍似的轻拍了拍磨去斑驳锈迹的兵器:“我由衷地感谢你。”

  “抱歉。”我握着我的笔忍不住打断了津岛先生的讲述,因为我实在好奇津岛先生寥寥几言勾勒出的那两人形象,“那两位阁下行踪成谜,请问津岛先生您知道……?”

  “你想问他们的结局吗?”津岛先生双手交叠撑在下巴上,鸢眸晦涩难明,他最终宣判,“他们啊,死了啊。”

  “同归于尽,用那把救了他们的刀。”

  森鸥外捂嘴咳嗽了几声,抹去涌出的血沫。他撑着膝盖喘了几口气,而后晃晃悠悠向单膝跪地,依凭着自己宝贵的古董刀才没倒下的剑士挪去。

  “结束了吗?”剑士低垂着头,喉头震颤,血沿着刀刃源源不断地流下。

  森鸥外脚步不稳,艰难挪过来后便半跪在了福泽谕吉的面前。后者听见了动静,试图抬眼看他,但人类脆弱的躯体已经无法支撑他简单一个抬头的动作。

  现在还活着,不过苟延残喘,回光返照罢了。

  “那要看阁下想问的是哪一件事了。”森鸥外伸手握住了刀刃,满不在乎锋利的刃切入他的血肉,“不过,银狼阁下,我们可以休息了。”

  曾经政府最强的暗杀者似乎笑了下,他依旧低垂着头:“……将事情都压在小孩子身上,真是失败的大人。”

  “是啊。”森鸥外将刀从他手中一寸寸抽出,地面忽然传来一阵震荡,大约是某枚投落销毁他们的炸弹在不远处落下了吧。

  半身被炸毁露出精密复杂结构的冰冷金属造物,握住刀刃的另一半身却依旧是属于人类的,血滴滴嗒嗒落下,森鸥外将福泽谕吉的垂落的手抓起,两人一起握住了刀柄。

  福泽谕吉任由这人以一种亲密的姿势揽住自己,挪动自己毫无知觉的躯体:“医生,我有没有说过?”

  森鸥外几乎握不住对方绵软无力的手,因为他自己也到了极限:“阁下想说什么?”

  刀刃缓缓没入人类的躯体。

  森鸥外是极好的医师,他清楚人体的结构,骨骼、肌肉、内脏、血管,如同机械零件支撑着人类躯体运转的每一处他都了然于心,他曾凭借这救了很多人,如今也要凭借它杀人。

  因为主人没时间再去细细打磨的已经有些钝的刀刃准确无误避开了碎裂在血肉内的骨头,干脆利落截断了艰难鼓动维系生命的脆弱中枢。

  而后刀尖继续前进,穿透停止呼吸的躯体,没入紧密贴合的另一位的生命中枢。

  森鸥外松了手垂下头,逐渐模糊的视线里是那人染满血的羽织,他恍惚中看见对方抱着他的宝贝刀,血红色的曼陀罗华在他脚边盛放。

  苍青的眼眸凝视着他,刚刚与他说“我在那边等你”的男人微弯嘴角,向来严肃古板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堪称温和轻快的笑容。

  他在等他。

  森鸥外终于闭上了眼。

  “太宰治在那里其实没翻多久,毕竟森先生啊,真的是一个很有仪式感的人。”津岛先生说,“他特意挑选的埋骨之地很符合他的审美。”

  虽然不知道为何津岛先生坚持将第一人称换为“太宰治”,我还是认认真真地记录下津岛先生的话语。

  “对了,森先生最后是笑着的呢。”津岛先生像是忽然想起来,一拍手补充道。

  我于是握着笔继续写,一笔一划在书本上写下“森鸥外与福泽谕吉毫无讯息,下落不明,但得知其身体虚弱,建议威胁性调低”这样的话语。

  我知道,前辈他们虽然听不见我和津岛先生的交谈,但肯定可以看见我本子上的字啦。

  写完最后一个字,看着薄纸上的字迹缓缓淡去,我便明白那边已经收到了讯息,以及今天的任务算是超额完成了吧?希望前辈能给我放个假。

  津岛先生陷在软软的沙发里,对着起身准备告辞的我随意摆了摆手:“非常欢迎你下次的来访~这段时间我都会在哦~”

  我想了想,鞠了个躬:“不,津岛先生,我们下次还是约在今日相遇的河边吧。今日您带我前来的路途真的很曲折,抱歉我有些记不清楚。”

  津岛先生的半边脸笼在了阴影中,他似乎在笑,瞬间我觉得自己被他那双透彻的鸢眸扒开来彻彻底底扫视了一遍。这种被彻底看透的感觉,说实话,很让人恐惧。

  不过我早就被看透了吧,现在还没被津岛先生杀掉,说明我的开诚布公做的还不错。

  ……毕竟这份工作其实也不是我乐意的啊。

  “好吧,明日黄昏还是那条河。我要和你说的故事,可还没结束呢。”津岛先生说,机器狗绕过津岛先生待着的地盘,走到了门口静默等着我的离开。

  我走出了大门,机器狗忠心耿耿地跟在我的脚边,一副要盯着我离开它的地盘的架势。就在我犹豫如此智能一看就很贵的仿生机械如何送回去时,津岛先生从窗口探头对我喊:

  “那只狗!喜欢的话可以带走!”

  “真的吗……?”我不由自主低头盯着安静看我的机械生物,它轻飘飘看了我一眼,起身转头,“啪嗒啪嗒”地走了回去。

  我发誓,我看见了津岛先生懊恼地叹了口气。

  津岛先生真的太过神秘,虽然隐约有些猜测,但津岛先生表露出的一些部分与我所了解的那部分又很有出入,我不由得产生了该死的好奇心,加之津岛先生真的是一位很会说故事的人,我已经开始期待明日的相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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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中小姐姐纯路人视角,就是想写一篇后辈听太宰治讲故事的文。

  其实原本不是这个思路,但是真的开始尝试写馋了好久的战地paro时,又觉得构思没意思,内容感觉也很失败,于是苦思冥想后采用了这种写法,不知道效果怎么样,我自己倒是还满意。